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迎面吹来,裹挟着冬末早春的寒冷,陆书瑾看着萧矜的眼睛,无意识地蜷起了手指。
“你不是骑马来的吗?”陆书瑾问。
“对啊。”萧矜倒是十分坦然,早就找好了理由,“午后的风能跟夜间的风比吗?但是站在这里,我就已经觉得寒冷难耐了。”
陆书瑾道:“街对面有租马车之地,我与你一起去租。”
“我坐不惯别的马车。”萧矜转身往寝房走去,打了个哈欠说:“吃晚饭就犯困,想睡觉了。”
陆书瑾觉得他是在刻意刁难,追着他的脚步,跟在身后喊:“萧矜。”
萧矜一停,转身看她,红色灯笼的光落下来,将他的眉眼拢上暧昧的红霞,他嘴边勾着轻笑:“怎么了陆书瑾,你要赶我走吗?”
陆书瑾站在面前,白肤胜雪,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细密密光影,眼眸如漂亮的黑珍珠,看起来像个乖巧的瓷人。
她平日表情少,大多数时间情绪都是平静的,像少年老成。
但此刻面对着具有侵略性的萧矜,总算有些小姑娘的涩然,她甚至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委婉道:“宅中没有其他能睡的空房。”
奈何萧矜现在脸皮比城墙还厚,莫说是她委婉拒绝,就算是直截了当地说不行,萧矜都会找别的理由留下。
他死猪不怕开水烫道:“无妨啊,我看你那床铺挺大的,能睡下两个人。”
“睡不下。”
“能,我占地少,睡觉也老实,不挤你。”
“你回家啊。”陆书瑾道:“为何要睡在别人家里?”
“嗳,你这话下次可不能再说了,多让我伤心啊。”萧矜啧了一声说:“你怎么能是别人,分明是自己人。”
陆书瑾偏过头,不再回话。
萧矜虽然将无赖耍得得心应手,但知道要是想留下,还得陆书瑾松口才行。
他往前两步,走到陆书瑾面前,压低的声音更像是哄骗,“真要赶我走啊?我留在这陪你一晚不行么?”
陆书瑾的领地受到了入侵,萧矜的靠近让她忍不住向后退,可她盯着萧矜的眼睛不动,又像是被莫名蛊惑。
二进门的院落对于她自己来说,庞大又冷清。独自睡觉,用膳,读书,这些事再寻常不过的事到了这院落之中,却变得十分孤寂。陆书瑾的世界里只剩下无边的宁静,有时候她站在窗边往外看,心中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世间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但萧矜若是留下,这座宅子的所有灯都会亮起来。
他会在她习字的时候坐在边上看;会在她挑灯读书到深夜的时候轻敲屏风,让她去睡觉;会拉着她闲聊,会让她评价他左手写出的大作。
宅子是死的,人是活的;陆书瑾是沉闷的,萧矜却是张扬的。
陆书瑾已经沉默好一会儿了,萧矜也耐着性子等她开口。
如若陆书瑾现在张口说一句“我是女子,你不能留下与我同寝”之类的话,萧矜绝对不会留下,更不会有半分越距的行为动作。
但陆书瑾却没有,她只是问:“这也算是男子之间的正常行为吗?”
