丛琦表情复杂。
一时之间竟不知为儿子的梦具象化震惊,还是该为曲苗苗脸上的阴冷恶毒而震惊。
这是第一次,她真切发现人的想法能通过眼神格外露骨的传递出来。
叫人找不到借口逃避、质疑。
“既然知道她对你有所不满,以后提防着,别跟她打交道了。”
暨和北手越过桌子,微微用力捏妻子。
“……我只是奇怪……”
我也没哪儿对不起她啊!
丛琦很困惑,她跟曲苗苗连架都没吵过,总不能因为上次曲苗苗一直在她跟前说陆城被她制止,就结仇了吧?
实在太离谱了。
“爱恨有时候都不需要理由,你也管不了别人怎么想的,你觉得没得罪她,或许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她便觉得自己被你冒犯了呢?这种没处说理,咱们能做的,只有远离。”
丛琦摇头:“我想问个清楚。”
说罢,就要拨曲苗苗电话。
被暨和北按住手机,他摇头:“你在楼上等着,我下去看看。”
“你要怎么问她,她……”
“我有我的办法,相信我。”暨和北反手拉住丛琦,温热掌心轻轻拍了她两下。“别跟下楼捣乱。”
“……”
什么叫捣乱?!
丛琦心神不宁,看着暨和北走出咖啡馆,人影消失她才回过神,下意识起身就要追去,想到暨和北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又迟疑了。
一番纠结,只能挪到靠窗的椅子凑近玻璃窗前往下看。
整个咖啡馆靠路这边是一整面落地窗,按照何江发来的图,她很快就锁定了曲苗苗的位置。
自己久久不出现,曲苗苗再次打了电话。
这次丛琦没犹豫,铃声一响立刻接通。
“琦琦,你人呢?我好像没看到你哎。”
声音如同平日那般,温温柔柔的,一时间,温柔的语调和狰狞阴狠的表情交替回荡在丛琦脑子里,她心里蓦地寒了寒。
“苗苗,我刚好遇到一个朋友,也是教育行业的,要不你上来吧,我介绍你们认识。”
丛琦竭力稳住情绪,另一只撑在窗前的手青筋凸起,可见心绪翻腾得多厉害。
“什么朋友比咱俩认识的时间更长更重要吗,说好的今天是咱们吃饭聊天的时间……你不来就是不把我当好姐妹……”
丛琦眼底掠过失望。
说话之际,暨和北的身影出现了。
随即电话被挂断。
丛琦心猛地一提,手脚发凉,她知道,曲苗苗看到“她”了。
因为此时暨和北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从背面看跟自己身形差距不大。
狐狸眼顿时瞪成了猫眼。
一瞬间她便明白了暨和北的用意。
——他在试探曲苗苗。
如果没有如儿子梦境那
般皆大欢喜,若梦境成真,将拖后腿的自己换成身手矫健的保镖,既能保证不出事,又能捏住真凭实据叫曲苗苗付出代价。
丛琦脑海一片空白。
既没有对暨和北短短时间安排好一切的佩服,也没有对曲苗苗下一步行动的担忧。
她不知道。
她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怔忪的透过窗看着楼下马路。大脑没有任何想法,手却无意识紧得骨节发白,殷红唇瓣也抿成了直线。
突然挂断的电话足以让丛琦对即将发生的事有心理准备了。
就在暨和北跟替身离人行道越来越近时,那辆车果然动了。
电光火石间,直冲两人而去。
丛琦心霎时提到嗓子眼,忍不住惊叫出声,店里客人被突兀的尖叫吓了一跳,也起身到窗前,旋即一片惊呼。
“怎么会撞到这根杆子?”
“是啊,这个角度好刁钻啊,这车从哪个方向插过来的?”
“前面那个小电瓶主人是不是被撞了?”
“……”
周围吵吵嚷嚷,丛琦脑子里也一片嘈杂,虽然暨和北跟身侧保镖及时躲开,丛琦还是手软腿软得宛若面条一般,包都没拿径自朝门口跑,服务员以为她逃单赶忙拦住。
“女士,你还没买单——”
“等我回来。”
丛琦冷不丁被拦住,停顿几秒,瞥到结婚戒指,随后落在皓腕上的金链子上。
她想也不想,直接解下链子往服务员手里一塞:“先押在这儿,我先生好像出事了,我下去看看。”
服务员懵在原地,手足无措:“经理,她,这,这个……”
经理也注意到这边,起身瞥了眼桌位,就看到限量版的小粉包落在那儿,示意服务员别着急先去把客人东西取来放好,等对方回来。
丛琦跑下楼,蓝车和小电瓶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
这事对于小电瓶来说属于无妄之灾,她担心小电瓶受自己牵连,紧张得太阳穴嗡嗡的,疼得厉害。
而她跑出楼的一瞬间何江就通过耳麦告知暨和北,当丛琦往人群挤时暨和北也挤了出来。
“老婆。”
丛琦闻声,激动得扑到他身上。
颤着手在他摸来摸去。
“你没事吧?我看到你躲开了,但有没有剐蹭到啊?”
