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赵向晚停顿与迷茫,季昭目光一凛,顺着赵向晚眼睛看向她的胳膊。
血!
季昭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在他的记忆里,鲜血,代表的是伤害、是疼痛、是惊慌、是虚弱的体力和无尽的黑暗。
季昭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他原本就白,如瓷器一般的细白,现在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带出股病态的凄然。
他的世界,开始刮风。
小云雀似乎感觉到了危险,躲在鸟巢里一动不动。
风雪陡然降临,草地瞬间被白雪覆盖。
赵向晚顾不得自己左手胳膊的疼痛,先用右手扶住季昭的肩,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了?不要下雪了!”
随着赵向晚抬手的动作,带着左臂伤口,更多鲜血渗出,血腥味袭来,季昭死死盯着赵向晚的伤口,脸色更加苍白,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
站在一旁的樊弘伟眼睛一亮,恨不得将他揽入怀里。曹得仁与樊弘伟一样,喜好男色,尤其柔弱美少年,更是两人心头好。用曹得仁的话来说,搞女人还可能被人告,可是搞男人根本就不怕。八、九十年代思想相对传统,男男之间的勾当根本没有人敢对外声张,免得被人看不起。
古代有断袖分桃之说,可现在这个时代男男是禁忌。强jian罪的描述都是:违背妇女意愿……那如果违背男人意愿呢?就不算是了吧?
因为这一点,两人玩得很疯。前前后后荼毒了不少清秀男孩子,可是没有人敢站出来告他们。一来觉得丢脸,二来也害怕这两人报复,只能自认倒霉举家搬走,从此不再相见。
水库抛尸那个,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因为过程中激烈反抗,被曹得仁失手杀死,求助樊弘伟,抛尸水库,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晓得被朱飞鹏等人误打误撞地过来调查,这才让他们慌了神。
即使慌神,见到季昭,樊弘伟、曹得仁依然起了色心,忍不住要与他亲近一下。看到他怕血,更是喜得抓耳挠腮。这么柔弱可爱的男孩子,多好。
顾文娇第一眼看到赵向晚受伤,鲜血晕开,浸湿了米色的短袖衬衫,曾经的晕血症让她手脚有些发软。可是再一看到赵向晚不顾自己的伤口,反过来照顾季昭的情绪,急得再也坐不住了。
顾文娇站起身,打开随身携带的挎包,从里面拎出个简易的医疗救治箱。
她快步走到赵向晚身边,一把将季昭推开:“别站在这里碍事,没看到她受伤了吗?”
季昭陡然被人用肩膀撞开,踉跄后退,正好被樊弘伟伸手托住后腰。
【唉哟,我老婆终于做了件聪明的事儿,把这个漂亮宝贝送到我怀里来。就冲这一点,老子今晚不打她了。这小腰软的……】
后面那些恶心的话语,赵向晚听了想吐,立马伸出手,想要将季昭拉回来,却不料季昭的反应比赵向晚更加迅速。
樊弘伟的手掌贴住季昭后腰,食指不自觉地勾了勾,动作猥琐至极。
季昭的眼睛陡然睁大,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道利光,仿佛划过黑夜的闪电。
【去死!】
往日清润的少年之音忽然拨高。
赵向晚听得心头一紧,还来不及反应,季昭的身形动了!
小世界狂风骤起。
季昭的动作快似闪电。
侧步滑移、弯腰、抬手、拧腰、插!
不过一秒的时间,一根碎裂的啤酒瓶颈,赫然插入樊弘伟的左眼!
“啊——”一声惨叫,在饭馆响起。
樊弘伟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觉得可爱的柔弱漂亮宝贝会突然出手,而且下手如此狠毒。下意识地反应,他双手抬起,左手捂脸,右手扶着那一指长的玻璃瓶颈,疼痛席卷全身,鲜血糊住眼睛,令人恐惧的黑暗涌来,他大吼一声,冲拳出击。
季昭再一次侧身躲开,右腿一抬,狠狠踹向樊弘伟小腹,正中他那要害之处。
“咔嚓!”
一声脆响之下,旁边人听得眉毛直跳。妈呀,不会是那个蛋……被踢爆了吧?
