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将药方完善后,疫症很快被控制下来。
如今交通不便,行路艰难,疫症范围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只不过京城正好是最严重的地方之一。
司珩封赏太医院,再厚赏萱娘,下旨前问:
“朕欲封你为郡主,或者封侯,你如何想?”
“虽说药方是我完善的,但一开始告知我主药、辅药的人是司瑓。”萱娘不愿受赏。
“朕知道。若想知道内情,你可以去问他。”
司珩后来又问过司瑓,得知药方是上辈子的萱娘写出来的,便照常封赏。
“那陛下封我当侯爷吧…我想收些弟子,不拘男女,喜欢学医就好。”萱娘道。
“好。”司珩想了想,决定再添个京郊的皇庄,便于收徒、授课、种植药草。
大雍第一位女侯,济慈侯,就此在史书上留下名字,还有独属于她的篇章。
与萱娘青云直上不同,司瑓在京中十分低调。信阳王因为通敌叛国、犯上作乱等种种罪行被判凌迟处死,他留在封地的王府也被查抄。
作为信阳王的长子,司瑓能提前继任“萱王”,不过是为了让信阳王师出无名,加重信阳王的罪行,让信阳王无法从大义上做手脚。
现在信阳王已死,司瑓自觉辞去王位,拒绝了司珩封侯的旨意,选择在工部任职,当一个小小的员外郎。
大约是做泥砖、砌火炕的时候尝到几分乐趣,他留在工部,将小皇子改良的一些农具推广出去,十分充实。
刚重生时,他想过与萱娘再续前缘,但现在觉得萱娘这样很好,前所未有的好,便将心思藏好。
直到萱娘让他负责修缮皇庄一事,改动其中布局,收拾出空旷的房屋用来授课,还要整理出种植药草的地方。
司瑓绞尽脑汁,想做到最好,务必让她日后无虞,每次与她沟通一些细节,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即使他极力克制,爱意仍然深深藏在眼睛里,只要与她对视,就流淌出来。
皇庄终于建好,他带工部的人离开,在一群司造园林的匠人之中尤为出众。
经过萱娘医治,他如今行走与常人无异,身着官服,眉目清俊,有种历经打磨后沉淀的温润。
“这就走了?”
“不考虑留下来?”
萱娘不想放他走了。
从悬崖下看见他第一眼起,就将他印在心里。
明知他受了刀剑伤,会有麻烦,仍然将他带回去,想把他治好,想看他睁开眼睛后的样子。
“我真的能入赘吗!”
司瑓脚步骤停,眼睛瞬间一亮。
“你想的话。”
萱娘没想到他会提到“入赘”上去,看来平时没少考虑,只是胆小,不敢当着她的面提。
“好——”
司瑓顾不得同僚的眼神,径自向萱娘跑去。
眼眶发热,被她抱住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
。
他等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了。甚至想过,等不到也没关系,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但萱娘真正问他要不要留下来的时候,他仍然有种如坠梦中的感觉,过往的阴霾终于消散,他不受控制地涌出热泪,呜呜几声,十分失态。
萱娘用袖子给他擦泪,忽然想到了养狗的太子,也是这样给狗擦泥。
虽然不能类比,但感觉应该是相似的,此时她心中温软,又觉得有些好笑。
工部同僚纷纷驻足,心下摇头。
看他那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噢,原来是曾经的“萱王”啊,那没事了。
后来这二人喜结连理,同僚们送上许多礼物,比如辨认穴位的木人、比如用来针灸的金针……最厚的那份应该是天子,他下旨赐婚,在京中挑了一座位置很好的宅院,充当司瑓的陪嫁,就这样让司瑓入赘了侯府。
*
落星和沈信将信阳王分好,一人一份。
一个南下,去了江南,带着信阳王的首级,祭拜父母。
一个北上,回了信阳,带着信阳王剩下的部分,祭拜母亲,再与青梅竹马的姑娘定下白首之约,孝期过后再成婚。
落星在林家祖宅小住,眼睛渐渐恢复了。
他又去了一趟京城,将小皇子带出宫,到处玩了一圈,再将小皇子还给司珩,北上参军。
这是一早定好的事,落星翻了翻祖宅的藏书,还是觉得自己看不进去,也考不了状元,更当不了文官,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性还是杀人吧。
做人要做自己擅长的事,扬长避短。经过宫中一番波折,落星双目恢复后,反倒比以往更强了几分,再加上他出众的逃命本事,上了战场如鱼得水,捷报频传。
北方的异族小心思还没升起来,就被打得晕头转向,还被抢走不少地盘。
费尽心思,想找找林星阑的破绽,一查他的出身,满脑袋疑惑,什么书香世家能养出这种活阎罗?
