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突袭这事梁萤在这里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还容易拖累他们行事。
赵雉差人送她回安县,待事成之后再把他们接过来安内。
先前被她派遣出去的张议也接到消息前往永庆,一行人伙同陈安开始在城里布局。
在梁萤回安县的途中,陈安策反了两个曲长。
这二人跟他是同乡,平时关系走得近,又同在太守府里做事,相互间也会倾吐一些琐碎。
此次陈安的遭遇很得两人同情。
那陈都尉平时在营里就脾气暴躁,又爱喝点酒,一旦喝醉了就乱撒气。
这二人都遭过他的罪,本就不满,再加之上头又苛扣粮饷,底下的兵丁无不怨声载道。
可是嘲讽的是他们穷得叮当响,太守府里的人却满脑肥肠。
这阵子郡里又到处出乱子,官兵们跑断了腿。
前些日陶二郎前往中泉平乱,就当地情形同陈安唠了唠,说道:“我们过去杀了两百多老百姓,才把那场乱子平息下来。
“仔细想来,也怨不得他们闹事。
“今年洪涝严重,衙门逼他们交公粮,连自己的口粮都没有,哪有余粮上交,这不就闹了起来吗?
“衙门的差役打伤了数人,激怒了他们,个个提着镰刀扁担的凶悍得很。
“那帮人也委实厉害,把衙门打砸,砍伤县丞,发兵过去还不收手,跟疯了似的。”
陈安抿了口小酒,接茬道:“连饭都没得吃了,不拼命又当如何?”
陶二郎沉默。
陈安继续道:“咱们的太守府你陶二是晓得的,今年收不起来公粮,只怕底下的官兵更加艰难。”
提到这茬,陶二郎糟心得要命,他已经在陈安这里借过两回钱银救济了。
家里头要养三个孩子,还有双亲,全靠他的粮饷过日子。
如今太守府哭穷发不出粮饷来,日子委实过得艰难,再加之今年洪涝,只怕更是难熬。
两人就目前各自的情形说了许久。
陈安有心怂恿,故意提起去年去过的平阴,说起当地老百姓闹事的事情,把话题拐弯抹角扯到安县那帮土匪身上。
以此来引陶二郎生出想法。
另一边的梁萤回到安县后,让奉三郎调兵做准备。
他当即差人去松县调五十兵回来进行整合,至于平阴那边,暂且没有派人过去,怕动静搞大了引人猜疑。
从蛮鸾山跟来的精锐土匪们则提前伪装成商贩平民潜入永庆。
变故在悄然中萌芽,只等待着破土而出。
待到八月十五中秋那天,原本是家家户户阖家团圆的日子,永庆城里却凭空生出变故。
若是往年,逢中秋和元宵城里都会取消宵禁,今年因为灾情流民的缘故,依旧施行宵禁。
莫约到半夜时,被策反的陶二郎等数百兵揭竿而起。他们串通守城的士兵偷偷打开侧门放潜伏在外头的安县兵入城擒王。
今夜中秋,太守府里的人聚宴饮了不少酒。
酣睡中的陈都尉忽然被外头的混乱声嘈醒,迷迷糊糊睁眼,窗外月光皎洁,仆人慌乱拍门,说城防的士兵们造反了!
听到这话,陈都尉的酒顿时醒了大半。
他翻身下床,那酒劲儿还没过,走路都有些虚晃。
他定了定神儿,匆忙去开门问情形。
仆人惊慌失措,语无伦次说外面一片混乱,底下的士兵全都反了。
陈都尉只觉得血气上涌,怒目圆瞪道:“哪个狗日的敢造老子的反?!”
与此同时,太守府里的王太守听到底下士兵造反的消息整个人都裂开了。
他年纪大了,可经不起这般吓唬,跟无头苍蝇似的连忙呼道:“陈都尉呢!赶紧去把陈都尉找来!”