“啊?什么?”萧矜一开始还没闹明白她脑子里在琢磨什么,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地应道:“是啊,我与朔廷就经常睡一块。”
他自个在心里补上一句:不过那是小时候。
陆书瑾将视线落在旁边的墙上,说道:“那我去烧水,你早点洗漱休息。”
她抬步想去浴房,却被萧矜拦下来,笑了声,“我去吧。”
要烧两个人洗漱用的水,是个体力活,陆书瑾做起来会麻烦许多,但萧矜力气大,很轻易就能将装满水的桶给拎起来。
他去了浴房,从大缸中取水,往圆形的浴池中倒。
萧矜回想着她方才问出那话的神情,忽而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陆书瑾在扮男子这方面显然没什么经验,她面上装得老成稳重,不露半点破绽,但实际上心里早就闹翻了天。
她不知道男子之间什么行为算是正常,害怕过度的反应和异样的行为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所以她平日里大概会用很长时间来观察身边男子的相处,然后自己偷偷记下来。
在心中划分出区域,哪些可以做,哪些不能做。
当她实在遇到困惑不已,难以解决的问题时,才会问出口,就像方才那样。
可惜,她问错了人。
在怒意之下与陆书瑾争吵,又疏远冷落加上食言,这是他的错,他认。
但是陆书瑾隐瞒身世骗他一事,就另当别论,除非她愿意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世,否则在此之前,他就一直假装不知。
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愿意说。
另一边陆书瑾回到寝房,抱出了一床被子,铺在外面。两人也不是头一回睡一张床,陆书瑾都已经习惯,萧矜睡觉的时候也的确老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点了暖炉,又把屋中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搬着小凳子想去点灯。
这盏灯挂壁有些高了,陆书瑾平日点得少,只有在夜间想要习字看书的时候才会点,因为这盏灯亮。
今日她想晚点入睡,便踩着凳子踮着脚尖去点,正巧这时萧矜就走进来,说道:“水烧好了,你先去吧。”
“好。”陆书瑾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吹燃火折子,刚举起手,就被萧矜给握住手腕。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胸膛几乎贴上陆书瑾的后背,轻轻抵在她的后肩胛骨处,气息将她笼罩。
“我来点。”萧矜很是理所当然地将火折子从她手中拿走,也不用踩凳子,手往上一举,就轻易碰到了那盏挂壁的高灯。
灯上有四柱灯芯,灯罩是晶莹剔透的八面琉璃石,内里嵌了四面镜面,折射出的光芒瞬间就将屋子照亮。
另一处也有一盏同样的,萧矜去点亮,于是整个房都变得无比亮堂。
陆书瑾拿了衣裳去浴房净身,换上厚厚的棉衣,回到房中时,萧矜正在桌前写字。
见她进来,才搁下笔,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睡觉穿这么多衣裳?”
陆书瑾点头,“暖和。”
萧矜没再说什么,去了浴房。他没带换洗的衣裳,就简单擦了擦身上,上衣脱得精光,把衣袍搭在肩上,晃晃悠悠地进了屋中。
陆书瑾正在看书,听到动静抬头不经意一瞥,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腾地站起来。
“萧矜,你为何不穿衣裳?”她没压住声音质问。
萧矜脚步顿了顿,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裤子,纳闷道:“我这不穿了吗?”
他臂膀呈现出结实的线条,还带着些许少年的稚嫩,腰身匀称,腹部的肌块分明,左肋那条伤疤虽已经长好,但还显眼。
光线落在他身上,将少年蓬勃的力量和男性的气息彰显得淋漓尽致。
陆书瑾一面震惊他竟然在这么寒冷的天里,脱了上衣从浴房那边走过来,一面又因为萧矜那异性气息扑面而来太过强烈,让她心悸不已。
“快穿上啊,你不是说怕寒风才留宿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怕冷了?”陆书瑾催促。
