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风中的烛火

    我听着我妈邻居说的那些话，心已经坠落到了谷底。可是，我仍然坚强的跟在我妈的身后，我已经想好，不管她遇上了什么事情，我都要帮她撑住，她已经太苦了。</p>

    终于，到了我妈和光棍的家。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四间用水泥砖修建的瓦房，大概是缺钱，外墙都没有上白灰或是抹水泥，只勾了砖缝，但是，比起我家在风雨中飘摇的土墙瓦房，还是要好多了。</p>

    小院很干净，沿垓沿一边，还栽了指甲花、胭脂花、牵牛花等，还有一株长得快一人多高的仙人掌，虽然，都是一些不起眼的花，很常见的花，但是，这些怒放的花，却给我妈现在的家平添了生机和活力。</p>

    光棍的妈大概听到我来了，她人还没有出屋，就在屋里头招呼：“张秀芬，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呀？”</p>

    我妈“嗯”了一声，并没有说我来了。她只是拿起一个干净的洗脸盆，从压水井里为我压了一脸盆水出来，然后，喊我：“江燕，走热了，快来洗洗脸，刚压出的水，可凉快了。”</p>

    说完，我妈又尴尬的从竹竿上取下毛巾，在另一盆水里仔细的用肥皂清洗，最后，她才递给我，让我揩揩手。</p>

    这时，光棍的妈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见了我，显然非常诧异，我妈立即把我介绍给她，说：“妈，这是我的女儿江燕，她特的来看看我。”</p>

    光棍的妈，那精明的眼睛转了几下，然后，笑着招呼我坐。接着，她就急忙走进屋子，从里面给我倒了一搪瓷杯水，她身板硬朗，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只是，眉眼间，没有我奶奶的慈祥。一看，就是个厉害的角色。</p>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没有喝，因为，天气太热，那还冒着热气的水，我是喝不下去的。相反，或者此刻，我妈给我舀一碗刚从井里压出来的水，或许，我会一口气喝个精光。</p>

    光棍的妈看着我，开始还有点欲言又止，但是，她仿佛思忖了一下，又开门见山的说：“女子，你是张秀芬的女儿，也算我的孙女了。你这么多年，基本没怎么来过我家，这次来，有什么事情吗？”</p>

    我还没有回答，她又说：“我们家现在这个情况，如果，你打算接你妈走，恐怕不行！”</p>

    我见她把话说到了正题上，也正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情，立刻就问：“为什么不行呢？”</p>

    光棍的妈沉吟了一下，然后，眼里闪过一抹难过和哀伤的神色，说：“看来，你妈还没有将我们家中现在这个情况告诉你。”</p>

    光棍的妈正要往下说，我妈却打住了她的话题，她说：“妈，江燕她还是个孩子，她才六岁，我就狠心的抛下了她，所以，妈，请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告诉她。”</p>

    说完，我妈用乞求、哀伤的眼神看着光棍的妈，她似乎还想对我隐瞒。</p>

    然而，光棍的妈没有理睬我妈的祈求和她求助的眼光，她自顾的对我说到：“女子，你叔叔也就是你妈现在的男人，我的儿子，两个月前，他翻盖房子，从房顶上摔了下来，还算他命大，没有摔死，但是，他的脊梁骨和肋骨都摔断了。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劳动力。成天躺在床上，每天还要吃药打针。我们那点家底，全部掏空了，现在，家里，该借的亲戚我们都借了，实在筹不到钱给他在医院治疗了，我们只好把他接回家，在家里照顾。</p>

    现在，你妈是我们这个家的顶梁柱，你叔的吃喝拉撒，全靠她。所以，你要是想带你妈妈走，是不可能的。”</p>

    我听到这里，心已经揪到了一起，而我妈的脸已经面如死灰。低着头，仿佛是自己不可告人的隐思被人当场揭露了一样。</p>

    光棍的妈妈长叹几声，眼里的泪珠在眼眶打转。</p>

    一个农村的汉子，脊梁骨和肋骨断了，这就意味着，他这一生将再难以自食其力了，我不由在心底为我妈的命运悲叹。本来，以前摊上我爸够苦的了，跟着光棍，虽然没有过上好日子，但是，至少，光棍知道农闲在外做点小工，补贴家用，可是，现在，他瘫痪了，意味着我妈这一生都将负担他的生活，她的日子将比和我爸爸在一起生活更艰辛、更难过。</p>

