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锦茂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跌跌撞撞地向电梯口冲去:“去十楼,去十楼,走廊尽头有窗,从那里可以爬出去!”
许嵩岭还在催促:“何明玉呢?局里电话打过没有?警犬什么时候来?”突然见季锦茂像失了魂一样地往外冲,有点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赵向晚的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口。
刚刚过来的时候,大老远就能看到酒店西侧高高悬挂着一块长长的广告牌,一入夜便亮起霓虹灯,闪烁着红红绿绿的光芒,闪瞎人的眼。
四季大酒店的霓虹灯广告牌长约九米,用钢管焊接在墙上,如果季昭真的爬到那上面去,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十楼啊,支撑灯牌的钢架能有多大的承载力,一个成年男子坐上去,还晃悠手脚,万一垮塌了怎么办?
“许队,季总想到了一个地方,季昭可能在那里,我们赶紧跟上吧。”随着赵向晚这一句解释,所有人全都往楼梯口涌去。
十楼。
有风吹来。
霓虹灯的光芒从窗口透过来,将走廊地面染上五颜六色。
季锦茂整个人趴在窗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季昭——”
三个三角钢架,一头焊在墙上,另一头撑起九米高的灯牌。散乱的电线在空中摇摆,灯光将夜色点缀得美轮美奂。
最底层钢架上坐着一个人。
他侧面对着窗,双手平举,双脚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荡着。
白衬衫、卡其裤,零乱的刘海遮住眉毛,眼睛亮得仿佛天上的星星。
季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任何外界声音充耳不闻。夜风从远处吹来,从他脸颊边、耳边、指缝、脚尖抚过,温柔地将他整个人包裹、缠绕。
许嵩岭一把将季锦茂拖回来,厉声喝斥道:“喊什么喊!要是惊扰了他,掉下去怎么办?”
季锦茂完全慌了神,眼泪鼻涕一起流,他死死拽着许嵩岭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话。
“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我就这么一个儿,我们老季家就这一根苗啊。我爸死得早,我是我妈拉扯大的,季昭出生时丹枫大出血差点没了命,我一狠心做了结扎。我和丹枫只有一个儿,我妈也只有这一个孙啊……”
关心则乱,季锦茂此时哪里看得出来有半点首富的风范,连“结扎”这么私密的话都说了出来,完全就是个为儿子生死担忧的悲伤老父亲。
洛一辉赶了过来,扶住季锦茂,一脸的愧疚:“姑父,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来劝他。”
看到自己无比信任的洛一辉,季锦茂恨不得抽他两巴掌。
明知道季昭有自闭症,受了委屈也不懂得表达,落单了只能任人欺负,他怎么能把季昭一个人丢在露台,一丢就是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足够让人死好几回!
道歉有什么用?道歉有什么用?季昭要是出了事,季锦茂第一个掐死洛一辉!
可是,听到洛一辉说要去劝季昭,想到他俩年龄相当,又是一起长大,季昭说不定能够听他的,季锦茂内心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他吹出一个鼻涕泡泡,抬手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那你声音小点,好好劝他回来。”
得到季锦茂同意,洛一辉迈步靠近窗口,看向坐在钢架上的季昭。
洛一辉的脸被五彩的灯光染上各种颜色,红的、绿的、蓝的、黄的,变幻莫测。
现场氛围很紧张。
许嵩岭临危不乱,低声安排人呼叫特警、消防员支持,又唤人找来消防用的安全绳,准备亲自上阵救人。
卢曼凝双脚发软,扶着走廊墙壁大喘气。
赵向晚凝神屏息,紧紧盯着洛一辉的一举一动。想到冯红英曾经在心里骂过洛一辉不是什么好东西,赵向晚多了一丝戒备心,想要听清楚他心中所想。
可是——
什么也没有听到。
