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瑾从未见过云城萧条成这样,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了,只零零散散站着几个腰间佩刀的士兵,昔日那些买卖吆喝,来往摊贩,说笑打闹的热闹景色如今已荡然无存。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躲在家中不敢随意外出。
她一眼望去,才发现云城的街道竟如此宽广。
她站在巷口街边,转头一看,就见贾崔并没有离去。
他站在十来步之远的地方,正伸着头朝这边张望,陆书瑾一看过去就与他对上了视线。
陆书瑾的面容平静无波,一身杏色衣裳虽然将她衬得很温和,皎白的面容嵌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像个稚气未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世家小公子。
贾崔对她产生好奇那是必然的。
先前城中关于萧矜喜欢男子的传言十分热烈,只要贾崔稍一打听,就能问出这些,从他不住地朝陆书瑾张望的举动来看,应当是已经听说了。
他的表情是毫不掩饰地鄙夷,带着浓浓的厌恶在其中,就差把“看不起”三个字刻在脸上了。
陆书瑾隔着一段距离与他对望片刻,与之相反的,她将那些愤恨,怒意,仇视全都藏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双干净的眼眸,窥探不出其中情绪。
她的目光只停顿了片刻,便收回视线,上了马车。
季朔廷带着她来到马车旁之后就转身离去,也不知道是去了何地,但陆书瑾并不关心。
马车在路上行了两刻钟才停下,她撩开帘子下马车,抬头一瞧,竟是来到了萧府门口。
她先前几次来都只是站在外面看,还从未到萧府里面看看是什么模样。
她跟着随从自敞开的大门而入。
实际上真正的将军府是在京城。
这里的萧府是萧云业当初纳了妾之后搬出来所住之地。这座府邸占地并不广,多年以来也就只有萧云业的妻儿住在这里,他自个除了在边境就是在京城,鲜少回云城,长子次子长大了后也去了京城为官,多年来只有萧矜和两个姨娘一直住在这里。
若是有机会的话,陆书瑾很想仔细参观萧府,因为这里是萧矜生长之地,这里的每一处地方,定然充满了萧矜慢慢长大的痕迹。
但眼下显然不是参观的合适时间,她克制地转动着目光,将走过的路和庭院楼阁一一记在脑中,同时在脑中慢慢绘出所经过的地图。
她被带到一个层层士兵把守的庭院,请进了堂中,其后门被关上,周围安静下来。
陆书瑾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陷入沉思。
萧矜走之前定然是处理好了整个萧府,这几日她也听到了些许消息,前段时间他一直闭门不出,却是不知在哪个深夜之中,悄无声息地转移走了府中的人。
如今整个萧府已经空了,把守在各处,来回巡逻的士兵应当全都是贾崔的手下。
萧府已然变成了一个牢笼,依照贾崔那副凶残的模样,若不是今日季朔廷来得快,门被撞开之后她必定也是逃不了一顿毒打的。
她都不用想,知道自己铁定撑不过三拳。
贾崔不是刘全那种仗势欺人的少爷,也不是街头上骂骂咧咧行些小恶的地痞无赖,至少叶洵何湛吴成运那些人都还披着君子的外皮,而贾崔却是实实在在的大恶人,他浑身散发着残暴的气息,杀人如杀鸡一般轻易,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冤魂的鲜血。
他给人的压迫力是十足的,仿佛一句话不合他的心意,他便高高举起刀刃,眼也不眨一下地落刀杀人。
陆书瑾思索着,要如何去应对这样的人。
她在正堂之中坐了许久,一直到晌午过后,门才被推开。
陆书瑾下意识转头,扭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就看见门外站着季朔廷。
他一如既往地面带轻笑,一副与人为善的模样。他身边先前在南城门与贾崔站在一起的男子,被称作世子。
两人边说着话边踏进了正堂,落在后面的则是叶洵和贾崔,四人前后进了堂中。
陆书瑾起身,拂了拂衣袖,像往常一样守礼节,冲季朔廷揖礼。
“这便是陆书瑾?”吕泽率先问出了口,他显然也是笑面虎的类型,说话时嘴角带着笑,张口便与季朔廷称兄道弟,“季兄,你倒是没提过这陆书瑾生了副姑娘模样,瞧着竟如此秀气。”
季朔廷启唇,正要说话,却被后头的贾崔截了话头,他嗤之以鼻道:“想也知道,若是他生得五大三粗,丑陋不堪,萧家那小崽子能看得上他?”
陆书瑾敛了敛眸,并不出声反驳。
如今每一重荒谬的传言,对于萧矜来说便多一重的保护。
贾崔又道:“男人若沦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泄欲的工具,便是彻底无用之人,与女人有何区别?”
