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二虎家的两间屋子被积雪压塌了房顶, 这事儿其实要是细说,也不能完全怪在汤瑞身上。
腊月二十三那天汤二虎喝多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炕忘了压火, 这就导致炉子里的柴火烧到大半夜就熄了。
本来么,要是他自己醒了把柴火再添上接着烧,也不用睡冷炕。
坏就坏在他因着气性上来喝的太多,睡得迷迷瞪瞪起来撒泡尿, 爬回炕上继续睡, 身上因着酒意在而热乎乎的,丝毫不觉得屋子里的温度在下降,反而觉得没那么燥热还挺舒服。
结果呢,睡到后半夜给冻醒了, 被窝里拔凉拔凉, 屋子里也是吐口气都冒白雾的状态。
加上外边下着雪,那黄泥屋子墙又不是特别厚,根本无法挡住侵袭而来的寒意。
汤二虎给冻精神了,也意识到炉子熄了火, 赶紧起来重新烧,可等火烧好, 炕热乎, 屋子暖和,咋也得半个多时辰。
因此,这个常年不咋生病的中年汉子难得的, 冻病了。
他这病也不是很严重, 找草药郎中抓了药拿回来煎熬,喝上三天差不多就好了,只要别再冻着累着加重了病情就没大问题。
原本汤二虎还挺抗拒喝药, 说他现在只不过是身体没力气,喝那些苦了吧唧的药也没用,还浪费铜板,等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
汤丽也没多劝,只说没几天就到年三十,阿哥要是回来看见爹病恹恹的,肯定会不高兴。
别的都没说,就这么两句话,汤二虎乖乖喝药,态度贼配合。
哪成想身体还没彻底好,腿又断了。
这三天雪下得太大,虽说家里屋顶都是瓦片配草席子铺的,可雪下的那么大,汤二虎总担心屋顶会塌。
他很担忧,拿了梯子要上房。
刚把梯子架上就被汤阳看见,嗷嗷喊了好几声把人给拦下,说自己上去。
汤丽又把人拦下,腿还没有一节梯子高,凑什么热闹,她上去。
汤二虎拦她,说那铁锹沉重,姑娘家的提不动。
汤瑞正好从茅房出来,看见他们仨站在外边,好奇问了一嘴。
汤二虎一眼看到已经长得快要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大儿子,一指梯子,“你上去把屋顶雪扫了,积雪太厚再把屋顶压塌了。”
汤瑞抬头一看,屋顶上的雪已经堆积很厚。
他虽然没干过这事,但他看见过爹干,觉得不难。
而且他也想着,能通过帮忙做件事情,缓解一下父子关系。
所以听见这话,他点头,“好,我上去。”
汤二虎仰着头看他在上边扫了几下,叮嘱道:“你别把屋顶踩漏了,注意些。”
汤瑞应下。
之后汤二虎就进屋休息了,留下汤瑞一人在屋顶铲雪。
这活本来就是个费力气的,积雪在屋顶堆积,阳光一晒就化,化了又没完全化成水,继续下雪,又盖住,下边挨着瓦片的地方就冻成了冰,把瓦片给冻住了。
铲雪是个技术活还是力气活,最开始可能觉得往下铲雪挺简单,可真开始干了就知道,不仅要仔细着脚下的力度,不能踩漏了瓦片也怕脚滑摔倒,还得注意胳膊挥舞的力度,怕铲子把瓦片砸漏。
这活交给干惯了农活的汉子都能累出一身热汗,更不用说是汤瑞这个读书人了。
他没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地步,反正也差不多了。
汤瑞站在屋顶上往下看,院子里没人。