城里的百姓听到喊杀声全都关门闭户,就像当初江原发生变故那般,只不过这次奉三郎等人变成了入侵者,而不是曾经的丧家之犬。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
赵雉一行精锐土匪伙同叛军联手先斩陈都尉。
这群土匪平日里就不曾停止过操练,跟永庆的士兵比起来战斗力以一敌十,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皎皎明月高挂空中,明明是阖家团聚的好日子,却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喊杀声、惨呼声、哭嚎声、求救声……交织出一场人间炼狱。
每一场变革,都充斥着流血的洗礼。
而每一条康庄大道,皆由鲜血白骨铺垫而成。
底层对太守府不满已久的士兵在陶二郎等人的怂恿下全都反了。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那群凶残的土匪把太守府的护卫打得节节败退时,顿时士气高涨,全都跟疯了似的去抢夺。
那帮土匪打着杀王太守分粮饷的口号,一下子把当地士兵的情绪带动,个个都不分青红皂白去疯抢。
一时间,□□根本就压不住。
这群土匪和士兵好似疯狗,纷纷冲上去撕咬太守府的所有高官,王太守全家,功曹许魏,陈都尉全家,都邮杨国兴等人无一幸免。
全都被他们给杀光了!
官兵们四处哄抢高官家中的财物,赵雉任由他们哄抢。
他太了解人性,知道这帮人被憋坏了,倘若阻拦,只怕会遭反噬,索性让他们抢个够,只要不是抢老百姓就行。
城中被杀的士兵有数百人,还有一部分人从侧门逃跑,剩下的全都在抢太守府。
奉三郎领着两百兵阻拦在太华门前,但凡敢冲过去抢城中百姓的财物,格杀勿论。
有十几人挑战权威,皆被当场斩杀,这才把那些官兵唬住了。
奉三郎大声道:“老子当过兵,上过战场爬过死人堆,你们这帮小兔崽子的心思,别他娘的以为老子不知道。
“太守府亏待了你们,尽管去抢,可是城里的百姓没亏待你们,谁若敢动他们分毫,老子立马杀他全家!”
这话把在场的士兵唬得不轻,知道他们是群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不敢继续造次,纷纷折返回去。
抢夺持续了一个时辰后,赵雉才下令让他们收手。
若是违令,格杀勿论。
这群士兵憋了数月的埋怨总算在疯抢和打杀中得到宣泄,个个怀里拿了财物,满心欢喜。
整个太守府一片狼藉,赵雉命官兵们清理现场的尸体和血迹,让陶二郎等人把目前还在城里的士兵人数清点上报。
一夜未眠。
城中百姓惶惶不安到凌晨,才觉外头彻底清净了。
翌日天色蒙蒙发亮时赵雉才去小睡了会儿,昨晚人们跟疯狗似的疯抢,陈安却什么都没拿,只亲手把陈都尉的首级割了下来。
他像准备礼物似的把它放进一只食盒里,喜笑颜开地提回了家中。
当时甄氏刚刚起床,听到敲门声,立刻警惕起来,昨夜太守府那边的喊杀声,七里巷可听得清楚。
陈安唤了好几声惠娘,甄氏才打开了大门。
见到自家男人提着食盒回来,她还纳闷他居然有心情去弄吃食,顺手接过,试探问道:“太守府如何了?”
陈安应道:“清理干净了。”
说罢把大门闩上。
甄氏好奇看食盒,问道:“这里头装着什么好吃的?”
陈安抿嘴笑,“你打开来瞧瞧。”
甄氏当即打开来看。
猝不及防看到里头的一颗人头,她“啊”了一声,魂儿都被吓飞了。
食盒应声滚落在地,里头的头颅骨碌碌滚了出来。
那陈都尉死不瞑目,还瞪大着眼睛,一张脸上凝固着惊恐。
甄氏原本胆子很小,这回却出奇地镇定,直勾勾地盯着那颗头颅看了许久,才咬牙切齿道:“杀得好,杀得好。”
陈安弯腰提着发髻放回食盒,用讨好的语气问:“今日惠娘可高兴?”
