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小白走了

    蒋昀半宿没睡，到天色泛白时才实在熬不住沉入了梦中。梦中回到小时候，又见到了奶娘，奶娘拿着林家送她的那块白泽玉牌，扬手就往地上摔了去。

    蒋昀大喊着不能，却眼瞧着那玉牌碎了一地。惊怕、心疼，她跪坐在地上只觉得一切都完了，什么都没有了。

    睁开眼，天已大亮。蒋昀坐起身来仍觉得回不过神，摸了摸胸口，确认那玉牌仍在，确认自己不过是做了场梦，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回想起梦中的情形，蒋昀又琢磨着这是不是冥冥中的暗示，对于小白，她真的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情绪了。若是一起走，便要管住自己；若是管不住自己，便索性狠心分开。

    她是订了亲的人，她是林家未过门的媳妇。这要是半路上她移了心，嫁过去就是对不住林公子，不嫁过去便是毁了婚约，那样一来，自己与自己那背信弃义的爹爹又有什么区别呢？

    蒋昀对自己点点头，又默默地鼓励了自己一番，扬声喊喜月。

    旁边的床上空空如也，喜月应该是早起了，可被子却还是散开着。蒋昀喊了两声不见人，还以为她是去吃早饭了，便起身穿衣裳。正穿着，就听净房的门开了，喜月从里面走了出来，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小姐起身了？”

    “你怎么了？”蒋昀看她表情有点痛苦，忙过去扶了她一把。喜月把半身的重量都交到了蒋昀身上，叹着气道：“天亮时就开始跑肚，这会儿都好几趟了，腿都软了。”

    “怎么回事？”蒋昀把喜月扶到床上坐下，“吃坏东西了？”

    “大概是吧……”喜月说着忽然就弯下了腰，手猛按着肚子，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来，疼的哼了两声。待着一阵绞痛过去才继续道：“这店里没人来，天气又热，八成是吃食放久了都坏了。好在昨晚上就我一个人吃了饭。”

    蒋昀听完转身摸了一下桌上的茶壶，冰凉，便拿了自己的枕头过来塞在喜月怀里，“你先捂着，我去找小白过来。”

    “我还得再去一趟。”喜月又站了起来，快步的冲进了净房去。蒋昀把衣服鞋穿好，简单的拢了拢头发，用乌木簪子挽了个髻，便推门走了出去。

    原本蒋昀还在含糊着要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小白才合适，这一来到省事了，也自然了，敲了门让他给喜月喂点药，只要开了头，后面就好顺下去了。

    小白就在隔壁，五六步就到了。蒋昀走到门口后驻足，做了个深呼吸，又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然后才抬手敲门。

    门敲了三下，没动静。再敲三下，依旧没动静。

    “小白？睡醒了吗？”蒋昀一边叩着门一边小声地问道。按道理说，小白睡觉一向浅眠，浅的就跟没睡一样，不可能敲这么多下都没反应。

    蒋昀搓着手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探了个头进去。屋里情形一目了然，整齐的像是没人住过，蒋昀又叫了两声小白，走了进去。

    床上被褥齐整，连坐过的痕迹都没有，茶杯依然倒扣着，茶壶冰凉，没有人动过。蒋昀站在屋里环视一周，发现床边的衣架上也是空空如也，小白的褡裢没在。

    小白的褡裢里放着他的全部家当，他的衣裳、书还有银两，除非他要离开这个客栈，不然他通常都不会带在身边。蒋昀愣愣地看着那个衣架，想起昨天与小白说的话来。

    他这是用了一晚上考虑清楚了？所以独自走了？

    蒋昀揪了揪自己的衣带，对着空荡的房间手足无措，心也如这房间一般，空荡荡的。仿佛是松了口气，松得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下好了，她也不用再担心自己管不住自己了，小白帮她做了选择。

    是她想要的结果吗？是。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也不是……

    她手指捋着床、捋着桌子走了一圈，似乎是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找到点只言片语。比如，小白说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又或者，告诉她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似乎也可以。

    可是没有。这就是像一间完全没人来过的房间，一度蒋昀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门。

    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蒋昀回了自己的房间，喜月问她小白怎么没跟来，她牵了牵嘴角，也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一笑，“小白……可能是走了。”

    “走了？”喜月捂着肚子窝在床上，不明白蒋昀的意思，“去哪了？”

    “不知道，去做他的事了吧。”

    “他有什么事？昨儿……没听他说过啊……”喜月脸上极差，看上去很是虚弱，说半句就要歇一歇，“是不是……吃早饭去了？”