洛一辉的内心似乎竖起了一道厚厚的屏障,什么也听不到。
读心术失灵,赵向晚多了一分警惕。
心机深沉的人会将心事藏得很深,轻易不会显露出来。除非情绪激动,才能窥探一一。
赵向晚慢慢靠近,不露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模样英朗阳光的年青人。
他穿着修身的黑衬衫、黑西裤、黑皮鞋,腰间门一条黑色皮带,因为一身的黑,金色皮带扣显得格外显眼。即使赵向晚对奢侈品牌不熟悉,也能看出皮带价值不菲。
季昭的母亲,是洛一辉的姑姑,两人外貌有三分相似,都皮肤白、眼眸黑。只是洛一辉嘴型大、唇略薄,头发短,露出宽宽的额头,比季昭看上去多了几分男子气。
洛一辉开口说话了。
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努力将呼吸声放低,生怕惊动了季昭。
“季昭,玩够了没?饿不饿?回家吃饭了。”
洛一辉的声音温柔而轻松,仿佛两个老朋友很久不见,在路上偶遇之后熟稔地聊着闲天。
赵向晚站在洛一辉身后一尺距离,看到闪烁的霓虹灯下,他的瞳孔陡然缩小。
人类看到感兴趣的东西,瞳孔会明显扩大;反之,当看到厌恶的人或事时,瞳孔会突然缩小。
瞳孔的变化不受人们意识的控制,这一点很难造假。
虽然听不到洛一辉的心声,但通过他的微表情变化,赵向晚得出一个结论——洛一辉不喜欢、甚至厌恶季昭。
冯红英刺激季昭的那个地主家傻儿子故事,也是洛一辉讲给她听的。如果这是他有意为之,那此人心机之深,超乎想象。
“季昭,我刚刚离开了一会儿,怎么你就跑这里来了?今晚的答谢宴你还没吃东西呢,走走走,我们一起吃饭去。”
洛一辉的眼珠在快速转动着,自下而上,停留在右上方。
人在脑海中构建画面和声音时,眼球会朝向右上方。
什么情况下人们需要自主构建画面和声音?一般是在努力发挥想象力、凭空创造出一些内容时。
现在洛一辉既没有绘画、也没有写小说,更不是工作状态,如此卖力地虚构画面与声音,显然是为了掩盖真相,也就是撒谎。
撒谎?洛一辉闹肚子离开是假话?他故意离开,为什么?
“不想吃饭吗?那可不行,要是饿着你了,姑姑和姑父得把我掐死。哈哈……”洛一辉略带夸张地张大了嘴,笑了起来。
季昭平举的双手一高一低,有了变化。
季锦茂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催促洛一辉:“他有反应了,赶紧让他回来啊。”
洛一辉“嗯”了一声,眼睛里闪过一道异光:“季昭,天黑了,起风了,你很冷吧?这样,你慢慢站起来,我接着你。”
季昭的双手开始一上一下地轻微晃动,慢慢转过头来,霓虹灯将他乌溜溜的黑色眼眸映射出璀璨光芒,像两颗美丽的宝石。
当季昭的脸转向酒店走廊方向时,赵向晚看得分明,他紧抿的双唇有些干燥,头发散乱,整个人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神迷茫,瞳孔没有聚焦,仿佛还在梦中。
这个状态不对。
走近一步,赵向晚终于接收到季昭的内心。
他的内心世界与普通人不一样。
获得读心术之后,在赵向晚眼里一般人就像是台收音机,只要调好频,内心的声音就会传到耳边。季昭却像一台黑白电视机,靠近时赵向晚的脑海里呈现出动态的画面。
——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旷野,雪花簌簌落地,萧索而寂静。一只纯白色的云雀在空中飞过,拼命扇动着翅膀,努力想寻找到歇脚的树枝。
洛一辉的声音里带着类似催眠的诱惑:“非常好,别往下看,动作慢一点,先扶着旁边那根杆子站起来,再踩着铁架子走过来。没事的,我把手伸过来,你往这个方向走。”
季锦茂紧张地盯着季昭的一举一动,内心忐忑不安。既盼着季昭听话自己走过来,又害怕他一不留神掉下去。
随着洛一辉的声音响起,季昭内心那原本寂静的画面忽然喧嚣起来,狂风卷起地面厚厚的积雪,呼啸着、肆虐着。云雀的翅膀被烈风吹动,开始低空盘旋。
在季昭的世界里,他把自己化成了这只云雀。难怪他要坐在铁架上,因为只有这里才能让“翅膀”扇动起来,努力飞翔,冲出这个寂静的旷野。
洛一辉的话语并没有安抚到季昭,反而扰动了他平静的心绪。
“季昭,我在这里等着你呢,快来呀。你爸、你妈,还有冯妈、段勇……他们都在等着你。”
霓虹灯光一明一暗,季昭猛地睁开眼,直直地看向洛一辉。
【终于!】
洛一辉情绪波动,原本厚重的屏障裂开一条缝,赵向晚听到了他的心声。只不过两个字,却让赵向晚肾上腺素激增。
这个洛一辉是位心理学高手,他在寻找季昭的弱点。而现在,他终于找到!