甄氏回过神儿,表情木然,说道:“高兴,高兴坏了。”
她看着地上的血迹,指向外头,恨声道:“把它拿去扔到隔壁街尾的公共茅房里,让万人在他头上屙屎拉尿。”
陈安点头,“这主意甚好。”
他当即把食盒拿了出去。
待他走后,甄氏把门关上,去庖厨舀水来清洗地上残留的血迹。
似觉心情畅快,她情不自禁哼起了小曲儿,只觉得昨晚的喊杀声委实悦耳动听。
太守府那帮人,就该杀!
现在天色已经大亮,街道上却没有人迹。
陈安提着食盒走到隔壁街的街尾,把陈都尉的头颅扔进了脏污不堪的茅房里。
粪水很快就把那颗头颅吞噬。
食盒被他带了回来,当做柴火劈来烧掉。
甄氏给他煮了两枚荷包蛋。
陈安拿胰子洗了好几遍手。
甄氏站在一旁道:“太守府的人全都死了吗?”
陈安点头,平静回答:“都死光了。”
甄氏轻轻的“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死光了才好。”
陈安忽地看向她,轻声问:“惠娘,这事就此翻篇了,可好?”
甄氏看着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点头。
陈安也笑了起来。
他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手,像小时候那般伸出小指头与她拉钩,一言为定。
用完甄氏做的荷包蛋后,陈安还得去太守府办事,临行前他叮嘱道:“只要我没有回来,任何人前来敲门都不要开,明白吗?”
甄氏点头,“晚上早些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陈安温柔地捋顺她耳际的碎发,说道:“待城里平稳之后,我差人去把阿娘接来陪你可好?”
甄氏应声好。
陈安这才离去。
太守府那边经过一夜的清理,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城门紧闭,城中百姓没有一个人出来,士兵的尸体陆续被运送出去处理掉。
陶二郎等人清点过现存的士兵,目前还有两千三百来人没有出逃。他们问过这些人,只要太守府能提供粮饷,就不会离开。
对于这个结果,赵雉是满意的。
府衙的牢里关押了不少小官吏,全都是昨晚捉来的,等着让梁萤挑选是否堪用。
昨晚太守府的家属院被疯狂抢夺,现在也已收拾干净了。
那帮士兵当真什么都抢,跟蝗虫过境一样,只剩桌椅床铺还在,其他的摆设器物全都被捞空。
张议曾是干主簿的人,最关心太守府里的钱粮账目。
现在功曹被杀,陈安去地牢里把主簿吴春生提来。
赵雉和奉三郎不懂内部事务,他们只负责维持城里的秩序。
街道上也有士兵巡逻,若非必要,暂且禁止老百姓出行,以防生出岔子。
各处城防皆换成自己人,包括守城士兵,全都替换成安县兵。
一般情况下,主簿管钱粮,对衙门的各项开支都了如指掌。
张议曾做过主簿,同行遇到同行,吴春生的许多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太守府的开支账目漏洞百出,经过张议一番审问,吴春生才露了马脚。
张议当即把这事上报给赵雉,偷偷告诉他王太守应该还藏得有财物。
赵雉顿时来了兴致,想起安县的贪官张县令密室藏财宝的事,立马命亲信在衙门的家属院里搜查。
最终程大彪等人翻找了大半天,才在一处储藏室的地窖里把王太守的小金库给扒拉出来,有整整五个大箱子。
里头全是从各县收刮来的金银珠宝。
赵雉瞧得咋舌,伸手拿起一只翡翠镯,说道:“一个小小的太守就这般富庶了,若是做到王侯,岂不得上天?”
程大彪骂骂咧咧道:“那狗日的贪官污吏,咱们底下的百姓苦不堪言,全都拿来养他们这帮祸害了!”
