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冉,你以为当年,我是真的因为爱慕虚荣,所以才想嫁入皇室吗?”白素歌看着她,语气凄清,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到了人生的最后,此时的她表现的像一个孩子般,尽情的发泄出了她的委屈和无助。
“对,一切都像你所知道的,当年,我早有心爱之人,皇上亦没有勉强于我,我的想法也和你如今一样的简单,觉得皇宫就算再好,也不如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来的轻松自在,可是就是我的母亲,你的祖母,亲手断了我的这个念头!”
白墨冉感觉到被她握在掌心中的手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微微蜷缩起来,心中渐渐地有了不详的预感。
“我永远忘不了那日,一向疼爱我的母亲将我叫到了白家的祠堂,让我在诸位祖先的面前跪下,她和我说,在嫁给皇上和保住他的命之间,我只能选择一样,因为皇上一旦对一个人起了念头,就不会任由任何人的违逆!若是被他知道,我还是因为另一个人所以拒绝了他,那么他的性命必是不保!”
“可是尽管这样,我依然没有死心,我当时脑中想的是,既然皇上不愿意放过我们,那我们可以私奔,可以逃到皇上再也找不到的地方隐居起来,但是母亲却告诉我,我可以跑,但是我走了之后,为我承担罪孽的,将会是白家满门!”
“阿冉,你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又如何才能坚持我的初衷?”
“对不起……”白墨冉听到这里,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对白素歌有着怎样的误解,立即对她道歉,眸中尽是愧疚。
她想她能够了解到白素歌当时的心境是有何等的绝望,因为她现在只要设想一下她与秦夜泠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分离,她的呼吸都会感到一阵困难,更何况是当初的白素歌?
“被逼无奈,最终我还是为了他,为了白家,不得已嫁进了宫,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进宫不是所有事情的终结,而是所有悲剧的开端!”
“我原本以为皇上是因为喜欢我,欣赏我,所以才会娶我进宫,可是等到进宫了以后,我才发现我错的有多么离谱。”白素歌说到这里,语气很是平静,可白墨冉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浓重的寂寞。
“出了我初入宫的那一天,皇上让我为他侍寝,而后的大半年,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直至后来,皇上提升了哥哥为尚书以后,来我这边的次数才又多了起来,也是直到那时候,我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皇上之所以会让我进宫,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早就看中了哥哥的能力,可是哥哥对他来说又是全然陌生的一个人,他没有任何可以牵制他的砝码,而纵观他所有的亲人中,只有我这一个妹妹,所有我便成了那个他用来约束哥哥最好的筹码。”
白素歌说着,止不住的冷笑一声,语气有些调侃意味的对白墨冉道:“阿冉你说,我能有这样的作用,是不是该觉得自己很荣幸?”
白墨冉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突然觉得冷。
“你知道吗阿冉,在那段日子里,我几乎觉得自己我自己再也不会笑了,直到后来,哥哥认识了你的娘亲,将她带进宫来与我认识,我这才又重新感受到了活着的滋味。”
白素歌在说到这个话题时,脸上难得出现了抹真正的笑容,她看着白墨冉,眼神专注而又怀缅,却更像是想通过她看向另一个人,“没有人知道,云轻的出现对我来说,意义是有多么的重大,她让我知道,原来一个女子没有男人的爱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如果说入宫之前,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是母亲和哥哥,那么在那之后,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便是云轻,因为她不会像母亲和哥哥一样,难得进宫一次只会让我好好的侍奉好皇上,不要惹怒皇上,她只会告诉我,在这后宫之中无论如何都不要迷失自己,比起爱上一个自己爱不起的人,那倒不如保留一颗自己最初的心,不争不抢,反倒才能在这宫中活的最为自在。”
“再后来,我有了郡儿,人都说母凭子贵,但是郡儿对我来说最大的意义不是有了他可以在宫中站稳脚跟,至少,我有了一个可以为之付出全部身心的人,便也少了不少孤寂。”
“日子本可以这么平静的过下去,可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在哥哥娶了云轻之后,我便能敏感的察觉到,每次皇上来我这提到哥哥,脸上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丝不悦的神情,那时候我就有了点预感,但也没有想到,皇上会为了安自己的心,强行让哥哥娶了长公主为平妻!而那时出现在我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云轻,我那时与云轻相交已深,太过了解她的性子,生怕她因为这件事而消沉下去,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原来长公主嫁过去之后,不是云轻的劫,而是我的难!”