【冯妈的话果然成功刺激到季昭。没想到啊,季昭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地主家的傻儿子故事却能挑动他的情绪。他的目光终于聚焦,显然开始主动接受外部信息。】
“冯妈……”洛一辉刚要继续,却被季锦茂快速捂住嘴。
别看季锦茂长得胖,动作却十分灵活,他也发现了季昭的不对劲,死命捂住洛一辉的嘴,低声喝斥道:“冯妈已经被辞退,不要再提她!”
季锦茂听赵向晚说冯妈言语刺激到季昭,便决意要把这个人从季昭的身边赶走,哪里会让洛一辉再提及她名字?季昭现在身处险境,容不得一点差错,绝对不能让洛一辉胡乱说话。
洛一辉眨了眨眼,嘴里发出“唔唔”声响,连连点头。
季锦茂这才松开手,警告了一句:“小心说话。”
洛一辉再一次竖起心理屏障,一丝心声都没有透出来。但赵向晚已经明白他不是个好东西,哪里还敢让他开口说话?
赵向晚退后两步,在朱飞鹏耳边低语:“把他扣下!”
“什么?”朱飞鹏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洛一辉一直在安抚季昭情绪,试图引他自行回来,赵向晚为什么要把他扣下?
“他有问题。”
赵向晚的声音短促而轻微,但却带着无庸置疑的力量,让朱飞鹏迅速行动起来。
似猛虎下山,体能素质一流的朱飞鹏身影闪过,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扣住洛一辉胳膊,一推一扭,将他双手反剪。
右手肘一顶,洛一辉整张脸便贴在走廊墙壁上。
洛一辉刚被季锦茂捂住嘴,还没喘口气又被朱飞鹏控制住,顾不得脸颊、胳膊疼痛,叫道:“你,你做什么!”
卢曼凝不明所以,慌忙拉扯儿子:“小鹏,你干什么呢?他是总裁夫人的侄儿,他正在救人!”
赵向晚看一眼四周,人群乌泱泱地挤在走廊,特警和消防还没有赶来,许嵩岭担心时间门久了季昭撑不住,取来安全绳套在身上,准备爬出去强行带回季昭。
季昭如果情绪不稳定,许嵩岭的计划恐怕难以奏效。
赵向晚深吸了一口气,对季锦茂解释道:“洛一辉的话已经刺激到季昭,不能让他再开口。”
“好。”季锦茂半信半疑,但事关儿子生死,他选择相信警察。他挥手让保镖退下,示意他们将洛一辉带离现场。
洛一辉挣扎着喊道:“姑父,季昭需要我,季昭需要我!让我帮帮他——”
赵向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闭嘴!”
洛一辉心一惊,有些心虚地收了声。
少了洛一辉的声音,站在走廊围观的人群安静下来,系着安全绳的许嵩岭慢慢靠近窗口。
季昭的身体忽然向外挪动了半寸。
“咯吱——”钢架终于承受不住力道,开始摇晃。
有根电线松脱,“四季大酒店”的灯牌暗了暗,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声音。
季锦茂面色煞白,伸出手拦住准备跃身而起的许嵩岭,哀求道:“不行,不行,季昭不喜欢生人靠近。”
【不能让他有危险,不能再刺激他。季昭和普通人不一样,他有他自己的世界。是我无能,没办法护他周全,我该死!我连季昭为什么不留在画室,为什么独自爬上广告牌都不知道!我不配当他爸爸。】
季锦茂对儿子的爱,炽热而无私。
哪怕不是个正常人,哪怕对他的爱没有回应,季锦茂依然不离不弃,视若生命。
“让我试试吧。”
夜风拂起赵向晚额前碎发,忽明忽暗的霓虹灯让她的脸看上去有了一丝神秘感。
季锦茂看着眼前女孩。
他不认识赵向晚,一直以为她是许嵩岭的手下。从她刚才审讯冯红英的过程来看,年纪虽轻,手段却极为高明。
让她试试?她要干什么?
赵向晚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我来和季昭沟通。”
许嵩岭却不肯让赵向晚出面,将她一把拉回来:“你凑什么热闹!这不是审讯嫌疑犯,你那一套没用。”
朱飞鹏也劝她:“是啊,小师妹你别逞强。人命关天,你还是个学生呢。”
秋风瑟瑟,季昭感觉到寒冷与疲惫,但窗口有人影来回晃动,这让他内心的不安愈发深刻,试图向外挪动身体。
“嘎——”钢架再一次发出异响。
季锦茂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冲他喊了起来:“季昭,你别动啊!”