男人最脆弱的位置被踢中,樊弘伟完全忘记要收拾季昭,捂住裆部嚎叫。
“啊——啊——救命!救命!”
所有人都震惊了,张大嘴看着眼前这一切。
刚才没有打成的架,现在怎么突然就发生了?
樊弘伟干了什么?
他只是扶了那小伙子一下。
樊弘伟凶是凶,悍是悍,但他打的是乔医生,并没有得罪那小伙子吧?
这漂亮小伙是什么人?下手简直是快、准、狠!
曹得仁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大哥被捅、被踢,狂吼一声,操起桌上完好的啤酒瓶冲向季昭:“老子杀了你!”
季昭的内心世界里,已经是狂风暴雪。
可是他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眼前的一切在他面前都变得缓慢无比,曾经老师教过的话全都涌入脑海。
——你力气不大,不怕,专攻对方脆弱之处。
——他贴近你身体,那就抓到什么是什么,插他的眼!
——他与你有一臂之遥,那就抬腿踢裆,爆他的蛋!
——他若是抱紧你,你就咬他的喉咙!
一弯腰,又是一个断裂的啤酒瓶瓶颈拿在手上,啤酒瓶瓶颈细长、瓶身阔大,砸碎之后瓶颈完好,但靠近瓶身位置却满是尖锐锋利的缺口,一格一挡,尖头瞬间插入曹得仁的右眼。
“啊——啊——”曹得仁双手在空中胡乱划动。
往日都是他打人,今天却被一个看着柔弱可怜的少年戳瞎了眼,右眼痛得像火在灼烧,脑子像要炸开一样,曹得仁第一次感觉与死亡隔得那么近。极致的恐惧感让他仿佛整个人淹没在水里,透过不过气来,只能拼命地张开双手,努力扯开嗓子嚎叫,声音完全变了形:“救命,救命——”
樊弘伟知道今天算是栽了。
乔漠拿着手术刀他都不怕,可是眼前这个美少年却令他胆寒。
少年似乎对生命充满藐视,招招都是致命杀招。
法制世界,他怎么敢?!
樊弘伟忍着剧痛,一只手捂眼,另一只手捂住裆部,咬牙道:“老子——”
话音刚落,一道旋风般的胖乎乎身影冲进饭馆,将樊弘伟撞开,扑过去一把将季昭抱住。
胖子身后,跟着两个彪悍汉子,三拳两脚便将樊弘伟、曹得仁控制住。樊弘伟、曹得仁这两人因为眼睛受伤,战斗力大打折扣,再加上彪悍汉子身强力壮、明显是练家子,只两个回合就双手反剪,双膝跪倒在地,只剩下嚎叫之声,在饭馆回响。
赵向晚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季锦茂和他的私人保镖。
季锦茂面色慌张,一把抱住季昭,用手抚着他的脸,焦急地呼喊着:“昭昭,你怎么样?你别吓爸爸!”
季昭双手在轻微颤抖,明显有些脱力。他面色苍白,在季锦茂不断的呼喊声中,眼神由狠厉慢慢转为茫然。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
刚才杀神一样的少年,怎么忽然变了个样子?
赵向晚托住还在流血的左手,对胡爱玉说:“报警!”