“我冷啊。”萧矜随手把衣裳搭在软椅边上,无奈道:“但是这衣裳今日穿过,睡觉时不能再穿了,你有干净衣裳没?给我随便拿一件。”
陆书瑾这时候上哪去整萧矜能穿上的衣裳,但又不能总让他光着膀子在屋中走来走去,只好埋头去了放衣物的柜子之中,将衣裳扒出来寻找。
别说还真让她找到一件。
是她出了杨镇的时候买的,那时候因为赶路匆忙,又在躲避追寻,所以买衣裳的时候没时间研究尺寸,随便拿了两件,结果其中一件里衣就太大了,导致她只穿了一次就没再穿过。
但到底是花钱买的,所以到现在也没扔。
里衣的布料是劣等麻布所制,但因着是贴身衣裳,还是有几分柔软的。
她拿给萧矜时,立即遭了萧矜一脸嫌弃,咧着嘴道:“你不说是衣裳,我还以为是一块裁成了里衣形状的擦脚布。”
“有得穿就不错了。”陆书瑾背过身去,手指在书面上打着圈,再一次重复,“你快穿上。”
萧矜也只得将这破布往身上套。他的皮肤绝对称不上娇贵,但这衣裳穿着实在是难受,粗糙得在皮肤上一蹭,就泛起一阵阵痒意。
且肩宽勉强合适,双袖子却短了一截,露出萧矜一小段手腕来,有点像酒楼里打杂的小二。
“这衣裳还行,甚得我心。”萧矜很是违心地夸了一句,一边往床榻上爬一边说:“明日我穿回家之后就不还你了,我留下来当擦脚布。”
陆书瑾懒得搭理他,又坐回桌前低头写字。
“你何时睡?”萧矜扭头朝她这边看。
“这篇文章写完。”陆书瑾说。
萧矜不再说话。
暖炉将屋子烘得十分温暖,萧矜连朝外侧躺着,目光落在陆书瑾身上。
她坐得很板正,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精瘦的手腕,长发高束马尾微微垂在肩侧,低着头专注认真地写字,光从她侧面落下,将影子打在地上,形成宁静又精致的画卷。
萧矜这几日因心事闹得没一夜睡得好,这会儿躺在这心里别提多满足多安心了,竟真的困意汹涌,等她半天没等到文章写完,自己就先睡了过去。
房中陷入一段长时间的安静之中,等陆书瑾写得眼睛有些酸了,搁下笔揉手腕时,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萧矜已经睡着了。
陆书瑾放轻脚步走过去,就见他仰着面,双眸轻闭,手随意地摊在床上,眉眼拢在光下,像是毫无防备地睡着。
她看了片刻,就搬着小凳子来到离床榻较近的那一盏琉璃灯旁,踩着凳子将灯罩取下来,盖上灭火灯罩,很快这盏灯就熄灭了,房中顿时暗了许多。
萧矜却因为这突然暗下去的光线醒了,睁开朦胧的睡眼,声音有些沙哑地问:“你写完了?”
陆书瑾把灯罩放回原位,转头看他,见他困顿地盯着自己,那一句没有在嘴边绕了一圈,终是没有出口,点了点头。
“快来睡觉。”萧矜说:“我都等睡着了。”
陆书瑾的文章还剩下一小部分,但她想着也不急于今晚写完,于是将另一盏灯也熄灭了,只留一盏床边的落地长灯。房中剩下暖黄色的暗光,所有东西都笼上一层模糊。
她走到床边脱鞋上榻,钻进自己的棉被筒里,却惊讶地发现,平日里冰冷的被窝现在竟然暖烘烘的。
她刚躺下,那股暖意就将她整个裹在其中,舒坦极了。她转头去看萧矜,脚却意外地触碰到一个充满热意的物体,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下就把脚往后缩去,抵在墙边。
“萧矜。”陆书瑾低声喊他。
“嗯?”萧矜拖着懒懒的腔调回应,像是随时就要睡着。
“你的脚。”她提醒道。
萧矜打了个哈欠,“我的脚怎么了?”
“你的脚伸到我的被子里了。”
“哪有啊?”萧矜又耍无赖。
“在这。”陆书瑾用脚尖蹭过去,踩了两下他的脚背,“这是我的地方,你再挤我,我就只能贴着墙了。”
她的脚凉透了,尤其是脚趾头,一触及萧矜的脚背立即就能感觉到冰凉,柔软的脚趾在他脚背上碰过,立马勾得萧矜心底泛起痒意。
他曾经听杜医师说过,女子大多体寒,一到冬日手脚整日都是冰凉的,这样的人躺进凉被窝也不知道要暖多久,难怪陆书瑾睡觉还穿那么厚。
萧矜将脚收了回来,忽然摸了下侧颈说:“我脖子突然好痒,你给我看看是不是这破布衣裳闹的。”
陆书瑾心想着萧矜还真有可能穿不惯这布料的衣裳,便当真听信于此,凑过去盯着他的脖子细瞧,“手拿开,让我看看。”
萧矜听话地把手拿开,让陆书瑾盯着细细瞧。
脖子上一片干净,完全看不出什么,陆书瑾正要说没事的时候,却猝不及防被萧矜整个给抱住,那动作突然而迅速,力道很大,把陆书瑾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推拒他的肩膀往后缩。
但她的力道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敌萧矜,推了两下没推动,被他慢慢拢入怀中,陆书瑾惊道:“萧矜!放开我!”