张议庆幸道:“这么多财物,幸好没被昨晚的官兵抢了,要不然咱们白忙活一场。”
赵雉:“欠下的粮饷算是有着落了。”顿了顿,“贴上封条,入到衙门的公账里去,待王萤来了再做处理。”
张议应声是。
程大彪问道:“什么时候把李县丞他们接过来?”
张议:“现在就可以差人去接他们,从安县过来还要好些日,待他们来了,这边也差不多清理好了。”
于是赵雉差亲信去安县接李疑他们过来。
这些日梁萤寝食难安,古代车马慢行,比不得现代一个电话便捷。
李疑也跟她一样心事重重,因为一旦事败,便意味着又要逃亡。
所幸他们等了好几日后,总算盼来了好消息,平头告诉他们已经成功把太守府控制住,现在他们这帮土匪已经佣兵三千了!
梁萤喜笑颜开,李疑亦是激动得不行。
平头兴致勃勃同他们讲起中秋那晚的厮杀情形,听得二人热血沸腾。
晚上梁萤在饭桌上同赵老太她们说起以后的打算。
赵老太笑得合不拢嘴,暗搓搓道:“我这是从赵县令的娘升成了赵太守的娘,可谓芝麻开花节节高升啊。”
梁萤掩嘴笑道:“对,以后再给你挣个诰命夫人来,光宗耀祖!”
这话把赵老太哄得乐开了花,指了指她道:“你这张破嘴,比我还会忽悠画大饼!”
几人在饭桌上说起太守府的事,明日梁萤就要过去把内务处理了,待那边的情况稳定后再过来把她们接过去。
赵老太说道:“公事要紧,你们只管去,不用担心我这老婆子。”
梁萤:“从蛮鸾山迁移过来的村民,你们若有合意的,便请来帮衬。
“老太太和龚大娘的年纪也不小了,三娘又要跟着我东奔西跑,无暇顾虑你们,以后去了太守府也需要女眷差使,还不如现在就相合意的带到身边,总比请外人强。”
赵老太点头,“便依你之意相合意的带在身边,你在外头忙,生活上也需要人搭把手照顾,是该多备几个人手应急用。”
梁萤:“这一回我们过去了,就得把郡内的所有县都免除徭役,并且还要把土地下放均分,让整个郡的老百姓都有粮吃。”
龚大娘啧啧道:“那可不得了,咱们郡的老百姓有福了!”
梁萤颇有几分小得意,“江原刘太守算不得什么,我们永庆才要更厉害,让天底下的老百姓都往这儿来扎根!”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小模样,赵老太笑眯了眼。
年轻真好!
她这老太太就喜欢小年轻骨子里那股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劲儿。
哪怕世道艰难,仍旧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闯劲儿。
那种生机勃勃的积极向上极具感染力,让人心生憧憬,仿佛在荆棘丛林中看到了新生的希望。
眼前这稚□□娃,给他们这帮人带来了无限可能。
赵老太觉得自己稀里糊涂了一辈子,唯独这回看人的眼光贼他娘的好。
她觉得他们老赵家的祖坟只怕真的在冒青烟了,先是一县之长,现在又干到太守府里去了,照这个速度发展,未来可期!
这不,待梁萤去收拾包袱时,赵老太和龚大娘在庖厨里唠家常。
龚大娘说道:“阿萤那孩子当真了不得。”
赵老太美滋滋道:“当初我就跟你说过她旺夫,你还不信。”
龚大娘暗搓搓道:“得是怎样的家境才能养得出这般妙的人儿来。”
赵老太压低声音,“我听秀秀提过一嘴,说她家里头是做京官的,妥妥的官家娘子,不曾想落到咱们这个土匪窝里来,怎么着都是凤凰了。”
龚大娘:“也该秀秀有这个福分。”
赵老太:“那可不,天赐的姻缘!”顿了顿,“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家娘子,和一个落草为寇的土匪,怎么都是凑不到一块儿去的。”
龚大娘笑道:“得好生惯养着,莫要让人家受了委屈,若是跑了,上哪儿找这么机灵的女郎去?”