    蒋昀看她这样子也不与她多说了，从包袱里拿了点银子出来，“别说话了，好生躺着。”说完转身便出去了。

    到了前院迎面正碰见了店伙计，蒋昀让他去给喜月送壶热水去，伙计爽快的应了。蒋昀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早上可瞧见与我们同来的那位公子了？”

    店里也没其他人，伙计想都不想的就摇了头，说没看见。蒋昀轻轻地哦了一声，又问他哪能请到郎中。那伙计一听便往后退了半步，“谁病了？”

    “我的丫鬟。”蒋昀看伙计退了半步，不禁有些不悦，“恐怕是你这店里食材不好，吃坏了肚子。”

    伙计听了倒没先辩解那食材的事，而是睁大了眼睛追问道：“是不是肚子绞痛，不停的跑肚，还发热？”

    “没发热。”

    “肯定得发热！”伙计一锤手心，“完了完了，看意思是染了疫症了！我这天天猫在店里不出去，左躲右躲也是没躲过去啊！”

    “原来这就是疫症？”蒋昀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小白在世回镇诊治的王保财和王东也是这个症状，他们倒也说过是在文安县城病倒的。

    蒋昀不禁啧了一声，心说这下子可麻烦了。按这伙计所言，文安县城的郎中都对这疫症束手无策，小白自然是能治，可偏偏这节骨眼上小白又走了，这喜月可怎么办呢！

    “城里就没人能治这病？”蒋昀问伙计。

    “也不是说不能治，治了也见好，可不等好利索就又犯了。”伙计让蒋昀等一等，跑回柜里拿了个方子出来给她，“现在去药铺也没大夫坐堂了。这方子是早些天有人住这的时候拿的，叫什么芍药汤，吃了能好些，您照这方子先抓了药吧。”

    蒋昀接在手里，“药方还能随便给别人用？”

    “出门右转过几个路口到那个石牌楼的大街，再左转，路西就有个药铺。您去那看看，要是有大夫呢您就请来，没有……”伙计摊手道：“药方用不用看您自己掂量吧。”

    蒋昀点了点头，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去碰碰运气了，总不能让喜月就这样在净房里干耗着。

    按着店伙计指的路过去，倒是挺容易的就找到了药铺，进去一问，人家说坐堂的大夫因为没治好这疫病砸了牌子，前两天回乡去了。蒋昀又问哪还有郎中可以请，药铺学徒的说法倒是与伙计一致，除非往外县去，这文安县恐怕是找不到了。

    蒋昀一听十分无奈，权衡之下只好把那药方拿了出来让他抓三副。喜月那快要住在净房里出不来了，就算是离开文安县找大夫，也得先止了泻。

    抓好了药后蒋昀出了药铺。前脚才刚迈出门槛，抬眼便瞧见何四从对面街角拐了出来。蒋昀一惊，忙又把脚收了回来，转身躲在了药铺的门后，只露着点头往外看着。

    何四的脸上还残留着一块青，是当时小白在土地庙里打的那一拳。他风风火火的走着，后面跟着几个喽啰样的男人，甩着膀子把地上的土都踢了起来，招摇过市。

    除了何四这个熟脸之外，蒋昀还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马车。车被一个喽啰牵着跟在何四身后，再往后，便是几个人押着个清瘦的男子，一边呵斥着一边从街面上走了过去。

    那清瘦男子一身半旧青衫，看模样是个书生，皱着眉头与押着他的喽啰不知在说什么，吃了一嘴的土。

    “哎哟，这何公子又闹什么呢？”药铺的学徒袖着手走到门口往外看，啧啧嘬牙，忽而又嘿嘿地笑了两声，道：“难不成是看上谁家小媳妇了，又把人家相公给抓了？”

    蒋昀看了那学徒一眼没说话，等何四那伙人走的远了，她才重新出门，快步的转离了这条街。

    何四不是好人，贪淫好色她是见识过的。药铺学徒说何四抓人是看上了人家的媳妇，或许他之前是干过这事儿，可这次却未见得是这个原因。

    蒋昀一边往客栈走着一边琢磨，主要是那辆马车让她很不安。他们把车卖在了世回镇，怎么这会儿又出现在了文安县？莫非那男子是车马铺的老板？何四是从世回镇把他抓回来的？

    车不是她去卖的，她并不知道车马铺老板什么样，但总归那男子不太像个买卖人就是了。再说，这才不到巳时，就算一早去抓人这个时辰也折返不回来的。

    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客栈门口，才进门，迎面就看见喜月快步迎了过来，脆生生地问她：“小姐你这是跑哪去了？”

    蒋昀看着眼前面色红润的喜月，不由得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