饭馆柜台那里有一台红色的电话机,是插卡收费电话,平时客人有事可以打电话,也能为饭馆增加一点收入。
胡爱玉也反应过来。刚才樊弘伟打乔漠的时候她就想报警来着,可是看到赵向晚没有动,乔漠也没计较,于是作罢,毕竟她还想继续做生意。
可是现在顾客见了血、受了伤,饭馆里一片狼藉,再不报警,胡爱玉也兜不住,于是快速跑到柜台处,打了报警电话。
顾文娇根本没有在意樊弘伟、曹得仁的伤情,将她左手抬起,察看伤口之后,拿出剪刀将她衣袖剪开,用镊子把碎玻璃片拔出,再消毒包扎,动作轻柔而快速,一气呵成。
一边用纱布包扎,顾文娇一边温柔叮嘱:“好在扎得不深,没有伤到大血管,我就直接拨了。等下你再到医院去,重新处理一下伤口,这几天要注意饮食清淡,伤口不能碰水。”
樊弘伟这一生都嚣张无比,一言不合便动手,不知道伤害过多少人,但每一次都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这越发助长了他的气焰,以为这世间拼的就是谁更黑、谁更狠,行事没有丝毫顾忌。
但此刻遇到了比他更黑、更狠的人,樊弘伟这才知道自己这点子本事根本不算什么。
樊弘伟被人反剪双手,双膝跪在满是玻璃碴子的地面,左眼、裆部巨痛无比,眼前一片模糊,陡然听到顾文娇的声音,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叫了起来:“文娇,文娇,我受伤了。”
顾文娇帮赵向晚包扎好伤口之后,看一眼樊弘伟,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你这眼睛受伤太重,我们三医院只有乔医生能处理。”至于裆部那里的伤,顾文娇更想狂笑三声,为季昭欢呼助威。
樊弘伟心中一沉。
【妈的,老子谁不好得罪,非要得罪医生?这年头,医生才是救命的那一个啊。我刚打了姓乔的,那姓乔的一看就不是个老实好欺负的,老子要是送过去,说不定他会故意弄瞎老子另外一只眼睛,怎么办?怎么办?】
赵向晚听到他心中所想,暗暗啐了一口:现世报、来得快,活该!
樊弘伟呻.吟起来:“不去,不要让姓乔的治——”
顾文娇拉住准备打电话喊救护车的同事:“别慌,他说不去三医院。”
同事有些犹豫:“可是,三医院就在对面。”
顾文娇恨不得他马上去死,故意拖时间:“可是,我们要尊重病人意愿。”
樊弘伟咬着牙抬起头,满脸是血,眼睛上还插着根啤酒瓶颈,简直像个怪物:“打120,求你。”
第一次听到樊弘伟求自己,顾文娇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退让像是个笑话。对这样的人而言,只有比他更狠、更毒,他才不敢欺负吧?
赵向晚左边胳膊衣袖被剪下,变成了无袖,缠上一圈白色纱布之后,刚才顺着胳膊流下的血渍还没有清理干净,模样看着有些吓人。不过赵向晚抬了抬胳膊,感觉除了疼痛之外,并没有行动受损,再看纱布上没有鲜血渗出,知道已经止住血,她便放下心来,借用电话呼叫了重案组成员,顺手打了120。
等一切都处理完毕,赵向晚这才有时间关心季昭。
季昭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季锦茂将他圈在怀中,眼神变得黯淡无光。
他的内心世界里白雪皑皑,所有色彩都消失殆尽,只剩下一根枯枝、一个鸟巢,孤独、寂寥、凄清。
小云雀没有露面,赵向晚知道此时根本无法与季昭沟通,便将目光投向季锦茂。
季锦茂一直紧紧抱着季昭。确认儿子性命无虞之后,季锦茂心中略安,留意到赵向晚受了伤,焦急地询问:“你怎么受伤了?”
赵向晚摇摇头:“我没事。”
季锦茂张了张嘴,想要埋怨赵向晚不该单独带着季昭出来,可是对上赵向晚那双清亮的眼睛,却什么话也不敢说。
【要不是在酒店见到朱飞鹏他们,我根本就不知道季昭和向晚两个人来了这家小饭馆。我平时把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就怕他有个什么闪失,出门时生活助理、保镖跟着,她倒好!一个人带着他出了门。什么土豆丝饼那么好吃?告诉我,我把大厨挖过去天天做给她吃。这么热的天往外跑,我家季昭还真没吃过这样的苦!】
听到季锦茂的心声,赵向晚抿了抿唇,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把季昭单独带出来,以后……”
她正要向季锦茂保证以后不单独带季昭出来,却被季锦茂打断:“那个,没事儿,是我没有把季昭的全部情况告诉你,怪我、怪我。我既然把儿子交给你,那就是以性命相托,绝无虚言。”
全部情况?赵向晚挑了挑眉。季昭难道除了自闭症,还有什么新问题?刚才季昭的爆发力惊人、出手迅疾、毫不留情,像受过训练的杀手。季锦茂到底是怎么教育的季昭?画家与杀手,这完全是两条无法平行的轨迹啊。
季锦茂一脸讨好地看着赵向晚,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听朱飞鹏那意思,向晚和我家昭昭在谈恋爱?昭昭这个样子,她不嫌弃,愿意和他交往,这是昭昭的福气,也是我老季的运气。我妈说得对,好人还是有好报,我老季这么多年给老家修路、建小学,帮助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终于有了福报!