赵老太鸡贼道:“我就是这么跟秀秀说的,上回买官,秀秀觉得不妥,我心想就当人家花点小钱罢了,再多的钱银都砸,若是没有了就去抢来给她,惯着她离了我们老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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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大娘掩嘴,彻底被这番话逗乐了。
赵老太确实是个幽默又豁达的老太太,属于大智若愚的那种。
对梁萤她从来不小家子气,也坚信自己的眼光,绝不允许他人质疑。
只要梁萤开了口,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呢,也得逼自家崽去摘下来。
梁萤也喜欢跟她相处,因为只要缠赵雉行不通的,去缠她准管用,简直是必杀技,一用一个准!
翌日一早他们出行前往永庆,赵老太把他们送出城。
临行前,老太太握住梁萤的手,同她说道:“外头混乱,你一个女娃家在外走动,行事需得小心谨慎。”
梁萤点头,“我袖子里装得有护身的袖箭,老太太尽管放心。”
赵老太:“若是秀秀哪里不顺你的意了,便差人回来告他的状,我替你做主弄他。”
这话把梁萤哄乐了,“还是你老人家待我好!”
赵老太轻轻拍她的手,又叮嘱了许久才放人。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太守府,途中不曾休息过,因为他们明白,要尽快把郡内的所有县都完成土地下放,以此来安定百姓勿要生乱。
待他们抵达永庆,城里已经恢复了秩序。
街道上时不时有官兵巡逻,城门并未完全开启,只开了一道侧门,并且守门的士兵搜查得很严。
当时他们进城时轮到程大彪值班,瞧见几人平安抵达,程大彪笑眯了眼,欢喜道:“王小娘子可算把你盼来了!”
梁萤也高兴道:“现今城里可还安稳?”
程大彪:“安稳,不曾生出过岔子。”
李疑问:“可有百姓出逃?”
程大彪点头,“有,不多。”顿了顿,“赵郎君曾发过一次公告,说过些时日便会免除徭役,把他们给稳下来了。”
听到这话,梁萤道:“稳住了就好,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
他们边走边说,就目前城内的情况做了解。
到了太守府,张议出来接迎,女眷的后院早就整理好了,就等着她们过来。
梁萤关心城内目前的情形,让谭三娘把包袱带下去做整理,自己和李疑则跟张议去府衙看文书档案,以便了解目前各县的详细情况。
先前张议曾去过其他县做了解,陈安也曾跟着杨都邮巡查过,对郡内的各县情况较为了解,他们认为当务之急,首要是把仙德安稳下来。
前阵子当地发生过□□,虽然太守府发兵去平过乱了,现在县内却是一片狼藉。
再加之该县境内有四万多的人口,局势相对比其他县复杂,需要尽快恢复秩序才行,以免再次发生□□。
梁萤点头,认可他们的建议。
李疑也道:“仙德境内有两口盐井,那可是摇钱树。”
梁萤看向他,“不如便由你去处理该县境内的杂事。”又道,“县里豪绅也不少,让赵雉给你调三百兵过去,但凡违抗土地下放者,格杀勿论。”
李疑捋胡子,“也可。”
梁萤朝张议做了个手势,“把紧要处理的都给我拿来。”
张议接着又翻出另一个县中泉,也是发生过□□的县。
当务之急,是把平乱后的县城安内为重,以免再次发生混乱,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至于其他县,则下达通告,减免今年的赋税,轻徭役,暂且稳住他们。
这是目前他们最主要干的任务。
晚些时候赵雉回来,梁萤同他说起目前的安排,他对治内没有丝毫兴致,她做主处理就好。
整个下午梁萤都在查看那些文书档案。
陈安熟悉郡内人事,但凡她看不明白的,皆问他,若是他也不清楚的,直接从牢里提人上来审问。
目前郡内还有二十个县未实现土地下放政策,梁萤决定让张议、李疑、胡县令和胡宣兵分四路带兵去各县落实这一政策。
只要遇到不愿上交土地的豪绅,直接用武力解决。
若是商贾,全部充公,乡绅则留少许自耕地。
以前对这帮人还有所顾忌,现在手里有了兵,有了权,他们这帮土匪就是天王老子,只要是不听话的,直接打服为止。
在劳动人民的利益面前,所有牛鬼蛇神统统滚开!