“跟你一起那个——”
“嘘!”
丛琦乖觉点头,不提女保镖的事,还是紧张兮兮的看着暨和北,暨和北捉住她手,安抚的捏了捏:“我没事,韩林胳膊被蹭到了,曲苗苗似乎晕过去了,韩林已经报警,应该很快就来人。”
“那,那电瓶车……”
“也没事,没直接撞上电瓶车,是他看到车子冲过来太慌,自己撞上护栏。”
丛琦瞥了眼人群里扶车的电瓶车车主,确定对方没伤着略松了口气。
“警察怎么还没来?”
说曹操
,曹操到。
几句话间,离十字路口最近的警务亭来人了。
警察打开车门,但没直接挪动曲苗苗,一个人盯着曲苗苗的状况,另外两个在给电瓶车车主做笔录,也给暨和北、韩林做。
约莫四分钟左右,120也到了。
“你们跟伤者是朋友?”
“十分钟前是,现在不清楚。”
负责做笔录的警察对视一眼,察觉到里面有事了:“怎么讲?”
丛琦双手抱胸,一副“见鬼”的生气样:“她约我喝咖啡,我来了却没见着她,她很奇怪,非叫我下楼。我爱人觉得她语气不太对劲,保镖也注意到她的车一直停在这儿……”
“我跟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也怕错怪对方,我爱人便提前下楼想看看情况,结果他一露面,车子径自朝他撞过去了。”
警察听到喝茶带保镖,做笔录的手顿了顿。
“你的意思是比亚迪车主存在故意伤人的心思?”
丛琦点头:“对,详细的需要几位同志调查了。”
暨和北原本不打算和盘托出,至少揣测曲苗苗那一段他打算掐掉。
可惜两人没来得及沟通商量,丛琦已经把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都说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跟丛琦本就是受害者,不会因警惕心强就变成理亏的一方。
顺势补充道:“她蓄意谋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能感觉到车子目标就是我和我太太。”
说罢,暨和北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是星海地产的负责人暨和北,曲苗苗是我太太的邻居、同学、发小,前几个月我太太曾借钱给她,在今天之前我们跟她没有任何仇怨,希望几位警官查清楚她的动机,我怀疑幕后有人指使买凶。”
几名警察心里一凛。
星海地产,身家百亿……的确存在□□的可能。
难怪在整个叙述过程中,保镖的存在感那么强。
换了自己身家几十亿、百亿,定然也是走到哪、保镖就跟到哪。
“暨先生暨太太,你们放心,我们会调查清楚。如果有需要,希望两位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当然。”
笼着杀人疑云,夫妻俩没有跟去医院。
只留下联系方式,回家了。
这事查起来很简单。
曲苗苗大概存着同归于尽的心思,一时之间魔怔了,压根不害怕被监控拍到,更没有遮遮掩掩给自己留后路的意思,以至于查完十字路口监控、勘察完车子轨迹跟车速后,真相已呼之欲出。
只是她本人在巨大的撞击下受了重伤,还处于昏迷状态。
蓄意谋杀属刑事案件,检察院拿到勘察结论后立刻提起公诉。
一个礼拜后,曲苗苗醒了。
面对她的不仅仅是法律的制裁,还有腰椎骨折带来的下半身瘫痪。
清醒过来的一瞬间,曲苗苗失声痛哭。
等听到警察说丛琦夫妻俩一点事没有,心底的最后一丝希
望之火彻底熄灭了(),顿时懊悔不已?[((),她知道,自己完了。
可尽管如此,在发现下半身没有任何反应,由医生嘴里得知自己后半辈子都是瘫子时,曲苗苗还是崩溃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不知情的路过病房忍不住驻足,同情不已。
“惨?她才不惨咧,她差点杀人呢,你看,站门口那姑娘就是警察,专程盯着她的。”
“啊,杀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不是……”
110在病房外守了几天,医院离天府街近。
何况当时暨和北说名字时周围还站着一圈围观群众呢,听到本省大富豪差点魂归车下,事故调查报告还没出来,阴谋论就漫天飞了。
甚至有阴谋到丛琦身上的。
说丛琦买通朋友撞人,好让亲儿子继承星海集团。
毕竟暨和北没亲生子女。
大多数人心里还是觉得后爹后妈跟继女继子是无法和谐相处的,尤其是涉及到泼天富贵,可不得放飞思维?!