不能怪向晚,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埋怨她。要是惹恼了向晚,她不肯和昭昭在一起了怎么办?女孩子嘛,都喜欢男友宠着、疼着、保护着,我家昭昭这个样子,哪里懂这些呢?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不嫌弃他的赵向晚,有能力、有勇气、够聪明,我不哄着、顺着、惯着,难道还敢责骂、指责、埋怨?】
想到这里,季锦茂道:“这个事,我稍后和你说。你赶紧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我在这里等警察过来。”
他嫌恶地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樊弘伟、曹得仁,重重地啐了一口唾沫在两人面前:“能让我家季昭动手的,都是人渣!人渣!”
膝盖、胳膊、眼睛,三重痛苦叠加,体虚的曹得仁已经陷入昏迷。
樊弘伟已经开始头脑昏沉,几欲痛死,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哪怕唾沫溅到身上也浑然不知,只在那里呓语:“打,打120……”
顾文娇半点上前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内心隐隐的快意——我让你们打人!让你们嚣张!报应来了吧?被人打了吧?
警车先到。
三医院属于五福路派出所辖区,接到报警之后,派出所民警迅速赶了过来。
来的是熟人,姚国诚与黄毅。
黄毅一看到赵向晚,立刻松了一口气:“小师妹,这什么情况?”
赵向晚一句话定性了现场,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樊弘伟、曹得仁:“这俩是犯罪嫌疑人。”
姚国诚沉稳地处理现场,与胡爱玉简单交流几句之后,又询问了在饭馆用餐的一些人,请大家留下姓名与联系方式,做好案情记录。
曹得仁已经昏死过去,樊弘伟身体素质好,依然保持清醒,他平时第一次,这么盼着警察过来,他努力抬起头,忍着剧痛叫道:“警察同志,我是被害人……”
季锦茂抬腿就是一下,正踢中他下巴。
剧痛袭来,樊弘伟彻底晕迷。若不是有两名保镖将他双手反剪束缚住,恐怕已经倒在地上。
胡爱玉看一眼季锦茂,身体不自觉地往姚国诚身后缩了缩。原本以为樊弘伟是个凶猛之徒,没想到这个看着一团和气的胖子,下手这么狠。
先前看季锦茂、季昭不像是一对父子,现在看来还真是一脉相承。
姚国诚冷着脸:“喂,你这是做什么?”当着警察的面,殴打他人,这是挑战警察权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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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锦茂气恨恨地回了一句:“他攻击我儿子,活该!”
姚国诚很无奈,你们这么多人,都站着。他们只有两个,都跪着,谁攻击谁啊?可是听赵向晚的意思,这两货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医院的救护车终于赶到。
听说患者眼部受伤,随车而来的还有乔漠医生。
乔漠医生这回穿上了白大褂,看着多了一份清冷的味道。
医护人员将樊弘伟、曹得仁抬上救护车,乔漠看一眼昏迷中的两人:“唉呀,这么严重?眼球搞不好要摘,是哪位英雄动的手?”
顾文娇瞟了乔漠一眼,第一次觉得这人还挺可爱。
旁边医生推了他一把:“乔医生,你注意点。”好歹也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幸灾乐祸不要这么明显好不好?
赵向晚走到乔漠跟前,悄声低语:“这两个是命案嫌疑人,别让他们跑了,最好……”
乔漠心领神会,比了个“OK”的手势:“这伤势必须手术,我让他们多睡几天。”
赵向晚没想到乔漠如此上道,微笑着点了点头。
乔漠看一眼她胳膊上的纱布,拱了拱手:“刚才,多谢你。”他不是傻子,刚才要不是赵向晚推倒啤酒箱,打断樊弘伟的下一步动作,他一只眼睛恐怕已经被手术刀捅伤,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赵向晚淡淡道:“没什么。”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今天这一切走向特别神奇,真的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先前赵向晚只想着探听一二,没想到一下子就锁定真凶,并寻找到关键信息。
先前赵向晚只想着以静制动,没想到季昭大打出手。
先前赵向晚还想着用什么办法把这两人请进警局,没想到现在季昭把他俩送进了医院。
不管怎么样,反正这两人彻底是跑不了了,连从经济侦查思路出发的迂回路线都没有必要,先把他俩控制住,再寻找证据。
至于季昭故意伤人会不会被拘?