“你别动。”萧矜的声音低沉得很,带着一股抚慰情绪的平稳,与她打着商量:“你脚太凉了,我给你暖暖,你别躲我就放开你。”
陆书瑾赶忙点头。她自然不想与萧矜贴着脚,会让她情绪变得奇怪,但这大少爷想一出是一出,得先骗他松手才行。
可萧矜并没有那么好骗,他低头审视片刻,说道:“点头那么快,指定是想骗我,不能信。”
他的手臂牢牢锁在她的腰上,很快就将脚探入被子里,寻到了陆书瑾小巧而冰凉的一双脚,刚贴到一起那双小脚就往后躲藏,萧矜追过去,把她的脚压在被褥里。
男子体内火气旺,身上哪哪都带着热意,脚上的温暖把陆书瑾整个裹住,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萧矜的脚比她的大上许多。
陆书瑾像被点燃的火炉,整个身体都因为疯狂跳动的心脏迅速点燃,灼热顺着脖子直冲脸颊,小心地压抑着略显急促的呼吸,身体崩得紧紧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萧矜上回在城北大院中陆书瑾暖脚时,是把她当做弟弟心疼,但这次不同。他把陆书瑾往怀里搂了一下,稍微藏了藏眼里的情愫,笑着说:“穿那么厚,搂着可真瓷实。”
“我不用你暖……”陆书瑾动了动被压着的脚,有点挣扎的意味。
萧矜连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别闹别闹,一会儿就好,暖热了你入睡就快,也能睡得安稳。”
他感觉到陆书瑾紧绷着身体,便搁着厚厚的棉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用缓慢的节奏和轻柔的力道缓解她的情绪,顺道还扯点其他的,“城中有那种小暖炉,往里头塞一小块炭,睡前往床里放两个,能暖和半夜呢,改日给你买两个,不要总咬着牙往凉被窝里钻。”
陆书瑾把头埋低,脑袋抵着萧矜的胸膛处,耳朵里全是剧烈地心跳,连带着头顶传来的萧矜的声音,都显得闷闷的。
她心情果然变得奇怪,比起抵触,更多的竟然是欢愉,那铺天盖地的安心将她心中的每一丝缝隙给塞得满满的,又从角落里冒出那么点隐晦的向往,有一瞬她想伸手回抱住萧矜。
心跳得太快了,陆书瑾感受到背上安抚的拍打,却很难平静下来。
现在的她与之前城北大院那次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所有思绪被搅得一塌糊涂。
见她不应答,萧矜也不勉强,又道:“过几日我爹跟二哥就回京城了,临走前想去风亭山庄玩几日,你也一起去如何?”
陆书瑾立马就要拒绝,“不去。”
萧矜料想如此,又道:“风亭山庄的主人是内阁大学士秦望的独女,她读书破万卷,才学深厚,曾在京城办过私塾,只收女子入学,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又回了云城,一直养在风亭山庄里。”
怀中毛茸茸的脑袋拱了两下,忽然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盛满期望,“真的?”
萧矜笑着说:“当然,她极少接见外人,你若是想见,我可为你引见。”
陆书瑾一听说此人曾经在京城办过只收女子的私塾,都恨不得马上与她见一面,用力点头,“好。”
“那两日后我来接你,你带上几套衣物,或许要在山庄住上三五日。”萧矜说着,将她从怀里松开,压着她的脚也收回,顺手给她盖好被子,拍了两下,“快睡觉吧。”
陆书瑾总算从他怀中出来,也不知是因为哪一个原因,心里开心得很,裹着被子欢喜了许久,才慢慢睡去。
萧矜听到她呼吸声逐渐放松,知道她睡着了,便转了个头去看她。
她现在对萧矜已经完全没有戒备心,不像第一次同床时把自己卷成蚕蛹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现在的她平躺着,手从被子里探出来半截,头偏向萧矜这边。
萧矜抬身,轻缓地凑过去,在她的白嫩小巧的鼻尖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将她的手放回被褥里,躺下时还颇有心机地往她身边靠了靠,这才闭上眼睛睡觉。
夜深人静,更夫敲锣三响,夜半三更。
叶府之内,叶洵拿着一封信,来回读了三遍,极力压抑着呼吸,发现自己的指尖有些颤抖,便连忙放下了纸,抬头道:“父亲,这是何意?”
