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之自认不是什么体贴的师兄,对于师弟师妹,他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偶尔给予指点,危难之时出手相助,再做不到其他。
而师无墨身为宗主,总有许多忙不完的事,即便在师清灵丧母后,依然没有多少时间门陪伴,只能给予她最大的宠爱,将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切送到她身边。
谢衡之既是师清灵的师兄,也姑且算是她半个师尊。只是她对于修炼并不勤奋,师无墨也不强求她有多高的成就,因此连带着谢衡之也并不太管教她。师清灵还很小的时候,整日跟在谢衡之身后,在宗门里乱窜,所有人看到她都是夸着哄着的,即便闯了祸,也没有人说她一句不是。
而谢衡之教学的方式很简单,无论男女,不管亲疏,统统打飞出去。
师清灵摔在地上哭得不肯起来,谢衡之向来不在无用的事上浪费精力,哄过两次发现不起作用,便再不曾理会她的眼泪。这也导致了她更加抗拒修炼,即便找人切磋请教,也都不愿去找谢衡之,而其他人对她总是会留情,让同是一身好资质的她,修为实力却远不及萧停。
然而即便如此,她娇俏美丽,待人和悦,依然是剑宗上下最疼爱的人。师无墨将她托付给谢衡之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一是出于对师无墨的恩情,二来是他的确不在意这种事。
甚至他十分清楚,师清灵对他的执念何来。
无论是物还是人,师清灵都想要最好的,她认为理应如此。被所有人称赞羡慕,那便是最好了。
师清灵和萧停被谢衡之从剑宗拎到清静谷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好,谢衡之宁愿帮一个外人来欺负她。
她还以为谢衡之只是要吓一吓她,略施警告,只需她撒娇认错便能揭过去,再不济红着眼睛哭上一场,此事便算了结。
谁知他来真的。
师清灵看着萧停一身伤,被谢衡之毫不留情踢进洞穴,她头一次感受到这样慌乱,紧接着翻涌而上的愤怒灼烧着她的身心,让她哭着喊着指责起谢衡之。
“为什么师兄要护着外人,我才是你最亲的师妹,是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我也不愿意伤害什么人,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什么你就不愿意替我着想!”师清灵始终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太大的过错,虞禾本来就是个普通人,是谢衡之拼尽全力让她筑基,这本来就不是她应得的,是虞禾捡到了本该属于她师清灵的东西。
“师兄你为什么要帮她,是不是真的对她有心思?你不能这么做,你答应过爹爹,说好了会照顾我的。你不能背叛我……”师清灵似乎是反应过来自己太蛮横,又放低了姿态,语气变得可怜又无助。
谢衡之对此不为所动,还是方才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连他有没有生气都看不出来。
“并非帮她,换做是旁人,我同样会出手相助。你若觉得我不该管教你,我也可以从此不再理会。”谢衡之说的也算实话,他之所以会答应师无墨的托付,很重要的一点便是那时的师清灵足够省心。
“你始终有选择的权利。”他平静道。
无论是从前,还是在他回到仙府后,他都清楚地告诉过师清灵。结为道侣,仅仅是为了助她修行,大道坎坷,他不愿为私情所扰。
“为我也好,为自己也好,那都是你的选择,我不会领情。你若惹是生非,我同样不会纵容。”谢衡之的话说得太过无情,以至于师清灵听完后连哭都忘了,就那么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师清灵不愿相信,她认为谢衡之并非这种人。他从前是她的好师兄,根本不会这么冷漠。是因为落魄草吗?还是因为虞禾?