他又看了看还有不少积雪的屋顶,觉得大概把上边松软的地方都给推地下去也就成了,这样既减轻了重量,又不太累。
汤瑞没几下就将积雪推了一半下去,然后人从梯子爬了下来。
“大哥你弄完了?”汤丽手中端着个碗,里边是热乎乎的姜糖水,打算给汤瑞送来喝,没想到人下来了。
她看向地上的积雪,堆了不少。
汤瑞把碗接过去,吹了吹冒热气的姜糖水,嗯了声,“完了,剩下的明天再弄。”
汤丽还挺开心,这个大哥也不是真心一点都没心,起码现在帮着家里做事了。
汤瑞也说的是实话,打算休息一晚上,明天上午太阳足的时候再上去铲雪。
结果谁能想到,天一黑雪下的更大,后半夜的时候,屋顶塌了。
汤瑞和汤二虎的屋顶塌了,汤丽和汤阳的屋顶没塌,但是他们四人的屋子都挨着,一个两个屋顶塌了土墙也遭了殃。
汤二虎被头顶的木头房梁砸到了腿,骨折了。
剩下的三个孩子倒是没被砸到,却也吓够呛。
汤阳第一反应就是得找他阿哥把事情说了,汤丽则是喊人帮忙把爹给挖出来。
得亏屋顶的瓦片有草席子在下边垫着没砸身上,不然汤二虎肯定被砸个半死。
汤瑞受了点轻伤,额头蹭破了皮,还不是屋顶砸的,是他听见声音往外跑时自己撞门框上蹭的。
这边动静太大,汤阳一边往外跑一边喊救人,不少听见声音出来查看的邻居发现是他家房子被雪压塌后,赶紧回去拿上工具,过来帮忙救人。
汤二虎右腿小腿骨整个撅出来,血淋淋的。
“这也太严重了,整个都断了吧!”
“断了可咋整,以后啥重活都做不成了。”
“得多疼啊,骨头都劈叉了。”
汤二虎也是个要面子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疼的额头上一层汗珠子,却愣是一个字都给没说出来,来哼哼都没哼哼。
汤丽看了眼汤阳,小少年心领神会,掉头往外冲。
这会儿天还没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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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汤瑞都懵了,反应过来后马上就往外跑,边跑边嘴里念叨,跟我没关系。
听完这些,汤旭觉着要说这事儿都怪汤瑞其实不太对,可说他一点问题没有也不太对。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汤旭着急汤二虎的腿伤,脸色有些发白的看卫东。
“得把爹和丽姐儿接过来,家塌了还要把东西挖出来,东哥,我……”
“我知道,”卫东打断他的话,握着他的手使劲攥了下,给他支持的力量,“我去把人接回来,再把屋里的东西都给挖出来,肯定安顿好,你别跟着着急上火,仔细自己。”
汤旭嗯了声,另一手往肚子上摸了摸,刚才有些急了,肚子一抽抽的疼。
卫东去套车,汤阳也要跟着,被汤旭拦下,“你跟去也帮不上忙,小西你带阿阳去吃饭。”
汤旭想了想回屋把棉衣棉裤都穿上,又把大披风裹上,去后院找卫东,“东哥,我跟你一起过去,我爹那腿,要是不马上掰回去固定住,肯定长歪了。”
卫东看了眼天色,虽然现在雪停了,但是这个阴沉劲儿等会儿还得下。
汤旭哪能不知道他的担心,赶紧道:“把我做的斗笠蓑衣都穿上,再捂个大棉被,肯定浇不湿。”
卫东叹气,点头,“成,你等着我去拿。”
汤旭拍拍凑过来用大长脸顶他的骡子,“这两天得累着你了,回来给你吃醉枣。”
醉枣两个字骡子听得可真切,甩着大尾巴咴咴咴叫了几声。