“哈哈哈——”季朔廷听闻,突然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话一样,眼中尽是笑意地看向贾崔,说道:“贾将军此言倒是有趣,难不成你是从狗肚子里爬出来的?”
贾崔听了之后顿时就要发怒,却碍于季朔廷的身份而强行按下怒火。他自然知道自己这种言论会令很多人反感,尤其是在京城遍地权贵之地,多数出身显赫的人多半是子凭母贵,借着母亲的一份荣光立于云端之上。
是以贾崔在京城并不敢将这种言论往外说,而今不过是觉着云城处江湖之远,才口无遮拦。
但他到底年长,又有将军之职,让季朔廷一个小辈下了面子,当即拉了脸,下不来台,气氛一时间僵持。
叶洵撩着眼皮看了几眼,见季朔廷没有想要退让,吕泽也没有站出来调和的意思,他掩了掩眉间的烦躁,笑着站出来打哈哈道:“几日不见,季少比从前更会说笑了。”
他又看向贾崔,说道:“他打小便是喜爱开玩笑的性子,跟舍妹一样,想来将军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吧?”
贾崔岂能不知叶洵有个傻子妹妹,他听了这话顿时笑了,顺着台阶往下走,“那是自然,我岂能是这般小气之人?”
几人陆续落座,唯有陆书瑾还站着当中。她神色淡然,脊背挺直,隐隐有几分不卑不亢之意。
“陆书瑾。”季朔廷开口道:“你可知道我们将你请来此处是为何事?”
陆书瑾道:“陆某不知,还望季少明言。”
季朔廷招了招手,让人送上热茶,举手投足间有些懒散:“先前你与萧矜关系亲密要好,几乎形影不离,而今萧矜不知去处,你可有关于他的消息?”
陆书瑾并没有立即回答季朔廷的问题,而是拱手反问道:“不知季少从何处得知我与萧少形影不离?”
“城中都这么说。”季朔廷道。
“城中百姓惯会以讹传讹,不可尽信。”陆书瑾尽量说得慢点,如此能让她看起来镇定且有气势,“我与萧少不过是同窗之谊,他欣赏我勤奋刻苦,才青睐有加,并不是传言中的那些关系。”
“问你人去哪里了,你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贾崔当即拍着桌子喊道:“要我说就应当先好好打一顿,鼻梁打断牙也打掉,知道疼了,他自然什么都招了,不怕死就继续嘴硬。”
陆书瑾转头看向贾崔,她眸光平静非常,如幽深古井。
此时绝不是怯场的时候,但凡她表现出一丁点的害怕,必定会让贾崔觉得暴力殴打她就能问出答案。
她必须让贾崔用另一种态度对待她,他可以鄙夷,蔑视,出口羞辱,但绝不能动用暴力。
对视了片刻,须臾,她微微颔首,说道:“陆某三尺微命,生死不过是各位大人的一念之间,若想活命又怎敢对各位大人有欺瞒?若是萧少当真与我关系亲近,为何不在离开的时候,将我也一并带上?”
“那指定是不乐意带你,看你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样,带着上路就是个麻烦。”贾崔咧着嘴嫌弃道。
陆书瑾面不改色,顺着话往下说:“正是如此,萧少既觉得我是个麻烦,将我留在云城实属正常,那么他自然也就不会蠢到将行踪告诉我。前几日深夜,萧少曾来找过我一回,但只说了他要离开云城,等我问及他便含糊其词,很快离去,是以我并不知道萧少的下落。”
她主动托出了萧矜半夜去找她一事,就是为了给几人造成一种她在说实话,并无隐瞒的错觉。
贾崔一介莽夫,压根没有仔细去思量她的话,只听到她说不知萧矜下落,便气得拍案而起,怒声道:“我只问你萧矜如今身在何处,别跟我扯别的!”
季朔廷劝了一句,“贾将军,少安毋躁。”
贾崔又怎会照做,他急等着找到萧矜拿到另一半虎符回京城复命去,云城那么大,想找一个人等同于大海捞针,挨家挨户地找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出萧矜。
他迫切地希望陆书瑾知道些什么,得到否定的回答,当然就急眼了。
贾崔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将那女人给我拖进来!”
很快门就被推开,陆书瑾心中一慌,转头看去,就见两个忽而左右架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女子身上的衣裙被大片的鲜血污浊,只有在边角料能瞧出衣裳原本是嫩青的颜色。
女子的头垂着,仿佛是昏死的状态,双脚压根没有走动,被两人架着拖进来。
陆书瑾在看见那被鲜血脏污的衣裙颜色的瞬间,心口像是被谁狠狠打了一拳,正中那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巨大的痛楚从中迸裂,让她藏在袖中的双手死死握拳,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陆书瑾的记性向来好,又如何会忘记她亲自给杨沛儿挑选的新春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