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善不懂人族的修炼,他唯一会冲开灵脉的方式,便是灌入魔气将灵脉堵塞处强行冲开。
虞禾感受到一股气劲冲开百脉,疼痛到她几乎痉挛,似乎有一团凝结在她肺腑之中的毒刺突然被引爆,瞬间扎入她的四肢百骸,一切情绪都从脑海中消失,只剩下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让她几乎窒息。
除了疼,再感受不到其他。
虞禾像是濒死的鱼一般艰难地张着嘴巴,呼吸剧烈而急促。她的手背青筋暴起,十指扣在崎岖的石壁上,用力到指甲都劈开,这点疼却被更猛烈痛苦的盖过,让她仿佛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太疼了,怎么会这么疼。
还不如死了。
死了就不疼了。
痛到极致,已经彻底没了清醒。
黑蛟的脑袋埋在水里,却能听到岸上压抑到了极致,想尖叫又叫不出来的抽气声。
连呼吸都是颤抖的,一下比一下重。
等了好久,他听到岸上变得很安静,呼吸声都听不见,他才从水里冒出来,凑到岸边观察已经一动不动的女子。
他拿脑袋将趴在地上的人拱了一下,让她翻了个身脸朝上。
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无声无息,死一般的安静。
“死了?”他顿感失望,正要去探鼻息。
一动不动的虞禾猛地睁开眼,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乱发下露出一双熠熠的双眸。
此时此刻,她才体会到前辈所说的让灵气周游全身,才能感受到的彻内彻外,透顶透底,通行无碍。她浑身似乎都是充盈的,炽热的,却又比从前更觉轻盈。
虞禾浑身充斥着一种陌生的感觉,随后才察觉到指尖的疼痛。
“修炼原来是一件这么疼的事,疼得生不如死……”她嗓子干哑,喃喃地说着。
方才她真觉得还不如死了,那种仿佛是清醒地感受到自己被剁碎的疼,宁愿死也不要再来一回。
“小死小活,大死大活,不死不活,修炼想要一步登天,哪里是那么轻易的事。”尚善有些意外,虞禾的根基那么弱,竟然真的硬生生挺了过来,没有被这股强劲的元气给碾碎。
他打量着虞禾,说:“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死了。”
虞禾用捧起水洗掉脸上的血,幽幽叹了口气。“我不会死,至少现在是不会死。”她方才算是体会了一次,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挺过来的,还是谢衡之把她扛回了鬼门关。
“那现在轮到你帮我了。”
虞禾只听说过栖云仙府有饲养灵兽的修士,从未听说有人与魔族结契。她心中虽纠结,却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法子。
尚善也是同样,他不知道要是错过了虞禾,下一次再有人出现会是多久以后,说不准他的魔气会被法阵吸干,连人形都化不出来,只能跟那个秃驴一样被困在此处,骨头烂了都没人知道。
他宁愿听这个人族的话,别说给她当灵兽,就是当狗也比在这儿好,毕竟她看上去也不是那么讨厌。
结契后的灵兽无法伤害主人,假如违抗主人的命令,便会痛苦得如遭火焚,一直到灵气耗尽而死。虞禾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能跟一只活了几千年的魔族黑蛟结契。
结契的咒术并不算难,难的是让灵兽心甘情愿臣服。
虞禾念着法诀,一个小小的法阵出现在尚善额前,她朝着法阵中心滴了几滴血,法阵与血一同渗入尚善的身体消失不见。
尚善看着虞禾满面愁容,不满道:“你有什么好不情愿的?”
他一只活了上千年的魔族,愿意跟一个又弱又没用的人族修士结契,已经是她走了大运,她居然还敢不高兴!
虞禾也觉得委屈,她本来只是好好的来找琉璃冰兰,莫名其妙误入禁地,被一群魔族差点啃着吃了。现在经历了一番非人的痛楚,被迫与一个魔族结契达成同盟,桩桩件件都不是出于她的本意,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我是正道弟子,你是魔族,要是让人发现我与你结契,还把你偷放了出去,我会被说成私通魔族,那是大罪,我会被正道所不容。”
“那又怎么了?”
虞禾闷闷不乐地警告他:“所以你要藏好了,不能让人发现我与你的关系。”
尚善不满地潜到水底,冒出一连串咕嘟咕嘟的气泡表示不满。
她又问尚善:“你这有什么东西能拿给我当武器的吗?总不能让我赤手空拳去对付那些魔物吧?”