“长公主是个好强的人,自小便是,她嫁给了哥哥,就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帮助哥哥,好让哥哥在仕途上再更上一层楼,而在这之前,最重要的基础就是,哥哥必须为人清白,身上不能沾上一丝一毫的污点,而理所当然的,我的爱人,便成了长公主她盯上的,阻挡哥哥再进一步的绊脚石!”
即使事情过去那么些年,白素歌提起这件事,心境还是不能平静,她忘不了那天,长宁在杀了他之后,竟然还砍下了他的一只手装在盒子里放到她的面前,嘴角噙笑的对她道:“你知道吗?他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还在窗边为你弹着琴呐!也真是难得,你都进宫了这么些年,他居然还能对你念念不忘,我念在他这一片深情上,便大发慈悲将他的一只手带了来,好成全了他对你的一片痴心!”
临走之际,长宁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对她警告道:“你既然已经选择了进宫,就随时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在宫中的女人是不可以有心的,若是你不早些明白这一点,你永远只有被人踩在脚下的份!”
“阿冉,你不会知道,在那一刻,我便恨上了这皇室当中所有的人!甚至包括了我的郡儿!就是因为他的父亲,我最爱的人才会死于非命,让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从失去他的阴影中走出来!”
“你这又是何苦?”折磨了他人,更是折磨了自己!
白素歌这时候的神智已经有些涣散,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白墨冉的话,只是不停地在说着那些过往,仿佛已经深陷在记忆中的过去。
“但是幸得苍天垂怜,或许它是见我实在太过孤寂,所以才将你送到了我和云轻的身边吧?阿冉,当年云轻生你的时候,我为此第一次向皇上低头,只为了想要出宫,亲眼看着你的诞生,所以你不知道的是,你从来到这个世间的第一刻起,抱着你的不是你的父亲,也不是你的母亲,而是我,你的姑姑呢!”
她说着,语气里满是得意。
白墨冉却悄然红了眼,慢慢地握紧了她的手。
“之后的那五年,不仅是你的五年,亦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五年,你是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顽皮,耍起赖的时候我和云轻两个人都制不住你!也恰恰因为这样,每日想着怎么惩治你这个小丫头也成了我那段日子里唯一的乐趣,虽然在这之后,长公主也生下了三个孩子,但是无人能够夺去你的宠爱,因为我白素歌,唯一承认的白家人。”
“姑姑……”
听到这里,白墨冉即便是再硬的心肠也早已融化,随着白素歌的回忆,她也想起了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她与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一般的孩童在三岁之前是记不住事的,可是她或许因为天生就过目不忘,所以即便那时候还小,她也有了记忆,甚至能够回想到她作为婴孩被她抱在怀中的景象。
“姑姑?”
随着白墨冉的这一声叫唤,白素歌突然激动起来,目光空洞的看着床顶,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抓住她的手不断摇晃。
“小玉,快去拦住云轻!她一定是知道自己会出事,所以才会来和我告别!你快去拦住她,将她禁足在我的宫里,她就不会出事了!”
“小玉,今天可是阿冉的生日啊,你说云轻,云轻怎么就这么忍心丢下她,一个人先去了呢!”
“小玉,右相府着火了是不是?阿冉有没有受伤?你不要拦着我,她刚刚失去了母亲,现在又受到这样的伤害,她还那么小,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呢?怎么可以留她一个人?”
“对不起,小玉,为了阿冉,我只能牺牲你了!哥哥说的对,现在她失去了母亲,长公主又是皇室中人,我们只能装作对她漠不关心才能保她一命,你千万不要怪我……”
“姑姑,姑姑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姑姑!”白墨冉声音颤抖的叫唤出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她从来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这些年里,她自以为自己是被害者,还恨姑姑恨那么多年,到头来,原来最大的受害者,竟然是她自己!