    我看着我妈那张仿佛风干了腊肉一样的脸，还有那一双已经形似枯井的眼睛，心里无比的茫然、纠结和痛苦。我思虑着，怎样才能让我妈妈的日子过得好点。</p>

    我妈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她如果和我去北京，无轮是做什么，都会比她现在过得好。</p>

    看着光棍的妈走了，我戚然的对我妈说：“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p>

    我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抬头仰望着天空，无限凄楚和悲凉的说：“赖吧，过一天算一天，我是上辈子做了孽，老天爷才这么折磨我。所以，这辈子，我就尽力还上一辈子的债吧。江燕，不要管我，你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了！”</p>

    我无限纠结、痛楚的说：“妈，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能不管你吗？妈，你们现在这个家最缺的是钱，叔他妈身体那么硬朗，她可以照顾他的，你就和我去北京，找个工作，然后，每月给她们邮钱回来吧。”</p>

    我妈看着我，思量了一会儿，她对我摇摇头，她说：“江燕，你叔他妈虽然身体好，但是，总归是快七十的人了，你叔现在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她一个人怎忙得过来？我在家，虽然白天在外边跑，但是，我晚上和早上在家里，可以帮她搭把手。”</p>

    我叹了口气，看着我妈，摇摇她的手，说：“妈，你就跟我去北京，好吗？你在这个家，过的什么日子，我都知道。他们母子平时欺负你，不是骂你就是打你，在这个家，你到底图个啥？何况，你又不是不管他们，每月给他们邮钱回家。”</p>

    或许，我说到了我妈的心酸处，她的泪流了出来，她迅速用手背抹去，然后，她苦笑着对我说：“江燕，妈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妈知道，人不能做落井下石的事，我当初离开你爸爸，跟了你叔，这辈子，不管他怎样，妈都要和他一起过。虽然，他们母子以前是经常打我，骂我，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愿意给他们家生养小孩。你想，一个女人，不给人家生养孩子，人家会怎样待你。其实，我才来他们家的那头两年，他们还是待我很好，所以，江燕，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还是选择留下。”</p>

    那一刻，我妈没有跟我说什么大道理，但是，我却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传统农家女人的美德和她对家庭的责任、义务。</p>

    我当时就想，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轨迹，我改变不了我妈的命运，就尽量帮助她吧。于是，我站起身，对我妈说：“妈，让我去看看叔吧！” [miao&bige].  首发</p>

    我妈为难了一下，还是带我去了。</p>

    走进光棍的房间，他妈正在给他擦额头的汗，那刻，我看见他们母子那个模样，我心里酸涩又感动，为这天下所有的母亲。我喊了光棍一声叔叔。他偏头看看我，然后，招呼我坐，人已经瘦得不成形了，整个人枯槁得像一根焉了的稻草，让人看见就心酸，两眼发涩。我也终于明白了我妈的坚守。他已经像一盏风中的烛火了，如果，我妈离开，他肯定会一命归西。</p>

    我问侯了一下他，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万元钱给我妈。我妈显然被那一万元钱吓着了，她哆嗦的看着我，然后，哽咽的把钱用他颤抖的手给我推了回来，她说：“江燕，妈不能拿你这个钱，你这么小，就在外边打工，你本来可以还坐在教室里念书学习的。可是……”</p>

    我妈话没有说完，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大概在悲叹她和我多舛的命运吧。</p>

    我执意要给，我妈却执意不要，我们母女俩推来推去的僵持着。</p>

    这时，光棍的妈说话了，她说：“秀芬，你女儿孝敬你，你就拿着吧，这钱，我们家先救个急，等以后有能力了，再还给江燕就可以了。”</p>

    说完，光棍的妈自作主张的从我手上接过钱，我妈顿时傻了眼。她的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我虽然不喜欢光棍的妈和光棍，但是，那刻，看着她接过钱，我心里还是无比的释然。我想了下，还是对光棍的妈说：“奶，叔，这钱是我孝敬我妈的，所以，以后，我希望她在你们家的日子过好点。以前，她在你们家过的什么日子，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