叶鼎正在慢条斯理地挑着灯芯,年过五十的脸仍旧精瘦,眸色锐利非常,不笑的时候有一股狠劲儿,笑起来却显得和蔼,他慢声道:“没看明白?”
“北疆的几万将士的军饷给扣了倒没什么,但是那军粮的银钱若是也一并吞了,他们吃什么?”叶洵岂能是没看懂,就是看得太明白了,这才不敢相信地开口询问。
“死人还用得着吃东西?”叶鼎说。
“三殿下这次带去的将士有五万……”叶洵道。
军饷和军粮的钱扣下来,北疆接不到救济,就意味着五万将士可能会被活活饿死或是冻死。
叶鼎满不在乎道:“萧家二子已经将刘齐两家的罪定清楚了,不日降罪的圣旨就落下来,抄家斩头,官银也尽数上交,如今三殿下需要造势正是烧钱的时候,军饷这笔银钱顶上便绰绰有余。且三殿下接旨去北疆时,就注定了他有去无回。”
叶鼎放轻了声音,“皇上龙体抱恙,撑不了多久,待六殿下登基称帝,那五万人不过是沧海一粟。”
叶洵没应声。
叶鼎瞥他一眼,“军饷从国库批出,运送到海城,交接迫在眉睫,海城知府是内阁大学士秦望的门生,此人冥顽不灵,难以拉拢,若是海城知府察觉端倪上报给秦望,所有计划便功亏一篑。他独女隐居在城外风亭山庄里,找人下手利落点,先给秦望点教训。”
叶洵拧起眉,“秦望之女避世已久,何必牵扯进来?”
“避世再久,她也是秦望唯一的掌上明珠,重创那个老顽固,只能从此下手。”叶鼎道:“风亭山庄戒备森严,从外难以攻入,你与那秦兰兰有些交情,你佯装去山庄游玩,与我们的人里应外合破了山庄的守备,事情就好办许多。”
叶洵垂下眼眸,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应道:“好。”
叶鼎站起身,推开窗子,凛冽寒风涌入,如削皮刮骨,他迎着寒风道:“大势所趋,一些牺牲在所难免,我们皆是为了太平盛世。”
“儿子谨记。”叶洵应道。
“退下吧,我歇了。”
叶洵揖礼,退出了父亲书房,恭敬地关上门。
他转身行过鹅石路,来到院落的岔路口,脚步停了一停往天上一看,月明星稀,那一轮皎洁无比的月正照亮着大地的万物。
叶洵想了想,转步去了叶芹的院落,站在门口询问下人,“芹芹晚膳可有好好吃?”
下人还没回答,叶芹就从窗子边探出头,“哥哥?”
叶洵笑着走过去,又有些责怪,“这么晚了还没睡?”
“睡了一觉醒了,就睡不着了。”叶芹说:“哥哥怎么这时候来?”
“我来查查你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粥和蒸饺。”
叶洵又道:“想不想出去玩?”
叶芹双眼一亮,“现在吗?”
他往叶芹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现在该是你好好睡觉的时辰,我说的是两日后,我有事外出,你可以去找陆书瑾玩。”
叶芹听说哥哥要外出,脸上立即露出失落的表情来,但又听说能去找陆书瑾,失落之中多了些安慰,她道:“好久没见陆书瑾了。”
叶洵看了看她,忽而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黛蓝色香囊,说道:“这个给你,上元节的时候你就去送给季朔廷,说是你自己绣的。”
“哥哥,”叶芹没接,撇着嘴道:“我上次要送他东西,他都扔河里了。”
“谁知道你上次送的是个什么东西,后来也没捞到,莫不是太丑遭嫌弃了不成?”叶洵把香囊塞她手里,说:“这个香囊绣得漂亮,他就算不要,肯定也不舍得扔,你去送着试一试,若是他收了呢,对不对?”
叶芹说是一个扳指,结果叶洵派人去池子里捞了好些遍都没找到,最后也只得作罢。
她看了看香囊,听闻立即又高兴起来,“朔廷哥哥真的会收吗?”
叶洵有些心虚地干笑,“或许吧,总之你别在河边送他就行。”
叶芹笑嘻嘻地收下,趴在窗边跟哥哥闲聊,没多久叶洵就赶她去睡觉,临走前摸了摸叶芹的头,问:“芹芹就是世上最听话的乖孩子,对不对?”