“姑姑,阿冉错了,你醒醒,阿冉就在你的身边,你快看看我!”到得这种时候,白墨冉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将自己的一只手与她的掌心相对,为她源源不断地传输去真气。
白素歌却好像感应到什么一般,在这个时候突然清醒了过来,一下子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回。
“姑姑……”白墨冉含泪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白素歌,声音哽咽,像个小孩子一般看着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冉?”白素歌的目光渐渐地找到了焦点,在看到她的眼泪后费力的抬手,想要为她抹去泪珠。
只可惜现在的她已经是强弩之末,手不过举起一般的距离,又无力的垂了下去,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依然笑的很欣慰道:“阿冉,你终于愿意叫我一声姑姑了。”
“只要你这次没有事,你想要听多少声,我以后都叫给你听,好不好?”白墨冉心知她恐怕已经不行了,可是她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在这种时候,她宁愿孩子气一点,也不想又一个亲人离开自己。
“阿冉,以往你要什么姑姑都会给你,只是这次,姑姑怕是不能答应你的请求了。”白素歌的声音比之先前,现在又虚弱上了许多,需要白墨冉俯下身子才能勉强听到。
“阿冉,其实我活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死对于我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姑姑只是,放心不下你。”
“阿冉,其实那天对你说的话,并不是姑姑真心想说的,在姑姑看来,你与秦世子,其实真的很般配,姑姑只是……只是怕了,不想让你再冒一点的风险,让你重蹈我的覆辙……”
“我知道,我都知道。”白墨冉见到白素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念念不忘的想要对她解释,怕她对她仍然有怨气,心中更觉得痛楚,“姑姑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这辈子,是阿冉对不住你,无论如何,你都是阿冉最亲的人!”
“这样,就好……”白素歌欣慰的点点头,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她道:“让稳婆和太医都进来吧。”
白墨冉立即点头站起身来向外面唤去,在她看来,现在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不愿意放弃。
几乎是立刻,外面一直在焦急等候的人立刻涌了进来,将白墨冉挤出了床边。
这次除了原先的产婆和院判,在她们谈话的时候,一直落在后面的几名太医也赶了过来。
“娘娘你放心,臣等已经商量出了可行的对策,您一定不能放弃啊!”
“辛苦你们了,只是本宫今天实在是很累了,不想再折腾了。”白素歌的声音很平静,白墨冉的心却突然漏跳了一拍,直觉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立即拨开人群往床边靠近。
只是已经迟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白素歌会突然从枕头底下拔出一把刀来,俱是条件反射的退离了一步。
而就在这一瞬间,白素歌看着众人发出了一声淡淡的嘲讽的笑容,然后毫不犹豫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所有人都像被点了穴道一般被定在了原地,直到白墨冉的一声惊呼才唤醒了所有人的神智,却各个都是慌乱的对视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姑姑!”白墨冉来到床前抓住她的手,眼中已经容不下其他的东西,只能见到她胸口处汩汩往外流出的鲜血。
“这孩子,本就是我为了你的平安才要的,毕竟有了他,我在皇上面前,说话就多少有了些份量,他顾虑到我,便不会对你如何了,只是以后,姑姑怕是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这是白素歌对白墨冉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她便将视线转向了她身后的众人。
“等我去了以后,你们便可以直接将小皇子从我的腹中取出,不必再有任何顾虑。”白素歌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周围的人吩咐道,却是再也没有看白墨冉一眼。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渐渐地从自己的躯体中抽离,可她的视线却越来越清晰。
她蓦然间看到了一束光亮,而在那光亮的尽头处,是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正背对着她在抚琴,见得她的到来,回头对她露出了一抹温和略带羞涩的笑意。
一如初见。
“昀之,我来了……”
她口中轻喃,一语过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说在此之前白墨冉对白素歌还有什么是不解的话,那么在听了她最后一句的解释之后,她的理智已经处在彻底崩溃的边缘。
而唯一支撑着她的,是白素歌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皇贵妃娘娘的吩咐吗?还不抓紧时间把孩子取出!”白墨冉从床边站起身来,面对众人的声音是前所未有凌厉。
“这……这……”产婆和院判面面相觑,这了半天也没见谁先有动作,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上前。
白墨冉一看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现在白素歌虽然已经死了,但不论怎么样,剖腹取子这种事情都是冒天下之不韪的,更何况现在这人,还是身份尊贵的皇贵妃娘娘?这比让他们弃母舍子要来的难得多了!若是皇上知道后,他们料不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好!我知道了!”白墨冉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从一直跟在产婆旁边婢女的长托上取过了尖刀,拿着刀毅然决然的走到了白素歌的旁边。
她一定要救下这孩子,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了白素歌临死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孩子被孕育的目的本就是不单纯,还未出世就被母亲所放弃,就承担了保护她的责任,她现在不能连他降生的权利也给剥夺!