卫东拿着两套大蓑衣还有大棉被,把人捂住后又盖上蓑衣,斗笠往头上一扣。
得亏这板车够大,不然就汤旭这扮相坐那里,得占去半个车身。
“开春以后找人打个车厢,遮风挡雨的坐着也舒服。”汤旭盘腿坐了会儿觉得窝着腿不舒服,肚子也被挤压,干脆腿伸直,“拉人拉货的分开用。”
“嗯。”卫东拍拍骡子屁股,“走。”
汤二虎家,两间屋子房顶都塌了,房梁砸得土墙也塌了一半,连累旁边的两间土屋,结果就是,除了原来旭哥儿住的那间在最外侧的小破屋外,能住人的屋子都塌了。
邻居们自发的帮忙将里边东西都挖了出来,也没啥值钱的,衣服被子那些,又是土又是雪又是泥的,脏了吧唧洗洗倒是还能穿,不过现在天不好,洗完晾干得费些时间。
汤丽那屋东西多些,不过她屋子只是墙倒了,被土块子砸到了放在墙角的筐,里边是她最近闲着时搓的麻绳,打算织袜子用的。
汤瑞那屋挖出来的都是些纸和书,还有毛笔墨条,这些不怕压,书和纸也没全脏了,都能用。
汤阳那屋跟汤丽那屋差不多情况,被土块子砸了一桌子,桌上练的字全脏了。
算下来,只汤二虎断了右小腿,不幸中的万幸。
老爷子老太太都过来了,看见二儿子那个惨样,吓得他俩腿都软了。
吴桂枝当场就哭了出来,往汤二虎身上扑。
“娘,”罗平平把人拉住,“先把二虎抬回咱家,丽姐儿你来扶着你阿奶。”
汤丽头发都湿了,拍拍身上的雪,转身看吴桂枝,说道:“阿奶,我让阿阳去找阿哥了,你别担心,没事。”
“咋能没事,你阿哥怀着孕,吓着他可咋整,”吴桂枝一听说汤旭知道了这事,顿时更担忧了,“赶紧去把人拦住。”
汤丽被她推了一把,摇头道:“按照我阿哥那性子,这会儿没准都走到半路了。”
旁边有人听见吴桂枝嚷嚷那话,听说汤旭怀了,还都挺惊讶。
不过这会儿不是聊八卦的时候,也就几个婆娘互相看了眼,打了个眉眼官司。
汤二虎被抬去汤家老宅,草药郎中也过来了,看了他那腿,血糊糊的骨头也支出了,手抖了下。
“这,这咋治?”
一屋子人都看他,“请你来治的,你问谁?”
草药郎中狠狠咽口水,“我倒是知道咋治,可我没上过手啊!”
“咋治?”汤大虎问道。
草药郎中抬手比划,给他解释,“掰回去,骨头对上,固定住自己就长好了。”
汤大虎一听咋弄,脸都白了。
他转头看爹,爹转头看娘,娘看汤瑞。
汤瑞白着脸摇着头往后退,“我我我,我不敢。”
汤二虎这会儿脸都有些发青,血虽然不太流了,但是疼的厉害。
又疼又冷。
“大虎,你来!”汤光亮拍大儿子肩膀,推他。
汤大虎手是麻的,猛摇头,“不行不行,掰坏了咋整。”
“你们快点,再等下可能就接不上了。”草药郎中给汤二虎灌了碗黑药汤,转头看了眼断腿,按了按,“掰坏也没办法,不掰更完。”
“我来。”卫东推开挡着门看热闹的,大步进屋。
汤旭摘了头上的斗笠,露出那张艳丽的脸,“东哥拿热水洗洗手,大伯让这些邻居都先离开,阿爷阿奶回屋歇着别在这看,”他走过去把吴桂枝胳膊一挎,“阿奶你给我爹找块干净帕子让他咬着,掰骨头肯定可疼了,不能让他咬着舌头。”
吴桂枝看见他就跟找到主心骨似的,连连点头。
汤旭扫了眼旁边的汤瑞和汤丽,一抬下巴,“都出去,把家里东西收拾收拾,放板车上去。”
汤丽嗯了声,转身就走。
汤瑞抿着嘴巴不动。
汤旭看了眼已经离开的八卦人员们,对汤瑞道:“你也去,等爹这边弄好了,再说其他。”
汤瑞咬了咬后槽牙,默不作声转身走了。, ,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