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次失败的行动

    路面平整差不多了，工地上开始铺洋灰。

    洋灰，又叫洋石灰，就是后来叫的水泥。因为是从外国引进的生产方法，性质跟石灰类似，老百姓称之为洋石灰。

    那时候除了城市的主要街道有洋灰铺的路，其他地方很少。通常的公路都是泥土路或者泥石混合路。

    下过雨后，公路上坑坑洼洼，车不仅开不快，有些泥坑深的，还能把车陷住，半天找不到人推的话，司机只有干着急。

    这么宽一处工地，拉洋灰的车每天往里送，就要安排一组人力来卸车。

    这天正好轮到陈武他们组，陈武、吴平、吴安和王奎等二三十个人，在场上等着车来。

    等了许久，不见卡车的影子。

    一辆军用摩托载着一个军官从指挥部跑来，对监工的军士叽哩哇啦了一阵，监工用中国话对全组发话：

    “三辆大车在五里外的公路上抛锚了，全体跑步，过去帮忙推车！”

    说罢自己上了军官那辆三轮摩托的后座。

    一队人马成两路纵队集合，跑步出了工地。而除了先前那辆摩托车，随后跟来好几辆同样的三轮军用摩托，都是全副武装的军士。

    不到一刻钟，赶到汽车抛锚点。原来这里的公路依旧只是铺了碎石的泥石混合公路，这么多天拉洋灰的重车来来往往，早就变得坑洼不平。

    可巧这天三辆车都开到了坑里，空车都起不来，别说装满洋灰的重车。

    人都到了，每辆车分派十来个人，围着车，齐力往前推，司机在驾驶室不停配合着轰油门，车却只是晃了晃，不为所动。

    这么干不行！军官看得着急，指挥了一阵毫不管用。又叫两辆摩托车返回去拿撬杠。

    撬杠拿来，几个人用撬杠对着车胎硬扛，也不是个事。

    这不是几百斤的石头，撬杠一插，一撬，一点一点就移出来了。那时候的卡车，虽然不比后世的大型载重大货车，动不动就几十吨载重量，好歹也是准载两顿左右。像这样赶工的期间，每车装个三、四吨，再正常不过。靠人力撬杠，蚂蚁撼大树，任你左右折腾，我自岿然不动。

    无奈，军官跟司机商量后，决定就地卸车。

    我的个娘唉，五里路，不可能卸下来全用人力手推车来转运吧。洋灰卸在公路上，把车移出来，再装上车，这一天全干这个了！

    这是个意外！真是个意外！

    王奎碰了碰陈武的胳膊，那意思，陈大哥，现在是个跑路的绝佳机会。

    陈武看了看周边环境，公路边是树林，树林后有山坡。但进入山坡，后面没有路，没法快速逃离。而敌人只要调来人马围住这一片，根本没法全身而退。

    如果说着沿公路跑，两条腿能跑得过车？别说这三辆大车，就是那几辆军用摩托和车上的十多个武装军士，也难对付。

    他还在犹豫。这绝不是好时机，不能贸然采取行动。

    王奎又偷偷去联络其他一些人，有人动了心。还没等陈武拿定主意，几个人挥起撬棍，砸倒了身边的几个军士，就疯了似的往树林里跑。

    要招呼大家不要往山上跑，已经来不及了。

    这边军官一看几个军士被打晕在地，立即抽出指挥刀，哇啦哇啦叫摩托车上的其他军士开枪射击。

    立马就有人中弹倒下。更多的人吓得站立原地，不敢动弹。

    王奎在陈武身边，吴平吴安也没跟着跑。没有跟陈武商量好，他俩不会这么不要命。

    陈武分析的不错。这次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日军都不需要回去搬救兵围山，光剩下这些军士，就足以摆平。那几个中弹的，白白丢了性命，他真为那几个兄弟惋惜。

    山坡上那些活着的，既不敢跑，又不敢回。有的甚至吓得裤子底下湿了一摊。

    军士命令山坡上的，手抱头慢慢走下来，在公路上蹲下。陈武几个没有跑的，被带回去在一个大棚子里关了起来。

    那几辆大货车，自然另外调了一个组去装卸处理。

    去了大半天，工地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都不敢议论这件事。

    临近傍晚，天色有些黑了，车才缓缓开过来。装卸车的人拖着疲惫的身子，正要回去歇息，却被叫到指挥部前空地上，除了被关着的陈武他们几个，全工地的人都被集中起来。

    逃跑未遂的那些人，被绳子绑着，一个跟一个牵在一起，站在空地中央。中弹身亡的几具遗体，也摆放在地面。

    军官开始训话，由翻译官用中文再喊一遍。

    大意就是，你们要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干活，不要想着逃跑，跑是跑不掉的，这几个就是先例！

    其他人皆战战兢兢，默不敢言。

    最后把那几个跑了又回来的，直接下令，当场给枪杀了。

    杀鸡儆猴，其他的猴子吓也吓软蛋了，还敢不规规矩矩？

    之后陈武几个人被分别审问。问的非常详细，包括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谁是这起事件的主谋，哪些人参与了。

    大家不用问，都应该一致说不知道。几个人先后被放了出来，只有王奎被留置最久，已经到了后半夜，才摸着黑回到大通铺间，钻到陈武旁边他的被窝里。

    莫不是日本人当时看出了是王奎在中间串联，把他当成了重点审查对象？

    这是一次失败的行动，没有组织，没有计划，没有预案，没有人员分工与配合，没有对地形和情势的精确判断，一群乌合之众，岂有不失败之理！

    整个过程中，陈武都在观察着每一个人，包括同伴和敌人。

    吴平，吴安，王奎，还有几个没有跟着跑的。

    他曾是武工队的队长，如果对参与行动的手下队员不了解，怎么分派任务？分派了又怎么保证能胜任能完成？

    这一次从吴平、吴安兄弟俩的表现看，遇事沉着冷静，不盲从，能权衡利弊，是可用之人。

    而王奎，缺乏理智，不听劝阻，关键时候会坏事。尤其是，事情是他挑起的，他自己却没有跑，而是看着别人去送死，这是自私又胆小。至少目前陈武是这么判断的。

    这一次也看出了日本人尤其那个军官的处事风格，高高在上，只会下命令，躲在后面咆哮。

    事情很快就被工地上的人淡忘了，太阳照样升起，工地依然忙碌，一切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