当天晚上梁萤让张议等人给胡县令和胡宣写派遣公文,还有免除各县赋税等公文,用于次日投放下达。
忙碌到亥时,梁萤才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后宅。
谭三娘给她做了宵夜,赵雉也没歇下。
在她用馎饦时,赵雉坐到桌前,说道:“给你打下的这个太守府,王小娘子可还满意?”
梁萤点头,咽下馎饦,虽然满身疲惫,却特别振奋,“满意。”
赵雉双手抱胸看她,“太守府里目前有三千兵,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什么时候待你得空了,把欠下的粮饷发放给他们安心,省得再出乱子。”
梁萤“嗯”了一声,说道:“明日李疑带三百兵前往仙德安内,张议也要带兵赶往中泉,你给他们安排了。”
赵雉:“离去前把这些人的粮饷给了。”
梁萤点头,“一早就发放。”顿了顿,“今日我粗粗看了看府衙的收支,这个冬日只怕难熬。”
赵雉已经习惯了她的套路,无所谓道:“无妨,大不了重操旧业。”
梁萤:“……”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还挺可爱。
那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是两个三观完全不契合的人,居然一点点磨合拢了。
按说胡县令和李疑这些人跟她的三观才是最契合的,赵雉的思维跟她完全八竿子打不着干系。
但微妙的是,他又偏偏是最能实现她理想的基石。
见她发笑,赵雉皱眉问:“你笑什么?”
梁萤:“没笑什么。”
谭三娘给她备的馎饦委实太多,还剩半碗,她实在撑不下,又不好意思倒掉,这年头的粮食委实不容易,索性推给他,“我撑不下了。”
赵雉:“……”
他其实一点都不饿。
梁萤一点都不避嫌,“若是三娘晓得我浪费,多半会念叨我。”
赵雉:“……”
梁萤把筷子头递给他,厚颜道:“你一老爷们,食量大,再加点,应能加下。”
赵雉默默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憋了憋,终是忍下了。
这还是他头回吃别人剩下的食物,且还是女人的。
梁萤怕他觉得自己矫情,立马站起身把滚圆的肚腹轮廓撩给他看,当真撑得鼓鼓的,像青蛙肚。
赵雉忍俊不禁,也没说什么,把剩下的半碗馎饦撑了下去。
他刚刚其实也吃了大半碗。
结果遭了罪。
赵雉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今日吃得实在太饱,躺在床上根本就睡不着,最后索性出去值夜消食。
打瞌睡的官兵见到他过来,连忙重振精神。
赵雉背着手,一脸严肃地巡夜。
官兵们见他半夜三更还跟普通士兵那般值夜,无不敬佩他的兢兢业业。
却又怎知,他仅仅只是吃撑了出来消食而已。
在外头溜达到子夜时分,他才觉得肚腹稍稍松了些,总算可以回去躺着了。
翌日一早太守府先发放要去仙德的士兵粮饷,人们个个欢喜,排成长龙等候。
先前太守府欠下的八个月粮饷一个铜子儿都不少,尽数下放。
底下的士兵眉开眼笑,谁不喜欢说话算话的公家呢?