林星阑也不是没有弱点,宫里那个“人间祥瑞”六皇子就是。
但掳走六皇子,不亚于当面刺杀司珩,有那个本事,异族早就杀入京城了,何必拐弯抹角费这功夫?
技不如人,再如何不甘,也不得不忍着。
北境僵持十来年,异族屡战屡败,后来实在活不下去了,和大雍议和,又被那位面如好女、言辞犀利的三皇子割肉放血,签了一分非常不利于异族的纳贡条约。
除了忍,还是忍,因为大雍现在国力强盛,军中有火炮,海上有大船,内修城墙,外通商贸,已经是史无前例的盛世大国,有万族来贺。
*
疫症消退之后,春和景明,万物更新,司珩改年号为“景元”。自此,大雍便一路顺遂,物阜民丰,日益强盛。
景元十五年,天子退位,传于太子。
太子百般推辞,不肯受诏继位,直到他发现荣升太上皇的司珩,已经跟着六王爷离京了。
太子不得不接
手朝事,一边派人护卫老父亲和小皇弟。他看似平静,其实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只能抱着狗,给它顺顺毛,才能缓解一二。
父皇带着小皇弟跑了!
其他皇弟也跟在后面溜了!只有三皇弟……不,现在是三皇妹,如今的吏部尚书还在京中。
“皇兄,臣似乎很久没有休沐过了……”
哪怕曾经的三皇子、现在的三王爷,以女子身份封王的司景曦,都有些意动,想跟着父皇他们一起去游历四方。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
“政务繁忙,皇兄只剩你了。”
“难道皇妹忍心让我独自留在京中吗?”
“忍心。”司景曦心如铁石。
“朕不准!”太子不肯批复她告假的折子。
“可是我府中宠姬生产在即,臣要随身照顾。”司景曦不得不抬出借口。
“是猫还是狗,还是乌龟?”
太子已经不会再被骗了。
他曾经相信过三皇妹很多次,听她说府中姬妾要生产了……为此给她减轻了很多政务,每次父皇看他的眼神都很奇异,直到三皇妹恢复女子身份,他才终于得知那些姬妾是什么。
三皇妹辜负了他的信任!一次又一次!
大约是年幼的时候过分勤勉,她那时只想靠学识和能力搏出一方天地……后来立足于朝堂,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她反而开始弥补了一些过去的遗憾。
小皇弟养的猫很有意思,四皇弟养的乌龟也不错,太子养的狗更是蠢得可爱……她全养了一遍,府中闹腾得很,实在让她脱不开身。
“这次是鹦鹉,下了三个蛋。”
“等孵出来,我给皇兄送一只怎样?”她问。
“好。”新上任的天子还是同意了。
但是不批假。
*
司珩在位二十五年,在皇位上固守半生。
当他策马出京,遥望巍峨的宫殿,看着阳光下那一抹朱红剪影越来越远,只觉心中畅快,想饮烈酒,想挽长弓,想泼墨行书……万千思绪从心中过,最终变成一声鞭响,马蹄声愈发轻快。
“驾——”
司珩策马疾行,衣袂飘飞。并非天子冠冕,庄肃沉重,只是普通的常服,素淡轻便,被风吹乱,猎猎作响。
他终于大笑出声,惊起沿路鸟雀,远处空山积翠,云淡如雾,说不出的清邈。
“快快快跟上父皇——”
同行的几个皇子追上去。
只有司若尘不疾不徐,一只手抱着长生,一只手握着缰绳,姿态放松,却始终维持着固有的距离,眺望着远处的身影。
司珩若有所感,侧头回望。曾经粉雕玉琢、如同仙童的小皇子已然长大,一身白色道袍,腰负长剑,眉眼清湛。
长相与梦中所见六皇子有些不同,大约更近似他本来的面目,如同落在雪上的浮光,神清骨秀,超凡出尘。
年岁渐长,那种不流于俗的超然淡泊便明显起来。滚滚红尘,都与他无关,唯山间雪、云中月,能与他论道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