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门,周子珩每天公司和家里两头跑。
科研所的事情刻不容缓,他甚至都直接亲自上阵,套上已经阔别了很多年的白色实验服。一个片段设计大概要站七八个小时,连口水都没时间门喝。
等到下了实验室,他换了实验服,又要急匆匆回家。绝大多数他等不了周雾开车,自己开车直奔周公馆。
家里安排了大量的贴身佣人,照顾阮茉。阮茉精神状态不太好,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往日里的娇纵被磨灭了大半,好像那些宠爱都是她从时光中偷来的。
才初春,周子珩便在玻璃花房里种满了漂亮的玫瑰花。
红的蓝的白的,都有。
周子珩回家,见阮茉在家里又是抱着膝盖坐了一天,脚边放着很多书,显然是想要去看一看。
但是看不进去。
文字也拯救不了她残破不堪的心。
周子珩带阮茉下楼去玻璃花房里看小花花。
还有雏菊,蔷薇,蓝铃花,都不是一个季节的,但为了哄阮茉开心,周子珩还是硬改了花的生长基因,用了大量植物激素让小花花们能在一起开放。
争奇斗艳,看着会开心一些。
阮茉看着那些花,半晌,也不吭声。
穿着最漂亮的连衣裙,戴着蕾丝白手套,周子珩的大手牵着她,等了她很久很久。
最后,太阳都落山了。
阮茉不知道怎么,又哭了出来,泪水沿着眼眶滑落,鼻尖逐渐变红。周子珩低着头,问她。
“花花不好看吗?”
用的是“花花”,没用“花儿”也没用“玫瑰”这些成年人的形容方式。
就像是哄着小孩子。
阮茉在他心里,是爱人是妻子,是将来要是有了小宝宝、会喊妈妈的女人。
也还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小公主。
永远是他的小姑娘。
阮茉掉着眼泪。
摇了摇头。
然后情绪又控制不住了。
抬起胳膊,贴在脸上。
泪水大片大片往外涌。
花没有不好看。
是她崩了。
周子珩一把抱住她。
把她搂入怀中。
不要让风吹到了她的脸。
夜晚会疼。
那段时间门,阮茉哭的次数太多了。
纵使每天周子珩都会拿精华乳液给她揉脸。
还是控制不住眼睛的水肿。
肿到都没办法睁开,一哭就开始淌脓。周子珩也就不去公司了,每天专心致志在家里照顾阮茉。每天都会和她一起去看小花花,一看就是一下午。
小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带她的。
周子珩开始准备原氏夫妇的一切资料。
要是阮茉哪天问起来,想要知道。
他至少,能拿的出。
原安明夫妇大量的照片和遗物,都已经在那场最后的大火中被烧成了灰烬。
周子珩也没有剩下多少。
最终有一天,阮茉还是张开嘴,问了。
她其实对父母已经没了大多数记忆,因为那个时候她太小了,爸爸妈妈走的那年,她才两岁大,多半孩童连五岁前的记忆都已经不复存在。
周子珩将准备好的原安明的辉煌履历,母亲尼尔斯小小姐的生平记录,还有他从医院里找到的、花重金购买回来的原听晚出生记录,都一一展现给阮茉面前。
都是被周子珩小心翼翼保护下来的。
阮茉一个个看。
还有些,阮茉很小时候穿过的小娃娃肚兜衣服,阮茉玩水把衣服给弄湿了、周子珩怕她吹了风着了凉急急匆匆给她买了新的,旧的就丢在了他的家里。
本来都是些最不值钱的东西。
现在却成了,能让阮茉唯一能回忆爸爸妈妈的东西。
阮茉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已经发白了的布料。
好像能感觉得到,妈妈的手在牵着她。
周子珩在身后抱着阮茉,他怕她崩了。
阮茉忽然又转过来身,躲在了哥哥的怀里。她好像感觉到了爸爸妈妈存在过的痕迹,她大哭着,浑身撕心裂肺的疼。
“哥,哥……”
“我好疼啊,我好疼……”
周子珩焦急地问,
“哪里疼?软软?”
阮茉哇哇哭,
“哪儿哪儿都疼,哥哥,你抱抱我,你抱抱我!我好疼啊。哥,你抱抱我!”
周子珩连忙把阮茉又给抱出了书房,吩咐人把那些遗物都给收拾好。他将阮茉放在床榻上,用手捂着阮茉的脸颊。
阮茉哭着道,
“哥……”
周子珩:“哥哥在。”
阮茉:“你亲亲我好不好?”