所以即使在她刀下的是她的姑姑,她也不能心慈手软,因为她相信,她的期望与她的姑姑,应该是一样的。
直到白墨冉举刀落下的那一刻,在场的人都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全部眼睁睁的看着她干净利落的,仿佛先前有过无数次经验一般划开了人的皮肤。
在那一刻,屋里静谧的可以听到彼此紧张的呼吸声,同时伴随着的,还有那令人听着就毛骨悚然的皮肤撕拉声。
直到白墨冉将孩子从白素歌腹中取出时,众人还沉浸在方才那种莫名惶恐的气氛中,他们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一个人,在做这样的事情时,拿着刀的手还可以那么平稳?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她手下的,不是什么动物,也不是什么其他人,而是她的亲姑姑啊!
“照顾好孩子,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白墨冉抱着刚刚取出来的孩子走到了产婆身前,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她的手上,随后一句话也不说,径自走出了屋子。
“墨冉表妹,情况怎么样?之前母妃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出来?她和你都说了些什么?”一直焦急等候在屋外的澹台郡在见到白墨冉出来以后,立刻围了上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只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他不管说什么,白墨冉都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依然自顾自的往外走,就好像没有见到他这个人一样。
“墨冉表妹,你到底怎么了?你……”澹台郡不死心的追上去还想问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屋内“哇”的一声传来婴孩响亮的哭喊声,紧跟其后的,是众人终于回过神后混乱的交谈声、脚步声。
澹台郡面上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是一忧,最后也顾不上表现异常的白墨冉了,直接大步的往屋内冲去。
白墨冉在听到那哭声时,脚步一顿,睫毛微微颤了颤,没过多久,又恢复了先前的那异样的状态,走出了昭和宫,然后一直往前走,似乎是想要走到路的尽头。
白墨冉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在一直走,眼睛明明睁着,却看不到周围的任何事物,唯一残留在眼中的颜色,除了血红还是血红,整个人好似置身在了虚空中。
“阿冉!”
恍惚中有人好像在唤她的名字,她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四处寻找,但还是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阿冉,你怎么了?”
秦夜泠自白墨冉走后就一直留在御花园里,和其他武臣一起帮助皇帝留在园中控制着秩序,但事实上,其他的人对秦夜泠“身受重伤”的事情都略有耳闻,再加上他今晚的脸色看上去一直都很苍白病弱,所以也没人真的敢让他做什么事情。
等到御花园里受伤的人都被抬走,就连地面的血迹杂物都被清理完以后,那些真正帮忙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白墨冉还没有回来,他的心中就有些担心了,便沿着她先前去往昭和宫的路前去寻她。
没想到刚走到半路,他迎面就看到白墨冉也正往她的这个方向走来,刚要放下心,对方就好像没看见到他一样,从中间的岔路口一拐,走到了另一条路上去了。
秦夜泠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立即快步上前几步唤她。
白墨冉听到他的呼唤也的确停下了脚步,甚至还回头看了他的方向一样,可是没过多久,便又自顾自的往前面走去了。
也在这时,秦夜泠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一个闪身挡住了白墨冉的去路,来到她的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遍,很快就看到她的一双眼睛很是空洞,表面上是在看着他,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看,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般。
他的视线往下,最后落到了她的一双手上,她双手紧握成拳,两只手都沾满了鲜血。
他心底一惊,立刻握住她的手腕放到自己的身前细看,在确认不是她受伤后,心才稍稍安定了些,同时却也发现,她的身子在颤抖,尤其是这一双手,抖动的尤为厉害。
他不在的时候,在昭和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让她会变得这般反常?
“阿冉,我在。”他身上唯一的锦帕在刚刚已经用完,而今他也顾不得白墨冉手上的鲜血,直接伸出手将她的双手包裹在他的手里,想要给她的心底带去一些暖意。
“阿冉,阿冉……”他看着她的眼睛,也不管她看不看见他,一直耐心的在她的耳边喊着她的名字,语气轻软中带着抚慰,极尽温柔。
大约就这样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白墨冉的眼睛终于渐渐有了点焦距。
她抬头,盯着秦夜泠看着半响,才不确定的呢喃出声道:“夜泠?”
