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怜人

    “出去一整天，就带回来两条蓝鲭，你还说自己没偷懒？给我滚出去！今天抓不够五条，不许回家！”

    随着一声震响，门框上的灰也被扑簌簌震落下来，破旧的房门牢牢关闭着，宛如天堑一般横在虞思莹的眼前。

    “妈妈，姐姐真没用，竟然只带回了两条蓝鲭，等我长大了，我保证，天天能够带回来五条，不，十条蓝鲭！”

    “好好好，我儿肯定是个捕鱼好手，不像那个赔钱货，跟她死去的妈一个德行，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听着屋里面毫不避讳的谈论声，虞思莹握紧了拳头。

    屋子里是她的后妈和她后妈的儿子。自从后妈被父亲娶回家以后，就一直如此对待她，稍有不顺心，就非打即骂。对此，父亲不管不问。

    父亲虞多是个烂酒鬼，从虞思莹记事开始，每天打渔回来卖的钱，不是买酒，就是在买酒的路上，雷打不动。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分钱也没攒下。因此她们一家人也一直挤在这又小又破的小屋里。

    就连这又小又破的小屋，都不属于他们。是上一任住户在海上传来噩耗以后，老镇长看他们一家可怜，才允许他们才搬进来的。

    如果不是老镇长心善，或许他们一家早就会被赶出家门而流浪街头。

    她的母亲在她还小的时候，就被父亲喝醉酒失手打死了。不过母亲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是母亲的模样，她却记得很清楚。

    母亲完全不像是大渔镇的人，不仅样貌姣好、皮肤白皙，说话也是温言细语的，与大渔镇上粗手粗脚，有事没事就扯着脖子大喊大叫的妇人都不同，就连她的名字也是母亲起的。

    只不过母亲经常会抱着书自言自语，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不过，这并不影响母亲在她心中的形象，母亲就像是从中心大都市来的人一样，虽然她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大渔镇，根本没见过中心大都市到底是什么样的。

    遗物也仅仅只有一本怪书，是母亲生前最喜欢抱着翻看的那本书。红黑色的外皮，线条互相交错虬结，组成的图案就像是一颗扭曲的眼珠一样，显得有些诡异。

    小时候的虞思莹甚至还被这本书的外皮吓到过。还是在母亲的安慰下，才慢慢接受了那本书的存在。

    不过，那本书也确实有些特别。上面的文字少得可怜，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但是空白的地方却很多，甚至有些空白还被花纹精美的线条围绕着，就像是定制的艺术相框。

    抚摸着书皮，回忆了一会曾经与母亲的幸福时光，虞思莹终于打起精神，将书贴身放好并拉上拉链后，又先去镇上的超市买了瓶酒揣在身上，然后才向着码头走去。

    大渔镇周围的海域，在夜晚的时候是恐怖的。听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渔民们说，晚上这周围似乎有不干净的东西，莫名出现的礁石，耳边的低声细语，还有浓得散不开的雾。

    甚至有人还说，如果在夜晚的大雾中拉响雾角，会有无人的幽灵船只回应。但是最好不要这么做，因为你的船会因为遭到莫名其妙的袭击而损坏。

    所以，能不在晚上出海是最好的。

    即便很厌恶父亲是个烂酒鬼，但是对于虞思莹，乃至整个大渔镇的人来说，不可否认，酒是个好东西。不仅可以在寒冷的天气给人温暖，更可以在害怕的时候帮助渔民壮胆。

    第一次被后妈、逼着在夜里出海时，也多亏虞思莹偷偷带了一瓶烂酒鬼父亲的酒，否则的话，她会被黑暗的环境以及周围的声音吓到崩溃的。

    傍晚的港口，渔民是最多的。许多渔民出去劳作了一天，都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回来。再晚，天色就黑了，也就不安全了。

    到了港口，虞思莹仔细的检查起了自己的小船，这可是她吃饭保命的伙伴，任何一点小问题，都有可能是致命的，所以，一定不能够大意。

    “呦，思莹，这么晚了还出去？”

    说话的人虞思莹认识，是大渔镇上唯一的一个鱼贩子。因为其长得黑，家中行二，头上有个哥哥，因此大家都称呼其为黑老二。

    至于姓什么叫什么，从黑老二的哥哥在海面上失踪以后，就已经不清楚了。黑老二也习惯了众人的称呼，一直用到现在。

    “啊，是黑二叔啊。对，我要出一趟海。”

    虞思莹捋了下垂下来的头发，低头应道。

    “怎么了？又让你后妈撵出来了？”

    黑二关心的问道。在看到虞思莹手臂上的淤青后，顿时怒了，声调不自觉地拔高，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你后妈又打你了？”

    “没，没。”

    虞思莹慌乱的放下袖口，连忙遮掩着手臂上的伤痕。

    “走，我跟你回家。我倒要问问，这老虞家是不是没有带把的男人了，自己家闺女被人欺负成这样也能忍？当年那事又不是你妈主动的，是他虞多没管住自己裤裆里那玩意儿……”

    黑二想要带着虞思莹回去好好跟她家里人说道说道，可是却被虞思莹灵巧的躲闪开了。

    “谢谢你，黑二叔，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要抓紧时间出海了。要是我带不回来五条蓝鲭，我妈会打死我的。”

    虞思莹慌乱的甩开黑二，感受到周围人注视的目光，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像是被人看光了一样。跌跌撞撞的跑向了自己的渔船，熟练地起锚、升帆，一气呵成，消失在港口众人的视线中。

    “唉……可怜的闺女呦……”

    黑二看着虞思莹远去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他自己的鱼摊后，继续开始了重复而又枯燥乏味的工作。

    太阳已经快与海平面一齐，阳光照的水面一片橘红。虞思莹待在自己的小渔船上，静静地看着这绚丽的景象，陷入了沉思。

    阳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很快，就完全消失不见。虞思莹也甩下了鱼竿，静静的等待着鱼儿的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