情况紧急,容不得片刻犹豫。
赵向晚扑到窗边,大声道:“季昭,让风停下来,风太大,飞不动的。”
季昭的背脊忽然变得僵直,停下动作。
钢架晃了晃,稳定下来。
虽然赵向晚说的话大家听不懂,但看到窗外人影不再移动,都松了一口气。
季锦茂死死咬住唇,控制着自己紧张又激动的情绪。
从呀呀学语到成大成长,这一十一年时光里季锦茂对儿子投入了全部的爱,无数次尝试、无数次挫败,他太了解季昭。
哪怕只是简单地停止挪动,但季锦茂却知道,季昭对赵向晚的话有了正向的反馈!
自己哭喊,季昭置若罔闻;
洛一辉劝慰,季昭手脚、头颈摇晃得更加厉害;
可赵向晚说停下来,他就停下来了!
季锦茂再无丝毫怀疑,眼中泪水涌出,哽咽着央求赵向晚:“你说,继续说,你再和他说说。”
许嵩岭皱起眉毛,暗自咬牙。
这丫头胆子太大了!眼前这个季昭可是星市首富的独儿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谁来负责?许嵩岭自己好歹还有刑侦支队的支持,他的一切行动是职责所在。
可是赵向晚呢?她不过只是个大一的学生,怎么就敢独自和一个有轻生念头的人斗智斗勇?
在公安局里,遇到这种情况都由谈判专家来与对方沟通。即使是学过心理学、有丰富的谈判经验,专家们也不敢保证能与自闭症患者正常交流!
许嵩岭一脸的不同意,琢磨着万一有事怎么保下她来。
朱飞鹏则兴奋地盯着赵向晚,对强者的崇拜让他感觉眼前姑娘美得像一幅画,比那艳丽的霓虹灯还要漂亮。
赵向晚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与她相距三米的季昭身上。
“飞累了,就停一停。”她的声音里带着神奇的力量,成功安抚下季昭焦虑的情绪。
——风停雪住,云雀不再盘旋,欢快地扇动着翅膀。
【没有树枝,停不下来。】
一个清雅的少年嗓音忽然在赵向晚的脑海中浮现。
这是季昭的声音?他能说话?他愿意和自己交流?
赵向晚努力控制着激动的情绪,温柔地引导着他:“一棵树有多难?画一棵吧。”
第一次有人能够看透他内心,知道他飞得很累,知道他想找个地方停歇,季昭无条件地选择信任赵向晚的话。
画一棵?一支看不见的画笔在季昭的世界里陡然出现,轻轻一笔,一棵大树出现。早已飞累的云雀欢叫一声,振翅飞向大树,随意找到一根枝条停歇下来。
季昭的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容,浅浅淡淡,纯净似水晶。
季锦茂看得分明,泪水滑落。啊,儿子笑了!他好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他看向赵向晚的眼光变得热烈无比,恨不得顶礼膜拜。这个女孩是个宝贝!她是季昭的大救星!
许嵩岭也有些动容。
自闭症,又称孤独性障碍,主要特征是漠视情感、拒绝交流、语言发育迟滞、行为重复刻板以及活动兴趣范围的显著局限性。国内对自闭症的认识刚刚起步,国外前几年才有心理学教授尝试系统性干预治疗。
连国外最优秀的心理学专家都措手无策的自闭症患者,赵向晚竟然只用片言只语就让他有了积极的反应?太难得了!
各种赞美、感叹涌入脑海,赵向晚内心毫无波澜。第一次发现读心术能够看到对方的心灵世界,她正在摸索着前行。
季昭的内心呈现方式是画面,他在画中是一只小小云雀,在努力飞翔着,这是不是代表他他也想走出那空旷寂寥的雪原?
他是绘画天才,能够将看到的画面真实、完美呈现出来,他的绘图作品色彩绚烂无比,为什么内心画面是黑白的?
既然他能够在内心世界里随意添加物品,为什么不能画出颜色?
想到刚才是因为自己一句话提醒,季昭才画上一棵大树,赵向晚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有没有一种可能,季昭并不知道自己才是心灵世界的主宰?