叶芹从小到大听这话不知道听多少遍,已经条件反射地点头,应道:“是呀。”
叶洵满意地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去。
隔日一早,萧矜就回去了,他想留下再吃一碗面条都没得吃。
中午的时候,一批被挑选过的下人就送到陆书瑾的门口,其中婢女有四个,家丁有八个,宅院瞬间就不冷清了。
陆书瑾盼着想见那位女才子,提前将要带的衣物和东西都收拾好,等着萧矜上门来喊。
谁知没等到萧矜来,先等来了奇怪的传言。
不知道从谁的口中传出,萧矜好男风,先前拒绝项四姑娘的簪花,也是因为压根不喜欢姑娘,说他每次都去春风楼,是因为春风楼里的小倌模样漂亮,合他心意。
更有甚者说萧矜喜欢白白嫩嫩的文弱书生,就像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先前在叶府被烟花意外伤了眼睛,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就将人抱走,成为这些传言的铁证。
萧矜听着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前段时间他自己都相信他喜欢男子了。
但是萧云业却给气歪了鼻子,正喝着茶呢,听到这些话直接喷了一大口,重重砸碎了杯子,气急败坏,一蹦三尺高地破口大骂,“是哪个缺德的狗贼传出来的晦气流言?这不是明摆着咒我们萧家嫡脉断子绝孙吗?!”
他大力地晃着萧矜的肩膀,“儿子你快说句话!”
“谣言!”萧矜笃定道:“我怎么可能喜欢男子?我只喜欢白白嫩嫩的姑娘。”
萧云业道:“那先前在叶府那事是什么缘由?”
萧矜道:“那书生是我结交的好友,先前在信中与你提过,那日被伤了眼睛又不能走,我只得将她抱起来去清洗眼睛,毕竟救人要紧。”
“不错,救人才是要紧。”萧云业选择相信儿子,走到门边对外面道:“来人!去搜寻是谁在城中传谣,抓起来送官府打板子去!我萧家的名声岂能被这般败坏?!”
在萧云业的强势打击造谣之后,传言却热烈了,云城街头巷尾皆在说萧矜喜欢男子之事。
两日后,萧矜按照约定去接陆书瑾,同行的有蒋宿季朔廷,还有萧衡与方晋,何湛几人。
陆书瑾刚一上马车,蒋宿就凑过来拉着她谈天说地,说这些日子她与萧矜吵架彼此冷漠疏远,他也跟着在其中煎熬委屈,说到酸楚时还掉了两颗眼泪,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可怜。
陆书瑾安慰他许久,最后还是萧矜让他闭嘴,他才迫于大哥的淫威消停。
马车行驶到风亭山庄门口,萧矜下车一看,正好看见梁春堰从后面他二哥的马车里下来。
他目瞪口呆,用眼神询问季朔廷怎么回事。
季朔廷走过来,耸肩道:“在山脚下碰到的,萧二哥见他想入风亭山庄却被拒,又见我与他认识,便一并带上了。”
萧矜气死了都,“你脑子被驴趵了?你跟他装什么认识?”
“我没有啊,我就是探头往外看了一下,被他瞧见了,就冲我揖礼来着。”季朔廷笑着摇摇头,也有点无奈,“先前在学府与他说过几次话。”
萧矜磨了磨牙,低声骂道:“这人脸皮可真厚,我都甘拜下风。”
“萧矜。”陆书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喊他,“你在说什么?”
萧矜惊了一下,回头笑道:“啊,我说这山庄的墙又加厚了,非常挡风。”
陆书瑾应了一声,然后站在他身边不动了,也不再说话。
蒋宿倒是与梁春堰熟一点,毕竟上回他与人一起参加神女游街来着,再加上他是个热情性子,拉着陆书瑾还没唠两句她就跑去了萧矜那边,蒋宿不敢跟过去唠,怕萧矜揍他。
于是目光极快地锁定梁春堰,与他闲聊起来。
好极了。陆书瑾看见之后默默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梁春堰出现得正是时候。
萧矜却沉着脸盯着梁春堰,企图用凶恶的眼神将他瞪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