赵向晚现在既然能够肯定樊弘伟、曹得仁是凶手,那季昭就是英雄!
谁是苦主?谁会起诉?
呵呵,樊弘伟、曹得仁罪该万死,根本没有活路,告个屁!
退一万步讲,季锦茂还在这里,既然他敢教季昭下黑手,那他肯定早有准备,怕什么。
乔漠对赵向晚说:“上车,我带你去医院重新包扎。”
赵向晚摆手拒绝,这里一片混乱,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处理。等到重案组的同事们过来,她才能安心。
顾文娇看到这个坚强的小姑娘,内心有些触动,救护车上的同事问她:“顾医师,要不要一起过去?”
顾文娇同样摆手拒绝:“我留下来做笔录。”樊弘伟留下的烂摊子,她来处理。
派出所的黄毅很聪明,跑到赵向晚跟前问:“这两个是嫌疑犯?哪个大案?”
赵向晚看一眼正低头为自己清理胳膊上血迹的顾文娇,摇了摇头。
虽然她现在已经确定樊弘伟、曹得仁是杀人犯,但目前什么证据都没有,不能往外说。更何况,顾文娇如果知道樊弘伟是杀母仇人,恐怕心理会承受不住,必须找个适合的机会再告诉她。
黄毅一直觉得赵向晚沉稳异于常人,能够让她出手的,那必定是大案,锲而不舍地追问:“小师妹,你就和我透个底吧。到底是什么大案?你们抓人抓到了这里。”
赵向晚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黄毅会错了意,眼睛一下子瞪圆,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解,了解!看来这案子不小!”
恰好顾文娇抬起头来,与黄毅视线相对。
一个是五福路派出所刑警,另一个第个月都去询问案件进展的受害者家属,两人早就混了个脸熟。黄毅一下子就认出她来:“顾文娇!你怎么也在这里?难道……难道是灭门惨案有着落了?”
顾文娇苦笑一声:“黄警官,今天又麻烦你了。刚才受伤那个是我丈夫。”
黄毅“哦”了一声,愈发好奇,“你丈夫受了伤,你不去医院陪着?”
顾文娇板着脸回答:“不是你们要做笔录吗?”
黄毅搔了搔脑袋,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就算警方要做笔录,但也不是必须立刻立马完成,受害者进医院急救,妻子陪同是人之常情,没有哪个会阻止。
随着樊弘伟、曹得仁这两人的离开,小饭馆里渐渐恢复正常。
一直在后厨负责炒菜的老刘也来到前面,帮着胡爱玉一起将推断的啤酒箱子撂回原处,没碎的空瓶子捡起放回去,再把碎裂的玻璃碴子清扫进垃圾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吊扇呼呼地吹着,燥热的饭馆有了一丝凉意。
没吃完饭的食客们舍不得桌上的饭菜,继续坐下来吃饭,即使刚刚发生过流血事件,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胃口。
一边吃,还一边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个漂亮小伙子,下手可真狠。一般人哪里会一句话不说,拿起碎玻璃瓶子,咔嚓一声就扎进眼睛里去?看着都脚发软~”
“我倒觉得解气。你没看到先前顾医师的爱人,简直就像只野兽一样。扑上去将乔医生压住,手术刀差点捅进他眼睛。哪晓得这才几分钟啊,他就被这小伙子捅了!”
“这小伙子是不是从小练武?武侠小说里那种大侠?”
“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刚才顾医师看到那姑娘受了伤,想过去帮忙,然后推了一把那个小伙,然后……然后我才眨了眨眼,瓶子就插进顾医师爱人眼睛里了!”