可她有哪点好?不过是个普通人,在栖云仙府这种能者如云的地方,她就像一颗随处可见的石头,注定要永远黯淡无光。谢衡之是无价美玉,自有珍宝相配,怎么能跟石头站在一起。
谢衡之见师清灵还要继续磨蹭,直接走过去作势就要像对待萧停一样送她进去。
师清灵一咬牙,愤愤地转过身,趁着更难堪之前自行走入洞窟,抽泣着跟上萧停的脚步。
——
至于禁地被悄无声息撕开的结界,谢衡之深知萧停和师清灵没有这种本事,即便是他也难以在不惊动守阵长老的前提下让结界破损,栖云仙府中定要什么人暗中作祟。
谢衡之将此事告诉了鹤道望,让他前去查探结界的事,虞禾在禁地中受伤也被知晓,只是除了他与公仪蕤,魔气的事并没有告诉旁人。
虞禾醒来的时候,她正泡在水里浮浮沉沉,皮肤被泡得发白发皱,身上的伤奇迹似的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她勉强抬了抬手臂,看到那些斑驳交错的伤口,这才缓缓叹了口气。
岸上的人听到动静,说:“你总算醒了,再不醒我准备给你扎两针试试……”
“公仪蕤?”虞禾一开口,嗓音粗粝得像是砂石在地上摩擦发出来的。
她翻腾了几下,**地爬上岸。
公仪蕤也没有拦她,只是继续折腾他的炉子,对着几本医书翻看得津津有味。
“你可以在里面多待一会儿,桃花潭水净身化毒,能帮你将体内的魔气拔除干净。”
见虞禾低头似乎在寻找什么,他指了指身旁的东西,说:“你找这个?”
虞禾看到了那把生锈的剑,走过去将它拾起。
“多谢。”
“你们悔过峰的弟子混得这么差吗?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公仪蕤实在很好奇,谢衡之是怎么看待虞禾的,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好歹给人找一把好点的剑吧。他的好奇心到了顶峰,却一句都不敢多问。谢衡之临走前警告过,他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未来几年都不用再开口说话了。
谢衡之浅笑着说出这种话,让人分不清他是说笑还是来真的,公仪蕤不愿冒这个风险,反正迟早能探出来。
虞禾握着锈剑,没有反驳什么。“我昏迷了多久?”
“不多不少,正好日。”
“日。”虞禾叹了口气。
看出她的担忧,公仪蕤又说:“放心吧,没人追究你闯入禁地的事。谢衡之先发制人,将此事捅到了鹤道望那儿去。结界受损这么大的事,看守长老却从未发觉,掌门定然是要追究的。而且鹤道望去查看阵法,对着几位长老冷嘲热讽,几人就在清静谷大打出手,现在谁还记得你犯禁的事……”
虞禾再次道谢,抬步就要离开,公仪蕤不死心地问:“你怎么不问问谢衡之?”
她脚步一顿,在心中酝酿了片-->>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刻,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还请你替我谢过他。”
“好吧……那你记得每日来一次。”
虞禾回到悔过峰,在山脚下见到了来此处寻她的霁寒声。
她不在的时候,霁寒声每日都来此等候,就为了第一时间门向她道歉。
谢衡之说,虞禾是为了替他找冰兰才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怪他当时有事耽搁了,没有及时将冰兰的事告知她。
霁寒声羞愧到面色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堆道歉的话。
虞禾摇头道:“你别这么说,虽然受了伤,但我也不是没有收获,不仅修为上有所突破,还捡到了一把剑。”
她将手里的锈剑抬高晃了晃,将霁寒声看得一愣。
“你要剑,我可以帮……帮你。”他委婉道。
虞禾也觉得这把剑看起来没什么说服力,但她自己其实还挺满意的。
“这剑虽然生锈了,但我用起来很称手,而且出现禁地一个关键的位置,兴许还是从前某位厉害的仙君所用,等我把这锈清理掉,定然是一口好剑。”
见霁寒声的眼神中仍有歉疚,她叹了口气,说:“真的没什么,本来也是我自己行事不够谨慎,你何必道歉。若真想帮我,日后在剑法上多指教我几回,我便很感激了。”
“指教,随时。”他点头道。
虞禾还以为她闯了祸,鹤道望多少要责罚她点什么,结果他竟然问也不问,轻易将此事揭了过去。
虞禾心里始终不安,没忍住自己去问。鹤道望睨了她一眼,心情还算不错,也不遮掩:“守阵的那几个老东西,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多亏你跟谢衡之搅合,让我借此机会教训了他们。何况剑宗的弟子也犯了禁,此事追究起来牵扯太多,师无墨去找掌门说情,连带着你也无需受罚。”
“剑宗的弟子?”虞禾疑惑,除了她居然还有人误入禁地。
“师清灵和萧停。”鹤道望点名道。
虞禾皱眉不解,师清灵跟萧停又跑去干什么,为了看她死没死吗?