拿了粮饷的士兵陆续跟随李疑等人前往仙德办差。
梁萤和赵雉亲自送他出城,经过好一番叮嘱,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离去了。
在回来的途中,梁萤望着周边的百姓,说道:“我要把这地方变成世外桃源。”又道,“永庆郡人口最多的时候有五十多万,只要百姓能安居乐业,一切皆有可能。”
赵雉抿嘴笑,“你倒是盲目乐观。”
梁萤:“???”
赵雉:“待到朝廷发兵来,一切都是空谈。”
梁萤撇嘴,“打不过就加入,招安归顺,又不是没有干过。”
赵雉:“……”
她真的很不要脸。
一老翁推着板车路过时,旁边的士兵帮忙扶了一把。
赵雉怕梁萤被磕着,自然而然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护过来。
他体型高大,她像小鸡仔似的被他护佑,安全感十足。
街道上时不时有官兵巡逻,秩序还算平稳,梁萤回去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接下来的几日送往各县的免赋税公文陆续抵达,平阴这边也接到了消息,附带的还有一份派遣文书。
当胡县令拿到那份派遣文书时,整个人差点厥了过去。
是程大彪亲自送过来的。
胡县令把文书里里外外看了不下三回,才哆嗦道:“你们这帮土匪是要造反呐!”
程大彪严肃道:“胡县令此话差矣,我们这是为劳动人民谋福祉。”
胡县令:“……”
他难掩心中恐慌,偷偷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太守府的那帮人呢,去哪儿了?”
程大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胡县令眼皮子狂跳,嗫嚅道:“全都杀了?”
程大彪点头,当即同他讲起太守府的变故来,听得他心惊肉跳。
胡县令心情复杂,他还奇怪前阵子安县过来借兵,原是为着这茬儿。
只不过听到陈安叛变,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这群土匪当真有点狗胆。
程大彪还要接着送信前往松县,也未耽搁得太久。
胡县令皱眉问道:“难不成我儿胡宣也得外派?”
程大彪点头,“王小娘子说了,张议、李疑、你和胡宣,兵分四路,把郡内的二十个县全部土地下放分发给老百姓,若是遇到不听话的豪绅,只管用兵镇压,但凡敢阻拦老百姓分地的,格杀勿论。”
胡县令眼皮子狂跳,“全部县都搞土地下放?”
程大彪点头,“对,人人有地种,家家有余粮!”
听到这话,胡县令只觉得胸腔里的血液奔涌,激动得不行。
程大彪继续道:“王小娘子还说了,只要把各村的路扩宽到牛车能通过,各县的官道扩宽到马车能畅通前行,便把郡内的所有徭役全部取缔。
“以后咱们郡仅收三成公粮,没有徭役,各县也不用养兵丁,减少衙门开支,安全皆由太守府统管,让老百姓像江原那般安居乐业,政通人和。”
胡县令内心激动,连声道:“好,好!老百姓有盼头了!”
程大彪:“还请胡县令尽快把县内的事务安排好,早些去其他县给老百姓分发土地,让他们安安心心过这个冬。”
胡县令点头。
待程大彪离去后,胡县令回后院,同姚氏提起这茬儿。
姚氏震惊不已,说道:“那帮土匪当真胆大包天,竟敢把太守府的人全杀了,这可是造反啊,是要被杀头的。”
胡县令盯着她看了许久,“就算是造反又如何?”
姚氏:“……”
胡县令冷静道:“王太守那帮贪官污吏,死得不冤,你看咱们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底下的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纵使那帮土匪造反,得利的却是底层的老百姓,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头,谁会把老百姓放到心上?
“就算朝廷派兵来了又如何,现如今他们手里握了三千兵,也是有能耐与之抗衡的。
“且外头到处都发生□□,闹得人心惶惶,倘若他们愿意像买官那样归顺朝廷,底下的老百姓便不会受到影响。
“你若去问一问那些老百姓,愿意让朝廷还是土匪来接管,他们又当如何作答?”