他的心灵世界随着情绪而发生变化,季昭就像一个懵懂的孩子,被动地接受着这个世界,不知道如何改变。
赵向晚尝试着开口:“在树上画个鸟窝吧,鸟窝里放上羽毛、干草,上面盖着厚厚的叶子,遮风、挡雨,舒服暖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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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昭的声音里透着孩童般的欢欣。第一次感觉到创造世界的快乐,那支看不见的画笔再一次出现,一个暖暖的鸟巢出现在枝叶缝隙之间门。
“去鸟窝里睡觉吧。”
云雀欢叫一声,扑愣着翅膀蹦跳进鸟窝之中,仿佛发现新玩具一样高兴地啄着四周干燥的小树枝。
“很舒服吧?外面再吵也不要理,那是风在摇晃树枝。”
季昭很听话,双手自然下垂,斜靠在广告牌上,嘴角带笑,微闭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赵向晚转过头,冲许嵩岭使了个眼色。
许嵩岭点点头,整理好腰间门应急安全绳,单手撑住窗台,一跃而起。
他是特种兵出身,动作敏捷而有力,迈过钢架,飞一般靠近季昭。
许嵩岭的脚刚一踩上钢架,便引发一阵摇晃,钢架焊接在墙体预埋件上,显然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广告牌摇摇欲坠,看得人心惊胆颤。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胆小的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许嵩岭慢慢靠近季昭,赵向晚的心跳在不断加快。她的眼神一直紧紧盯着季昭的面部表情,精神高度紧张。
季昭脑海里的画面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雪原、旷野、枯树、云雀,云雀蜷缩在鸟巢里,懒洋洋抬起一边翅膀将脑袋遮住,闭上眼睛安静地睡着了。
钢架晃动。
大树开始摇晃。
云雀在巢穴里睡得很安心。
确认过季昭内心平静,不会有反抗之后,赵向晚右手举起,快速挥下,脸上露出坚定之色:上!
酒店走廊找不到固定物,只能将安全绳的另一头固定在两名刑警腰上。他们稳稳地扣住窗台两侧,靠墙体的竖向支撑力来抵消绳索的拉力。看到赵向晚的手势,双膝迅速下蹲,准备承受那巨大的下坠之势。
一定要抢在广告牌垮塌之前把季昭抓住!
许嵩岭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只一秒便揽住季昭,将提前打好结的安全绳扣在他腰间门,一把将他从钢架上提起。
“嘎——咔!”钢架再也承受不住这份力道,与墙体接触处陡然断裂。
许嵩岭快步如飞,单手抱人,在钢架彻底掉落之前到达窗台。何明玉、朱飞鹏飞扑上前,探身而出,牢牢接住两人。
一阵欢呼声中,许嵩岭安全将季昭带回。
高度紧张让季锦茂手脚发软,他一把抱住季昭,又哭又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许嵩岭解下腰间门绳索,刚才靠近窗台时钢架垂直掉落,不过有队友默契配合,大家都没有受伤。
许嵩岭转过头看着赵向晚,赞许地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赵向晚安抚好季昭的情绪,但凡他有一丝不配合,救人任务都会困难重重。
赵向晚如释重负。
说实话,不顾许队的反对,主动站出来与季昭沟通,赵向晚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好在有惊无险,好在大家都安然无恙。
季昭内心世界里,巢穴中的云雀睁开眼,正好奇地从鸟巢里探出脑袋,张望着外面的一切。
看到这一幕,赵向晚微笑转身,和队友们一起离开。
一行人回到宝瑞厅,周巧秀一直等待在这里,看到他们回来忙上前询问:“怎么样?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刚才腰间门绳索巨大的拉扯力让许嵩岭腰肋有些疼痛,估计会有淤青,他深呼吸之后回应道:“人已经找到,我们可以走了。”
四季大酒店刚才紧急封锁,引起一些客人的恐慌。消防人员、特警大队、警犬集体出动,再加上冯红英、段勇等人渎职,季锦茂还有一大堆事要忙。
在许嵩岭看来,救季昭不过是职责所在,不足一提。他半点没有将这份功劳放在心上,功成身退,带着一行人结帐离开。
从包房出来,走在红底金花的波斯地毯上,朱飞鹏眉飞色舞地对周巧秀讲述刚才的故事。
“周老师,你不知道哇,小师妹神勇无比,一眼看出洛一辉不是个好东西,让我把他扣下来……”
许嵩岭被提醒,这才想起刚才赵向晚指挥朱飞鹏的事情,他停下脚步,问了一句:“洛一辉也算是在努力安抚季昭的情绪,你做什么要扣下他?”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赵向晚理了理头绪。
“许队,您不是让我把微表情行为学研究下去吗?洛一辉见到季昭时瞳孔缩小,这说明他其实内心厌恶季昭,他提到闹肚子离开的时候视线朝着右上方,这代表他在说谎。”
朱飞鹏一听就怒了:“妈的,洛一辉这小子我认得。他六岁时爸妈离婚,一直在季家生活,所有费用都是季总承担,还送他去M国读大学,攻读心理学专业,没想到竟然是只白眼狼?”