不过猜曲苗苗因嫉害人的还是占大多数的。
这么一来,尽管办案民警守口如瓶,实际上知道一星半点内情的人不少,连曲苗苗任教学校里的家长都有听说的,一时间,风评不算差的曲老师直接成了过街老鼠。
“怎么办?”
曲苗苗死死抓着丈夫的手臂,满面凄色:“她肯定会告我,兴贤你去求丛琦,求她放我一马,我残废了我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我保证,保证以后不会再对她起坏心。”
撞人时她没想过后果。
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撞死她,撞残她,她凭什么过得那么好?
她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
可现在,自己瘫了,丛琦没受一点伤害,暨和北把她保护得太好了,以身入局也要拿到自己害人的证据……
曲苗苗想自杀一了百了,可她下不去手。
那股冲动过去,她开始怕死。
“老公,你给丛琦打电话,我跟她道歉,我,我不是存心的,我是被鬼附身了,对,被脏东西附身了——”
一旁等着讯问的女警打断她的话:“刑事案件求人也不顶用,拿到谅解书最多让你少判。曲女士,现在你最好坦白从宽,你跟对方到底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要谋划这场车祸?”
“我,我就是气不过。”
曲苗苗眼神躲闪,抱着脑袋摇了摇:“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曲女士,十字路口有监控。”
曲苗苗表情一僵。
“苗苗,到底怎么回事?”
郭兴贤沉着脸,目不转睛盯着妻子。
他不明白这一出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他很懵。
好好的老婆一眨眼后半辈子都需要人把屎把尿,还沾上牢狱之灾,以后孩子更是不能考公从军——
想到才初中就确定目标,努力学习早早
() 就为考国防大学做准备的儿子,郭兴贤舌尖发苦。
该怎么告诉他,梦想还没开始就要破灭呢?
他很想握住妻子肩膀怒吼质问,问问她到底为什么发癫?
可他温吞惯了,即便心里跟吞了黄连一样苦,也没拨开妻子牢牢抓住自己的手,而是木然的顺着警察的话发问。
却不想这么简单的一句,让曲苗苗破防了。
想让,她接受不了自己被老实窝囊的丈夫质问!
“什么怎么回事,还不都怪你?怪你太窝囊,怪你工资那么低,还完房贷车贷做什么都必须抠抠索索,这种日子我过够了,忍够了,凭什么?凭什么方方面面比我差的人却过得比我滋润,凭什么呀?凭什么前脚刚被甩后脚就有更好的?天天在企鹅空间秀恩爱,秀她去过哪儿,老公又送了什么贵重礼物,她就是故意发出来恶心我的……”
郭兴贤脸白了白。
一旁做笔录的民警面面相觑,已然明白对方的动机。
谁能想到——
企鹅空间的几张照片居然差点引来杀身之祸呢?
丛琦得知理由傻了半晌。
最近半年多她企鹅空间确实发了很多照片。
大都是一家三口出门旅游吃饭,少量暨和北带儿子丛嘉誉一块玩的画面捕捉。
可她没有刻意秀恩爱,更不是为了刺激谁向谁炫耀。
她只是记录生活中美好的那些瞬间,免得老了回忆不起来罢了,哪晓得曲苗苗会因为这些对自己动手呢。
“其实我还是不理解,她跟郭兴贤都是老师,虽说有房贷压力大,可两口子都有公积金,每个月花在房贷上的钱其实很少。”
自家爸妈就是老师,大富大贵肯定不可能,但生活上真的不至于捉襟见肘到理智全无、嫉妒心强到杀人的地步。
“别想那么多,也用不着为她伤心难过,偏激的人就算你什么也不做她也能找到理由害你。”
暨和北环住妻子薄肩,带着她回房:“老天有眼,她遭到了报应!”
丛琦怔怔的想,是啊,可不是报应吗?
不仅瘫痪,还得坐好几年牢,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她还背着这么大一个污点,后半生有多凄凉几乎是能预见的。
可她当真开心不起来。
丛琦心情低落了好多天,判决出来前,曲苗苗曾递话来,说想见她一面,有些话想当面跟她讲。
她没去。
她不知道该跟曲苗苗说什么。
质问、悲愤……
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
而原谅?
丛琦自问做不到,对方想要自己的命且付诸实践,她没法不介意,后怕之余她对曲苗苗不免也生了恨。
彼此憎恨着,不若不见,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