“对对对,后来另外一个人拿着啤酒瓶子冲过来,说要让那小伙子去死,我眼睛都不敢眨,盯着看,可是一切就像是电影里的快进动作一样,哐呲一声,又来了一下。”
赵向晚坐在椅中,听到众人的议论声,转过头看向季昭。
季昭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风停雪住,云雀悄悄从窝里探出头来。对上赵向晚的视线,季昭眸光一暗,快步走了过来。
赵向晚微笑伸出右手。
季昭走到她面前,快速蹲下,左手握住她的右手,右手轻柔地抚上她胳膊,目光停留在纱布位置。
【你,受伤了。】
赵向晚感觉到他的手在轻微颤抖,柔声道:“只是玻璃碎片划伤,没事。”
【可是你流血了。】
季昭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责。
赵向晚摇摇头:“偶尔流点血,又死不了人。倒是你,刚才怎么突然出手伤人?”
小云雀在枝头蹦哒了几下,气愤愤地叫了两声。
不过,赵向晚这句“死不了人”成功让季昭放下心来,小世界的雪地开始消融。
【他害你受伤,该死。】
季昭这善恶是非观,堪忧啊。
赵向晚抬头看向季锦茂,眼睛里满是谴责。
季锦茂是生意人,最会看人眼色,一看赵向晚的表情,立刻跟着走过来解释。
“季昭有自闭症,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后来他遇到过一次绑架,好在没有事,我担心他,特地请来退伍的特种兵对他进行训练,学了几手防身术。这个……考虑到季昭力气不大,老师教他的都是招数专攻眼睛、后脑、喉咙这些人体脆弱地方,一旦施展,绝不留情。
季昭注意力非常集中,只要他想做的事情,保证能纤毫不差,因此学这个防身术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他平时是不会用的,今天估计是见了血、惹毛了他,所以他才会出手。”
赵向晚眉毛一拧,吓得季锦茂打了个哆嗦,生怕她嫌弃季昭,忙说:“我家季昭很听话的,他绝对不会随便出手,你放心。他从小就敏感,对好人、坏人的判断很准,他不会伤害好人,你放心。”
季锦茂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还得为季昭扫平未来可能的障碍,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在教季昭防身术的时候,我就有他可能伤人的准备。自闭症属于精神科疾病,我有一个专门的律师团队,一旦季昭伤了人,他们对于如何进行刑事案件处理,怎么出具精神异常鉴定,如何与对方调解、赔偿,都有一套预案,绝对不用你操心。我看了一下,季昭只是伤了他们一只眼睛,最多算是轻伤二级,就算对方家属起诉,我们也不怕。”
眼球穿通伤、眼球破裂伤只构成轻伤二级
——这句话乔漠说过、樊弘伟说过,可是真正下手的,却是外表柔弱无害的季昭。
赵向晚看着季昭,轻声道:“这一回,你干得漂亮。以后,我让你动手再动手,莫慌。”
季昭的眼眸渐渐变得明亮灿烂起来,小世界里洒满阳光。
【我是对的?】
“是,对的。”
如果季昭今天没有出手,后面会怎样,还真不好说。
往近了说,乔漠帮了倒忙,顾文娇回家肯定会被樊弘伟迁怒挨打。
往远了说,樊弘伟、曹得仁若是得知水库尸体被发现,估计会有所警觉、随时准备跑路。
先前重案组的同事们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样才能控制住樊弘伟他们,现在季昭以雷霆之势伤了他们,让他们老实待在病床上,比什么办法都好。
恶人自有恶人磨,嗯……虽然季昭不是恶人,但他这套“防身术”真的是似猛虎下山,有点吓人。
与人对抗,拼的是气势。
为什么普通老百姓害怕恶人?因为恶人对天道没有畏惧之心,无视于社会规则,凶悍之气一出,气势惊人。普通人害怕把对方打伤自己坐牢,思虑过多,一旦心中怯了,那对抗也就输了。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就是这个道理。
刚才曹得仁与乔漠对上,冷静的乔漠赢了;
接着樊弘伟与乔漠对上,凶悍的樊弘伟赢了;
樊弘伟、曹得仁与季昭对上,却是无惧无畏的季昭赢了。
赵向晚想到这里,嘴角的笑容更深,她越想越高兴,右手手掌反过来,与季昭十指相扣:“不怕,没人会怪你。”
季昭刚才的眸光由先前的忐忑转为欢喜,如释重负地笑了。
季锦茂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眼眶一下子湿了。他快速转过脸,害怕惊扰了两人的亲昵,在心里连念了无数遍阿弥陀佛。
【一定是我做的善事有了福报,老天爷才送来一个赵向晚。她对昭昭真好!好得让我看了都想掉眼泪。以后,我得多多哄着她,还要对她好一点,只求她能守在昭昭身边,和他一起开心地生活。】
赵向晚听了季锦茂的心中所想,正要说话,门口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赵,向,晚!”