周巧秀沉吟道:“让他学心理学,估计也是季总希望他可以帮到季昭。只是欲壑难平,只怕季总是养虎为患了。”
许嵩岭抬了抬头,制止大家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季昭是自己下的楼、自己爬上的广告牌,事件本身不足以构成刑事案件,不应该由我们重案组接手。我们只是休假期间门正好遇上,帮助季总寻人,至于审问、断案,就不要再操心了。就算洛一辉有问题,那也是季总的家事,轮不到我们插手。”
朱飞鹏哼哼了一声:“许队你的意思就是,咱们这回完全是见义勇为呗。”
许嵩岭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对!就是这样。我们重案一组抢了其他兄弟的活,都给我低调点,别惹人骂。”
朱飞鹏其实有点不乐意。做了好事不留名?这不是他的风格。不过既然许队这个大功臣都发了话,他也只能听从。
至于洛一辉……朱飞鹏咬了咬牙,这个天杀的始作俑者,要不是他折腾出这么多事,这个点大家已经吃饱喝足回家洗澡睡觉了。越想越气,朱飞鹏打算回家见了母亲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把这个不要脸的白眼狼赶出星市。
想到这里,朱飞鹏凑近了赵向晚:“你和我详细说说,为什么判断洛一辉有问题?”
赵向晚见他追问,便耐心地解释:“洛一辉既然是学心理学专业的,那他一定了解人性、能够利用人性弱点。冯妈生病,正是脆弱的时候,透过冯妈的窗户正好能够看到季昭的背影,他挑这个时候离开,其实是给了冯妈机会。”
周巧秀听着直摇头:“唉!”
赵向晚继续道:“不过,这回的事情应该不是洛一辉的事先安排。冯妈刺激、季昭回画室、段勇偷溜、季昭爬上广告牌……他如果能够将这一切环环相扣地设计出来,那完全是个犯罪天才。”
朱飞鹏嗤笑一声:“天才?就洛一辉那个自以为是留洋精英,一脸高傲、目中无人的模样,还想当犯罪天才?他也配!”
许嵩岭抬手拍了朱飞鹏后脑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莫乱说!犯罪天才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谈什么配不配的?咱们当警察的,哪个愿意遇上犯罪天才?杀人于无形,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痕迹,所有人都查不出一丝端倪,你以为有意思?你以后少和洛一辉来往,给我闭嘴!”
正说话间门,赵向晚忽然停下脚步。
接到酒店可以离开的通知,从一楼宴会厅走出一大群人,个个衣着精致,礼貌而优雅。
一袭宝蓝套裙的魏美华便在其中。
认出魏美华之后,赵向晚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精准锁定两个人。
与魏美华并肩而行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男人,额头饱满,眼睛狭长,眼窝深、眸色浅,与赵向晚有七、八分相似——应该是赵青云。
站在魏美华、赵青云身后的,是一个身穿白裙的年轻姑娘,体态娇小,一张漂亮的瓜子脸,大眼睛、长睫毛、樱桃小嘴,眉眼间门能找到八年前乡下四妹子的影子。
赵晨阳!
终于见到偷了自己人生的赵晨阳,赵向晚原以为自己会愤怒,但刚刚从生死边缘把季昭解救回来,那份浓浓的成就感让她心态平和而满足,半点也生不出激动的情绪。
“赵晨阳。”赵向晚唤了一声。
既然遇到,那就来吧。
听到这一声喊,抬头看到赵向晚那张脸,赵晨阳一个激灵,愣在当场。
周巧秀、许嵩岭对视一眼,停下脚步,顺着赵向晚的视线看向人群中那个神情慌张的人。
原来,这就是赵向晚一直在寻找的赵晨阳?在乡下与赵向晚一起长大,寻找到亲生父母之后便杳无音讯,一点良心都没有!
再一看赵晨阳身边站着的赵青云,两人内心犯起了嘀咕:不是吧?赵晨阳的父亲怎么和赵向晚长得一模一样?难道……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自心头升起,周巧秀愤怒了。
只怕,赵向晚才是赵青云亲生的女儿吧?生而不养,丢在乡下十年之久,接孩子的时候竟然也能弄错?这是什么蠢货?!
听到这一声喊,魏美华抬起头来,一眼看到赵向晚,顿时就冷下脸来,转头对赵青云说:“你看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过、来找我要钱的你老家人。拿了我的钱,连声谢谢都没有说,一点礼貌都没有!”
赵青云顺着声音看过来,看到亭亭玉立的赵向晚。或许因为容貌相似,赵青云对赵向晚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好感,温声安慰魏美华:“可能是老家刚进城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奇怪,她怎么会认得晨阳?他忽然反应过来,看一眼赵晨阳:“她是谁?”