“是我。”秦夜泠在她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刻,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只是精神仍然不敢放松,因为从白墨冉的表情看来,她只是认出了他,但是神智还是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
果不其然,白墨冉又出神的看了他一会儿以后,又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被他握住的手,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蹲下了身子,闭上眼睛痛苦的摇了摇头。
“阿冉?”秦夜泠因为握住她的手,被她的动作一带,脚步有些踉跄,也跟着她一起蹲下了身,目光始终不离开她的脸,细心的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白墨冉没有理会他,或者说,她是疼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应声了。
头骤然一阵剧痛,就好像数万根银针同时刺在她的神经上,让她连痛呼都来不及,那种疼痛到心脏几欲停止跳动的感觉,让她恨不得就此死过去,也好过这样的折磨。
痛苦的时间总是漫长的,白墨冉不知道这样生不如死的疼痛持续了多久,但是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秦夜泠的脸时,她想那过程应该不会短,因为他的脸色已经不能单纯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了。
她很想出声安慰他一下,让他不要这么担心,她其实没事。
但是这样的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下一波更加剧烈的疼痛已然降临。
她自嘲的苦笑一声,只来得及说一句:“我想回家。”便彻底的晕倒在了他的怀中。
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一幕也正好被不远处的澹台君泽看见了,面上浮现出的是不亚于秦夜泠的担忧,只是与他不一样的是,他的脸上除了担忧外,更多地另一种情绪,是愤怒!
今日的宫宴,皇帝把朝中能邀请的大臣几乎都邀请了,但凡在这京都有着一席之地的人,今日就必定会在这宫宴中出现,这其中当然少不了他,但是他因为不想和某些人碰上,所以即便是来了皇宫也一直是藏匿在暗处,除非迫不得已,他并没有打算在宫宴中现身。
御花园有刺客出现的时候,他正躲在距离御花园大约三里外的溱湖旁饮酒赏月,所以当他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刺客早就不知道逃窜到哪里去了!
其后他因为担心便一直暗暗跟在白墨冉的身后,就连她得到白素歌的消息去昭和宫所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只是她进入昭和宫所发生的一切,他就没有办法探听了。
但白墨冉这所有的反常都是从昭和宫出来之后才开始的,他一开始只是以为她心情不好,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他便也没有打扰她,只想跟着她保证她不受伤害也就罢了,直到走到后面,澹台君泽才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好不容易他下定了决心想要上前一问究竟的时候,某人又比他抢了先!
似乎每次都是这样,一步之差,却是一生之遥!
澹台君泽这么想着,动作比他大脑动的还快,直接朝着皇帝为北寒来人安排的行宫飞掠而去。
自从在御花园中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扶桑炎就被澹台宏暂且搁置在了一旁,毕竟自己国家的内部都出现了这么的混乱,他当然没有时间再去商讨两国之间的事宜了!
扶桑炎的心情也比澹台宏好不了多少,他自然也不是在气恼两国结盟的事情被搁置,而是在气恨着这次刺杀事件的背后之人,实在是太过于用心歹毒!如若让他查出背后是谁搞得鬼,他扶桑炎定然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扶桑炎越想着这事情就越心烦,连带着看着窗外的美景也觉得太小家子气,一气之下就对着院里的一棵树挥出了一掌,顿时,那颗树受到了掌风的冲击,树身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树上的枝干更是哗啦作响,等得树木再次恢复平静,院中的地上已经落满了大半的树叶。
扶桑炎的心里这才觉得舒坦了些,刚想关了窗回去睡觉,那原本落在地上的树叶却在这时被人运力,齐齐的从地面往上飘离了几寸,然后便飞速地朝着他的方向袭来!
见此,扶桑炎虽然心中惊讶,手中依然不慌不忙的凝聚了内力往树叶来时的方向打去,两股内力相碰处,上百张树叶在一瞬间都化为了飞灰,烟消云散。
在行宫内的北寒影卫在察觉到这样的动静后,齐齐从四面八方涌来,聚集在了扶桑炎的院子里严阵以待。
可数十名影卫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到刚刚暗中出招的人现出身形来,每个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在想,莫不是那人见一击不中,又惊动了他们这么多人,见形势不妙,所以先行撤退了?
那影卫头领刚想请示扶桑炎他们到底是退是留,一道声音就自树梢上懒懒的飘落下来,“原来北寒来的人也就这么点本事,连这点气都沉不住还能被挑选过来护送主子,当心别让人笑掉了牙!”
那影卫头领一惊之下立即抬头,就见到澹台君泽正悠闲的坐倚在与那颗被击打的大树对面的树上,正噙着淡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虽然他的眼神中没有透露出半分的歧视,可是他周身中透露出的那慵懒的气度,已经算是给了他们最大的蔑视!