是许嵩岭的声音。
听这声音,似乎他在生气?
赵向晚下意识地站起,大声回了句:“到!”
许嵩岭旋风一般冲进饭馆,围着她打了个转转,看到她胳膊上的纱布,面色阴沉,一张黑脸黑得像雷云天的乌云:“汇报情况。”
赵向晚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身体,快速回答:“只是胳膊被玻璃碎片扎伤,没有什么事,不信你问顾医师。”
顾文娇不知道来人是谁,不过看他黑着一张脸很吓人,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对,碎片已经取出,没有伤及大血管,没有伤到韧带,不影响行动。”
许嵩岭松了一口气,但依然余怒未息:“谁让你擅自行动的?谁?!”
不等赵向晚回话,许嵩岭转过头看向季昭,不由分说就是一顿吼:“是你,对吧?就是你!保护不了女人,反过来需要女人保护的,就是你!拖累,你就是个拖累!”
季锦茂听得眉头直跳,有心想替儿子说几句话,但看许嵩岭正在气头上,哪里敢吭声?把儿子硬塞进公安局,是他的主意,许嵩岭只是听领导安排,可没有收他季锦茂半分好处。季昭有自闭症,与旁人不一样,的确是需要旁人保护,这一点……哪怕季锦茂再护短,也没法反驳。
季昭与赵向晚手牵着手,刚刚赵向晚起立时,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与她并肩而立。许嵩岭的暴风骤雨对他而言,仿佛隔着厚厚窗户看出去,并不觉得可怕,眼神有些茫然。
【他在生气,为什么?】
【我是你的拖累?】
【保护女人,怎么保护?】
赵向晚没有回答季昭的问题,右手捏紧了一些,通过指节的压力,向他传递一份安心。
“师父,您错怪了季昭,他不是拖累。刚才是季昭保护了我,他出手伤了樊弘伟、曹得仁的眼睛,目前这两人已经送进医院急救,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清醒。”
赵向晚站得笔直,目光与许嵩岭对视,话里满满都是对季昭的维护。
许嵩岭上下打量了季昭一眼,哼了一声:“他能伤了樊弘伟?姓樊的自小习武,身手厉害,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说完这一句,许嵩岭刚才接到报警电话的紧张、担忧情绪稍稍平息了一些,但依然怒火难消,忍不住教训赵向晚。
“你是什么人?你还只是个学生,你在重案组只是实习,所有案件,都不需要你亲自上阵,更不需要你拼命!你要是受了伤,你要是……”许嵩岭的喉咙忽然被什么哽住,说不出后面的话。
身为刑警,常年与犯罪份子打交道,出生入死,与死神擦身而过的时候,不是没有。也曾与眼睁睁看着与他并肩作战多年的好友,倒在血泊之中,许嵩岭绝对不允许赵向晚也面对这样的危险。
平静心情之后,许嵩岭压低声音说:“赵向晚,你的优势不在前线,而是后方,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你要珍惜自己。这种珍惜,不只是为你自己,为你家人,更多的……是为了老百姓。微表情行为学的研究与推广需要你,公安系统需要你!”
有一股颤栗感,自脚底升起,渐渐涌向全身。
赵向晚眼中闪过璀璨光芒,定定地看着许嵩岭,半天没有说话。
——她的读心术,原来这么有用?
——她的性命,原来这么有用!
许嵩岭见她动容,这才长叹一声,伸出手拍了拍她肩膀:“今天能迅速把人控制住,干得非常漂亮!朱飞鹏、何明玉已经守在医院,放心。”
赵向晚笑了笑:“师父,你别生气,今天真不是我擅自行动,一切都是巧合。”
顾文娇若有所思地走到黄毅面前,指着许嵩岭问:“黄警官,他是谁?”
黄毅说:“他呀,是市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重案组组长,许警官。”
顾文娇再问:“重案组是不是只负责大案、要案?”
黄毅点头:“对啊,一般小案子他们根本就看不上。”
这一刹那,顾文娇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