真没用。
尚善白了她一眼,尾巴从水底冒出来,猛地朝那具白骨抽过去。一截腿骨被抽飞,掉落在地后滚了几圈,一直滚到虞禾脚边。
她低头看着那截骨头,又抬起脸看了看尚善,再看向骨头,再看向尚善。
“快去啊。”尚善催促她。
“是不是太不敬了?”她动作僵硬地把骨头从地上捡起来,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有什么不敬的,那和尚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人都死了,骨头还能拿来救人,这不是给他积攒功德吗?”尚善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还说:“你要是觉着这块不好用,可以自己再挑一块,或者你把它磨得尖一点……”
虞禾一边在心中念阿弥陀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前辈对不住,一边往裂缝走。
她站在暗河中,都能听到魔物磨牙吮血的动静。
她再一次强调道:“阵眼消失,你要立刻帮我吃了他们。我知道这个结界困不住你,留在暗河哪儿也不要去,我会再找你。”
说完也不等尚善应答,她一鼓作气跃身而上,从缝隙之中钻了出去。
早就等候多时的魔物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前,争先恐后地想要将她撕碎。
虞禾手上拿着一根前辈的腿骨,体内灵气运转,挥出去的力道将扑上来的魔物震开数丈远,而后一脚将缠上来的黑蚺踢开。她能感受到自己的修为提升了太多,原本已是濒死的她不仅有了再战之力,甚至能在众多魔物扑上来的时候保全自己,不至于像之前一样对付几只傀犬就险些没命。
虞禾一路跑一路厮杀,在穴壁上寻找尚善所说的剑。
魔物聚集得越来越多,她虽然不像起初那样毫无还手之力,却依然不是这么多魔物的对手,再拖下去一样是个连骨头都不剩的下场。
手上的森森白骨,也在沾染了魔血后染成暗红,沾着恶心的碎肉与毛发。
虞禾的前路被挡住,只能选择给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终于,手里的“前辈”在杀了好些魔物后,终于咔嚓一声断了。
虞禾默念一句前辈走好,便将手中断裂的骨头用力插入傀犬头颅,随后拔腿就跑。
终于在一处被人面鸟聚集的穴顶,她发现了一个细长而凸出的岩石。
虞禾实在找不到了,只能碰碰运气翻身而上,运转灵气与心决,猛喝一声后将那物用力往出拔。
她这么一动作,那物竟然真的有所松动,一阵金色光辉以此物为中心迸发,眨眼间便消失,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虞禾把拿东西甩了甩,剑身一半被泥块与青苔覆盖,另一半刚从石壁中拔出来,同样是生满铁锈,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甚至已经不像是一把剑了。
虞禾运气一震,将泥块碎石震落,虽然铁锈仍在,却勉强有了剑的形状。
“总比骨头好。”她嘀咕完,握着剑面向冲上来的魔物。
正在此时,整个洞穴发出一震轰隆巨响,随后碎石开始震落,洞窟有隐隐要崩塌的迹象。一声长啸过后,虞禾只见一道黑色长影风似地掠过,所到之处魔物四散奔逃,却仍是有半数落到了黑蛟的口中。
尚善得偿所愿,嚼着嘴里的魔物,头也不回地又钻进了暗河。
而虞禾前面还有一段路要走,她要握着这把剑自己杀出去。
——
十二楼四处生事,谢衡之需要暗中去搜寻法器的下落,以免它们先落入楼疏雨手中。临走前,他要找陆萍香询问一些事宜。
“陆家若有变故,我会传信与你。”
他要说的事情不多,交代完一切便要离开,见有弟子在院门前缩头缩脑,似是有事禀告。
谢衡之轻轻颔首,示意自己事毕,让他进来,而后抬步朝外走去。
等他踏出院门,隐约能听见,那弟子对陆萍香说:“悔过峰的人托我问山主,有没有见到虞禾,她一日未归,鹤峰主说再找不到人要把她吊在告示碑上示众……”
“她没回去?”
谢衡之停下脚步,站在院门外回首朝陆萍香看去。陆萍香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略显疑惑地回以对视。
以他的聪明才智,几乎不用问,立刻便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霁寒声定是忘了告知虞禾,而她四处找不到琉璃冰兰,必然会来寻求陆萍香的帮助。陆萍香会告诉虞禾,去清静谷有机会找到,并且将自己的玉牌借给她。
虞禾一直是个很守规矩的人,她不会一日未归让同伴替她担心,定是有事情困住了她。
清静谷不是什么凶险之地,何至于让她至今未归。
谢衡之认为自己没必要担心,毕竟虞禾有命剑护体,倘若她性命危在旦夕,他会是第一个知晓的人。
然而一直到此刻,他都没有任何的感受,说明她平安无事,既是平安,他便没有插手的道理。毕竟他们不该有更多的牵扯,而她的事也与他并不相干。
——
洞窟之中一片昏暗,虞禾一路往外杀,一颗心始终高悬着,时刻注意四周的动向。只要她有所松懈,就有可能被暗处扑上来的魔物咬住脖颈。
她手里的锈剑被血浸透成暗红色,一路过来只要听到动静便催动杀招,越往前走,冲上来的魔物越少,虞禾渐渐有了喘息的机会,疲乏至极地倚在石壁上。
没过多久,黑暗之中又传来声响,她屏息凝神,催动灵气,再运杀招向前。
锈剑携着强势的剑气杀向来者,然而这一次却被一股更强的气劲弹了出去,并没有没入血肉之中。
虞禾回身持剑再上,手腕却忽然一紧,一只温热的手掌扣住了她的手,逼得她不得不停下动作。
“是我。”
很淡的一声,像是洞穴里的凉风吹过,让她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虞禾的高悬的心渐渐落到实处,而后洞穴中火光大盛,刺得她眼睛眯了起来。
谢衡之掌心催出一团阳火,照亮了洞穴,也照见了宛如血人一般的虞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