赵晨阳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赵向晚。
眼看着赵向晚一步步走近,赵晨阳心跳如擂鼓,父母就在身旁站着,赵晨阳退无可退。
赵晨阳颤抖着声音,哆嗦着嘴唇,半天才说了一句:“她,她叫赵向晚,是我养父母家的三女儿,和我一起长大的。”
赵青云看看她,再看看赵向晚,双目微眯:“我去接你的时候,怎么没有见到她?”
赵晨阳硬着头皮回答:“那个时候她病了,在屋里躺着呢。”
心虚的赵晨阳内心在疯狂地叫嚣着。
【我妈那个猪脑壳,我跟她说过不要让赵向晚找过来,她就是不听。赵向晚那张脸和爸爸那么像,只要看到了就会露馅的!】
魏美华再看一眼赵向晚,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你,你不是青云老家亲戚?”
赵向晚看着亲生母亲,轻轻笑了笑。
魏美华的目光从赵向晚移到赵青云,眼前这个少女身材高挑,凤眼狭长,不言不笑自带威严感,与赵青云竟然有七分相似!
先前见到赵向晚的时候,为什么会听到姓赵,就下意识地把她归为赵青云老家人,就因为赵向晚长得和赵青云相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可是现在听说赵向晚是罗县黄田乡赵家沟人氏,和赵晨阳一起长大,魏美华再傻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曾经的疑惑,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刚把赵晨阳接到身边的时候,看到大眼睛、圆鼻头的赵晨阳,魏美华心中有些窃喜:虽然没有养在身边,但女儿像娘,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等长大十一、三岁开始抽条,赵晨阳长到一米五六便停止不前,这让魏美华很是郁闷。她和赵青云都是高个子,儿子赵承祖也看得出来长手脚长,将来是个大高个儿,怎么就赵晨阳娇小玲珑?
难怪!遗传不会骗人,赵晨阳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孩子。眼前这个高挑苗条、面容与赵青云酷似的赵向晚才是。
魏美华身体僵直,不知身在何处。
赵青云在省委当秘书长,揣摩人心、眼观六路的本事早就修炼得炉火纯青。只不过是几句问话,看到赵向晚的笑容里带着嘲讽,赵晨阳心虚躲闪,他便判断出了真相。
——自己把女儿寄养在乡下,去领人的时候他们起了贪心,让自己的女儿冒名顶替。
可笑自己一世精明,竟然被几个乡下人骗了。
听到赵青云与魏美华心中所想,赵向晚站在原地,目光沉静。自己的父母并不愚蠢,一点便通。接下来,就要看他们如何选择、如何对待了。
魏美华的第一个念头是:如果这个女孩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那赵晨阳怎么办?和徐家订亲还算不算?不行,这事不能捅出去,捅出去对谁都不好!
赵青云的第一反应是:事情过去那么久,两个孩子已经长大,再去计较对错已经没有意义。赵晨阳养在身边八年,有了感情,又与徐氏订亲,将来对我事业有帮助,不能把她丢了。
想到这里,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一眼。
【赵向晚既然能从乡下来到星市,不管是以什么方式,都足以证明她有能力。不如坐下来聊聊,看看是不是值得为了她认下那段往事。】
赵青云微笑道:“既然是晨阳的童年小友,那就请到家里坐坐?”
亲生父母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明明发现了事实真相,可他们丝毫没有不舍与愤怒。
没有不舍亲生女儿在乡下受了十八年的苦;没有愤怒赵晨阳占了亲女儿资源、欺骗感情。
夫妻俩三观一致,第一时间门开始利益权衡,评估女儿的价值。
虽然听不到魏美华、赵青云的心声,但他俩那耐人寻味的眼神对视让周巧秀感觉很不好。怎么说呢?明明知道眼前赵向晚是亲生的,但他俩态度温和而克制,既不激动、也不愤怒,连一丝怜惜都没有,哪有半点父母之爱?
