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命运多舛

    追捕的官差已经跑远了，街巷里重归了寂静。但蒋昀仍是尽量地放缓着呼吸，绻在大树后一动不动，旁边能听见一些虫鸣，还有喜月的呼吸声。

    有几户人家刚刚被官差叫喊的声音惊醒过，点了油灯，窗户里透出过暗暗的光，这时也都重新熄灭。没有风，天上的云仍未散，黑夜再度四面包裹而来。刚才奔跑时蒋昀觉得这黑暗是阻碍，现在藏起来了，又觉得这黑暗再好不过了。

    蛰伏了一会儿后没再听见动静，蒋昀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放松下已经酸麻的腿脚，靠着大树坐了下来。喜月也靠着她，压低着声音道：“小姐，刚刚的官差是到底是因为什么抓咱们呀？”

    蒋昀听了这话心里真是哭笑不得。

    她原本堂堂正正的活了十五年，虽没享受过父母娇宠，没有过锦衣玉食，但府中好歹都唤她一声大小姐。这怎么就沦落到街头巷尾的被官差追捕，而且这被追捕的罪名竟还不止一个。

    “估计还是因为我逃选秀女的事，没听那俩官差说‘还有个男的跟着’，倘若是骗钱的事，那就应该是‘一个男的，还有两个女的跟着’。”蒋昀有些疲惫地说道。

    “倒也是。”喜月默默点了点头。

    “其实都一样。若是因为骗钱的事被抓去，到了官府最后也会揪出逃选的事来。看样子郡守那边是给辖内各衙门都下了文书的。”

    “那咱们要抓紧赶路离开灵峰郡吧。出了灵峰应该就安全多了。”

    “嗯。”蒋昀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那包银子，又把衣裳用力的裹紧。钱可不能再丢了，不然离不开灵峰的，倘若被抓回去，这些日子的苦白吃了倒不算什么，以后漫长的苦日子才更让人绝望。

    蒋昀抱住双腿，歪头靠在了自己膝盖上，片刻后，轻声叹了口气。

    她命不好。原本显赫的家世到她出生时已经算是没落了，三岁上又没了娘，在继母刻薄的嘴脸下战战兢兢地生活。直到七年前林公子来灵峰休养，林家与她定了婚约，她这个蒋府嫡出的大小姐才算有了点点地位。

    爹爹难得对她重视了起来，破天荒的给她添了些首饰和新衣。她心里明白，这都仰仗着她与林家的婚约。

    林家，那是北方最大的皇商，虽不出仕，但历代家主都与朝廷关系甚好，是以屹立百年不倒。蒋家如今已经没落，但名望残存，她爹想借着这最后一点名望攀上林家的关系。蒋昀明白的很。

    蒋昀不喜欢自己的爹，却唯独感谢他应下这门婚事。自从婚约定下，她总盼着自己能快快的及笄，能快些嫁去锦城。那样她就可以永远不回灵峰的这个家了，可以永远与林公子那么好的人在一起了。

    嫁人，明明已经是顺水推舟的事了，却万没想到五年前外戚裴氏联合北狄政权篡位，硬是将苏氏皇帝赶下了龙椅。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天下易主这样的事，时局动荡可想而知。

    这种大事原该与她无关的，蒋昀只是个闺中女子。可既然是天下大事，自然便也与天下人息息相关，想躲也躲不了。皇室被斩杀殆尽，遗臣或杀或流放，那屹立百年的林家，也终于在清洗中倒了。

    她那势利的爹迅速斩断了一切与苏氏旧朝的关系，恨不得连自己的姓都抛却了。他积极游走，四处投机，想在新政权下扎稳脚跟。她与林家公子的婚约，自然也在她爹斩断的行列里。

    可惜，她直到上个月才知道，不然，她可能早就逃了。早早的逃出来，在她爹没有搭上郡守之前，在宫里没有下旨选秀之前，在她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用她去顶替郡守的女儿入京之前，应该会比现在走的容易很多吧。

    但不管怎样，她终归是逃出来了。至少她有这搏一搏的机会，去锦城，去林家，去见那个让她牵挂了七年的人。

    蒋昀命不好，她知道，但真的不想就这么认了。逃，是她给自己找的希望，是她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黑暗中，她听见喜月问她：“小姐怎么了？一直听你在叹气。”

    “心烦。想起什么都觉得要叹气。”蒋昀转了个头，对喜月道：“看样子出灵峰前咱们不能再靠骗人赚钱了，太危险。这五两银子得省着花，客栈暂时也住不起了，你且忍忍吧。”

    喜月的胳膊攀过来，挽住了蒋昀，“我不怕，我住哪里都行，就是怕小姐你吃不消。”沉默了一会儿，蒋昀又听喜月低声道：“小姐，我们真的到的了锦城吗？”

    蒋昀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但其实，她又怎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