“君世子,论武功,属下们的确技不如人,但是再怎么样,属下们做的事情也是光明正大,总好过有些暗箭伤人的人!”
能跟随扶桑炎来东临国的人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的,在前来东临之前,每个人就都把东临皇室以及朝中主要官员的身份样貌性格秉性等基本的消息背熟了,尤其是眼前的这个澹台君泽,更是此行皇上交代要注意的重要之人,他们对的他的了解,毫不夸张的说,可是比了解他们自己还要多。
这影卫头领恰巧是一个性情中正之人,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欺善怕恶的人,所以当了解到澹台君泽对女子所做的那些事情后,心中对他更是看不起,现在与他正面碰上,自然将自己对他的不满都宣泄了出来。
“哦?暗箭伤人?”澹台君泽听到这个词,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目光流转间姿态妖娆万千,在这夜色中自成一道风景。
毕竟不是每个影卫都像他们头领一般嫉恶如仇的,不少影卫在见到澹台君泽做出这样的动作之后,明明知道他是男子,还是看的出了神,也就是在他们迷醉之时,澹台君泽嘴角的笑容瞬间收敛,眸中掠过一丝寒芒,以极快的速度从树上飘落而下,劈手就躲过了影卫头领手中举着的剑,更是在同一时间越过了影卫的重重包围,最后毫不费力的,将剑架在了扶桑炎的脖子上。
等到众人从走神中回过神来,早已为时已晚,一个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子的性命落到了别人的手中去。
“怎么样,到现在你还觉得,我需要暗箭伤人吗?”澹台君泽站在窗边,唇边的笑意丝毫未减,眸光瞥向了影卫头领,面上摆出了一副很是虚心好学的模样。
也是直到这时,那头领才算真正领教了澹台君泽的厉害。
在刚刚澹台君泽从树上跃下的一瞬间,他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更是算计好了所有出击的力度角度,可是这一切,都在对方飘落的那一刻都成了笑话。
因为他还没来的及动作,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内力被对方死死的封住,身体更是不能有丝毫的动弹,等到他再次恢复了行动能力时,对方的剑却早已架到了自家主子的脖子上。
这是在武力上绝对的压制!这一次,他输的心服口服!
他立即下跪,对澹台君泽行上北寒的一个礼数,态度诚恳道:“是属下眼拙,属下为方才的口无遮拦向君世子道歉,只是属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君世子想要如何还且冲着我一人前来,还望不要伤到二皇子。”
“你倒是忠心。”澹台君泽看着那头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赞赏,若是他今日真的是来找乐子的也就罢了,只可惜,他今日是来找人算账的,所以他并不打算就这么罢手。
“你这么忠心,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家的主子其实并没有那么想要你救他,或者,他就是故意让我擒了他呢?”
他说着,故意将手中的剑往扶桑炎的脖子上挪了挪,而扶桑炎也丝毫不惧,反而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尽是一个兄长对于弟弟的溺爱。
“君世子!”那头领见澹台君泽似乎真的要动上手,声音一下子紧张了几分,似乎下一刻他要割断的是他的脖子般。 = $][b$i][ge].
“我没事,你们都退下吧。”原本扶桑炎见澹台君泽起了玩心,知道他无意中伤他的属下,便也没有阻止他,只要他觉得高兴,他便由着他去又何妨?
只是现在,他的属下俱是以为他被澹台君泽所胁迫,性命危在旦夕,更是因为他而抛却尊严的向他请求,这要是再随他玩下去,那就不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了,他失去的,会是一批属下最宝贵的忠心!
“可是,主子你……”影卫们看见扶桑炎脖子上架着的那把剑,心中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先行离去。
扶桑炎看着这一幕,无奈之下只得看向澹台君泽,那语气像极了在诱哄着不懂事的孩子般:“你玩够了吗?玩够了就把剑放下。”
“如果我说不呢?”澹台君泽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移开剑,反而将手中的剑握的更紧,眼中骤然间有杀意暴起。
扶桑炎见此,脸上宠溺的笑意未变,一抬手,便直接用手抓住了剑锋,手掌所到之处,剑身处处截断成片,最后“叮铃哐当”的掉落在了地上,只余一柄剑柄还被澹台君泽握在手上,兀的看上去,那画面莫名的有些好笑。
“那这样的结果,你还满意吗?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