听了这番言语,姚氏为难道:“这……”
胡县令捋胡子,“我算是悟透了,这狗日的世道,当真不能做老实人,只会被骑到头上当牛做马,得会跳会闹才行。”
姚氏哭笑不得,“你这都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胡县令斜睨她,“那也是被世道逼的,倘若能正儿八经的为官,我何至于变得这般不堪?”又道,“上阵父子兵,咱们子文也会跟我一样外派到各县治内,他有松县的经验,刚好可以应付下来。”
姚氏担忧道:“子文到底年轻了些。”
胡县令摆手,“经历过这么多事,也该长大了,倘若那帮土匪能把永庆守住,他也可以谋一份前程。”
姚氏:“毕竟要打豪绅的,我就怕他吃不消。”
胡县令道:“你多虑了,太守府会调兵给我们用,若是不配合的,格杀勿论,豪绅们总得掂量掂量要不要胳膊拧大腿。”
经他这一说,姚氏才稍稍放下心来。
胡县令到底心系老百姓,目前县内平稳,只要把城门守好,就不会生出太大的岔子。
他把衙门的事务交给县丞等人代职打理,因着两个孙子太小,不适宜到处奔波,便让姚氏领着他们在城里等他归来。
在他离开那天,姚氏带着两个孙儿前去送行。
临行前胡县令踌躇满志,对两个小孙子说道:“阿瑜和小远要乖乖听大母的话,勿要调皮惹恼她,知道吗?”
胡瑜点头,好奇问道:“阿翁这是要去哪里呀?”
胡县令捋胡子道:“我要和你父亲去其他县治内,那些地方的老百姓过得很苦,他们需要我们去帮忙过好日子。”
胡远天真道:“哇,阿翁这般厉害。”
这话把胡县令逗笑了,摸他的小脑袋道:“以后小远比阿翁还厉害,好不好?”
胡远点头,“我要登天子堂做宰相。”
胡县令哈哈笑了起来。
若是以往,他是一点都笑不出来的,毕竟朝廷是那么的黑暗。
如今换一种心境,已经能坦然面对了。
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谁知道以后的天下又是什么样子呢?
而另一边的胡宣自然没有他老子的心态那么佛系,他再一次被梁萤气哭了。
妈的,四个人干二十个县的差事,她真的很不要脸!
二十个县啊!
生产队的驴都没有这么苦逼!
胡宣恼恨地想着,她这般能耐,有本事再去弄几个郡来给他干,那才叫本事!
恼归恼,事情还是要办的,也跟他老子一样,打包滚到下一个战场磨性子去了。
太守府发生的这场变故,虽然给许多人带来灾难,却也给更多的人带来了新的机遇,比如贾丛修。
得知土匪把太守府拿下了,他屁颠屁颠来打仙德那两口盐井的主意。
十座盐灶,一座盐灶十二个时辰可产三石盐,十座就是三十石。
这可比安县厉害多了。
如果他能把仙德的盐井官私混卖,那简直是把财神爷抱回了家!
现在梁萤就是他的女财神。
贾丛修在后堂里等了许久,梁萤才得空过来见他,她一进来就笑眯眯打趣道:“哟,什么风把贾老给吹来了?”
贾丛修连忙给她行礼,讨好道:“贾某得知王小娘子来了太守府,特地来祝王小娘子节节高升的。”
梁萤失笑,这嘴可真会说话。
贾丛修暗搓搓把带来的礼物奉上。
梁萤颇觉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贾丛修应道:“这是贾某送给王小娘子的一点心意。”
梁萤“啧”了一声,也未推辞,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黄灿灿的两根金条。
商人就是这样,俗气。
但是她喜欢。
做官真他妈的爽,就那么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就有钱银送上门来求着你收了。
梁萤彻底膨胀了。
做公主有什么爽的,要做就做贪官!:,n.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