“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谢衡之。”
虞禾又不说话了,鹤道望看到她的反应,风凉地冷呵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
没过多久,虞禾修为大增的事被人察觉,加上她为了清除魔气,每隔日就要出去一次,有人怀疑是她在禁地用了什么邪术。对于这种传闻,虞禾认为解释不清,她总不能跟人说,她靠的不是邪术是双修。
她还没想到什么好的借口,只能当做听不见这些谣言,而她去桃花潭水的事也为此耽搁了几日。拖了五日她才准备去,却在走到半路的时候,听到一个凭空出现的声音。
“好饿啊……要饿死了……”
是尚善的声音。
虞禾四处找不到声音的源头,才发现这声音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不知道如何沟通,只能在心中询问:“你在哪儿?”
“你往左走五里路,有一个小山谷。”尚善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听着像是快被饿昏了。
虞禾没法子,临去之前又备了几只烧鸡给他。
尚善指的山谷人迹罕至,野草丛生,连一条像样的小路都没有。虞禾穿过杂草找到一个深潭,青绿的潭水深不见底,她叫了两声尚善的名字,又朝里扔了一块石头,这才有一个黑影渐渐从水底浮了上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虞禾居然能从一只黑蛟的脸上看出幽怨。
“我饿死了,你都不管我。”
虞禾把布袋解开,将里面的烧鸡露出来。“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尚善张大嘴抵到她面前,愤怒道:“你看这够塞我的牙缝吗?”
“那我能怎么办,你就不能自己捉点鱼啊鸟啊来吃吗?你长这么大,把我喂给你也不够吃的。”虞禾无可奈何,这么大一只黑蛟,一张嘴大到能让人在里面打麻将了,她还能牵一头牛过来不成?
尚善不满地拿头撞她,虞禾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生气,反将剑举起来,问道:“这把剑是怎么回事?上面的锈我试了好几次,竟然半点也弄不掉。”
“不知道。”尚善态度敷衍。
虞禾摸着锈剑暗暗叹气,无奈道:“这不成,总不能一直拿着把生锈的剑吧……”
那她还给剑取什么名字,直接叫破伤风好了。
尚善化为人形要上岸啃烧鸡,虞禾立刻皱起眉,正要开口说他两句,忽然一道剑气袭来,她立刻持剑去挡。剑气直冲尚善而去,吓得他一个猛子扎回了潭水,虞禾则被这力道掀飞,噗通一声掉进水里,好在水底的尚善把她给推上水面。然而下一刻,成千上万的剑影列成剑阵,将整个潭水围得密不透风。
虞禾跟尚善都被吓傻了,紧盯着树林中走出的身影。
虞禾强忍怒火,不悦道:“你要做什么?”
“公仪蕤告诉我,你这几日都不曾去桃花潭水,原来是与这魔物混在一处。”
谢衡之手中的破妄发出嗡嗡剑鸣,整个剑阵也随之开始流转。
他冷眼看向尚善,“是你给她灌入魔气?”
“他是为了帮我。”
“他是在害你。”
虞禾依旧不肯退让,坚持挡在尚善身前。
“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谢衡之手指收紧,面色又沉了几分。
“与魔物厮混,我看你是不清醒。”
“怎么就成厮混了,他救了我,我与他结契,来给他喂点吃的而已,又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会管教好他……”
虞禾说着,猛地反应过来,扭头一看,化成人形的尚善整个人赤条条的,浑身唯一的遮挡物只有披散的墨发。
她瞪大眼,忽然觉得百口莫辩,尚善还小声道:“他谁啊,能吃吗?”
“不要命了你!”虞禾压低嗓音,咬牙切齿。
两人在水中姿态亲密地私语,没注意到剑阵忽然收紧,剑气直接朝着尚善削去,他反应过来连忙扎入水底,躲过了被削掉脑袋的命运,头发却断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