周巧秀拿出当老师的气势:“赵秘,按理说这是你们的家事,但赵向晚是我学生,她做人老实,不会诉苦,我来替她说几句。”
赵青云听她称自己“赵秘”,有些心惊。为什么她认识自己,可是自己却不认识她?这对向来为人低调的赵青云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他微笑道:“是赵向晚的老师啊?您想说什么,洗耳恭听。”
一股酸涩的情绪自胸口涌上来,周巧秀想要告诉他们赵向晚在乡下吃了多少苦,想要说说赵向晚为了考大学付出了多少努力,想要让他们知道赵向晚勇敢、善良、坚强,是个多么让人喜欢和心疼的孩子……
赵向晚上前一步,挡在周老师身前,迎上赵青云的目光,淡淡道:“不必了,不过是萍水相逢,没有坐下来闲聊的必要。”
最渴望父母之爱的时候,他们毫不留情地把她抛弃。现在她已经如愿考上大学,读自己感兴趣的专业,赢得了队友们的尊重与肯定,她已经不再期待他们充满自私与算计的认可。
至于赵晨阳……被她偷走的那八年时光难道能够重回?打她两巴掌能够解决问题?不如什么都不说,让她每天如头悬利剑、战战兢兢地活着。
赵向晚干脆利落转身,没有半分留恋。
许嵩岭有点反应不过来,摸头不知脑地看着周巧秀:“我们,走不走?”
周巧秀跺了跺脚,叹了一口气:“走!”
先前赵向晚托她打听赵晨阳的情况时,周巧秀就提醒过,赵晨阳在乡下长到十岁,一旦进城便音讯全无;赵青云把女儿寄养在乡下十年,领回家后便和寄养家庭一刀两断,这两个都没良心,没必要去找。
现在见到了,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可惜不干人事。
赵向晚不和他们相认是对的。她小小年纪就将微表情行为学研究得如此透彻,帮重案组侦破案件,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与其现在主动认亲,还不如不理不睬,让赵青云、魏美华后悔去!
周巧秀快步上前,抬手揽过赵向晚的肩膀,努力将温暖传递到她身上,柔声道:“都听你的,咱不理他们!明天到老师家来,老师请你吃大蛋糕。”
看着爱人与赵向晚并肩而行,不知道为什么许嵩岭眼眶有些湿润。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不着调的爸妈!
朱飞鹏、何明玉几个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都写着“怎么回事?”,不过他们聪明地没有多问,跟在许嵩岭身后,一起往酒店门口走去。
另一头,看着亲生女儿绝然转身,赵青云心里很不是滋味。
十八年不见,只在襁褓之中抱过女儿几天,赵青云对赵向晚并没有很深的情感,就连赵向晚这个名字,都是寄养家庭取的。可是今天一见,看到面容、身材、气质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女儿,赵青云的内心还是泛起了涟漪。
——这是自己的女儿、传承了自己血脉的女儿。
说到子女,赵青云内心其实是有些遗憾的。赵承祖是传宗接代的儿子,但却长得像魏美华,由外公、外婆一手带大,与魏家更为亲密。就连接过来的赵晨阳,也和魏美华相像,与周荆容那边更亲近。
赵向晚的到来,弥补了赵青云的所有遗憾,让他感觉原来基因如此神奇,哪怕十八年未见,父女俩依然如此相像。
只是,那一刹那的温情,抵不过利益的权衡。赵晨阳已经精心养了八年,替他笼络住徐家,现在放弃等于做了一桩亏本的买卖,划不来。
原本赵青云打算好好和赵向晚沟通一下,劝她摒弃前嫌,与赵晨阳姐妹相称,反正女儿终归要嫁人,女儿越多姻亲越多,对赵青云越有利。
可是,赵向晚却一丝机会都不给,眼中带着浓浓的嫌弃,仿佛自己晚一秒认下她,就是对她的亵渎、对亲情的玷污。
唉,还是太年轻啊,她的世界非黑即白,容不下一颗砂砾。
越想越郁闷,赵青云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她,可是刚叫出一个字,就被魏美华拉住,“你干嘛?还嫌事情不够多?这丫头眼睛里淬着火呢,一看就是个讨债的。”
赵晨阳面色惨白,原本想了无数个应对办法,怎么对父母解释,怎么把罪名推到钱淑芬身上,怎么强调自己的价值所在,实在不行就去搬救兵,把向来喜欢自己未来婆婆周荆容叫过来。
可是,赵向晚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她转身就走,半点都没觉得能够在省委大院长大、有个当大官的父亲是件多么威风的事情。
——自己费尽心机争取来的机会,却被她弃之如敝履。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比被赵向晚当场责难、抽她两耳光还要难受,太让人郁闷了!
忽拉拉跑过来一群人,当先正是季锦茂。
赵青云眼睛一亮,他这次特地过来参加季昭个人画展的答谢宴,就是为了结交季锦茂。他马上把赵向晚抛到脑后,迎上前打招呼:“季总,你好。”
季锦茂顾不上他,随意点头应付道:“啊,啊,您好。”
他眼神根本没有落在赵青云身上,追着门口而去,看到赵向晚等人的身影,伸出手大喊:“许队长,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