“亲亲我。”
周子珩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
……
……
医生过来给阮茉检查身体。
阮茉终于知道了,原来那个每年都会见到的哑巴医生,是周子珩大学的学弟。
她每年的体检,都会单独有一份心脏各个指标的详细报告,提交到哑巴医生的团队里。
他们会根据指标以及参数,了解阮茉心脏的运转情况。
她心脏里面,有一枚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由她父亲亲自研究、最后一枚成功了的人工心脏芯片。
现在这些事,也不是秘密了。周子珩要照顾阮茉,也就没有单独去医院开会。
医生们聚集在阮茉的房间门里,周子珩坐在床边,一只手揉着阮茉的头发,听他们的汇报。
“阮小姐的心脏状况很好。”哑巴医生打着手势,旁边的人给他翻译,
“应该是彻底融入了心肌细胞,十年的坎早已过去,往后百分之九
十九的概率不会再出现突发状况。”
“恭喜。”
“……”
周子珩听到了这段时间门唯一一个比较好的消息,
松了一口气。
阮茉躺在旁边,
闭着眼睛。
像是已经睡着了。
周子珩下了床,披上大衣,走出卧室,反手关了门。
哑巴医生给他打着手势,比划着,
“现在要是分析阮小姐的心脏数据,或许能救公司一命。”
“我听说,周氏的心脏芯片开发,出现了很大的纰漏?”
周子珩叹了口气。
揉了揉眉。
“是的,本来以为就是会发生排斥反应,准备多拖一段时间门,等到瓣膜研发到76%的融合率后,再批量进行上市,已经在申请国际医药安全检测合格证了。”
“76%是可以的,或许还能再高。可是谁知道还有一个基因点是不准确的。”
“生物多样性太麻烦了,基因多样性。批号都已经下来了,突然又变成了坠落50%的成功率,我们紧急跟国际医药申请了暂停上市,现在就是投资方和政府都在盯着这事儿,骑虎难下。”
“不要考虑晚晚的心脏,这个绝对不可以!实在不行就撤销这次的上市,撤销这批芯片。周氏倒不了,再大的窟窿,也还有我顶着!”
哑巴医生原本只是周子珩的学弟,一心沉醉于学术,他只是站在科研角度来讲,要是周子珩想要解决这次公司的危机,或许研究阮茉的心脏是最好的方法。
成功率几乎百分之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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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阮茉现在也已经知道了一切都真相,不需要再撒什么谎言。
可周子珩却冷着脸,一口拒绝,斩钉截铁。
严厉告诫——
绝对不能动阮茉的心脏芯片!
他宁可自己扛,也不会伤害到小茉莉!
医生团队也没办法,只能放弃劝说。
团队走后,周子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冷风吹着。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全都是公司来的信息。
有微信,有邮箱,有周氏的内部消息系统,国际生物组织加密联络系统。
铺天盖地的消息,铺天盖地在问他、在讨论着现在骑虎难下的状况。
要如何办。
不是逼问,是在等待,等待着他们信赖的周氏大家长,究竟要如何去应对。
周子珩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回复,他想到了医生的话。
可他从来没想过要阮茉的心脏。
重新回到房间门,阮茉已经醒了。
阮茉忽然张了张嘴。
声音嘶哑的厉害。
“哥。”
“我的心脏,心脏里面那块芯片。”
“很值钱,对吗?”
“……”
周子珩第一反应,得先给小茉莉去倒杯水。
嗓子太沙哑了。
他去倒了水,端着回来,
坐在阮茉身边。
第二反应,没有。
周子珩喂阮茉喝完了水,拍了拍她的脊梁,然后摇了摇头,
“那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东西。()”
“?()_[(()”
“对你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阮茉说道,
“哥。”
“我这两天,想明白了一件事。”
周子珩:“什么?”
阮茉:“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两个爸爸妈妈。”
“我也没办法转换掉,阮起京是杀我父母的人,因为阮起京对我真的很好,北安科研小公主,这个名声不是盖的。”
“我恨不了他们,纵使告诉自己一万遍,他们对我的好,是因为他们要我的心脏好好的,他们养着我,其实是在养着我的心脏。我真的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抽丝剥茧分析,就是我因为仇人对我好,我忘本忘记了他们杀了我父母、不恨他们。”
周子珩:“这个不是你的错……”
阮茉:“现在我似乎终于能接受恨他们了。”
“他们确实该死。”
“我又很想念我亲生父母。”
“我已经,记不太起来他们的模样了。”
“可就是忽然很想,晚上睡觉的时候,蜷缩一下身子,就仿佛回到了妈妈的怀抱里。”
“因为婴儿对这个人世间门最初的记忆,就是蜷缩在妈妈的子宫里。”
“哥……”
阮茉声音哽咽。
又哭了起来。
“我是不是,很糟糕。”
“这些年,我做的那么多无理取闹的事情。”
“是不是很糟糕?”
周子珩连忙抱住她。
呵斥:
“不许胡说!”
阮茉红着鼻尖,一把堵住了眼睛。
哇哇哭着道,
“我就是很糟糕!”
“我还恨过哥哥,因为以为哥哥逼死了阮起京,还捅了哥哥三刀!”
“我太差劲了,本身就是个该死之人,苟活了这么多年,还妄自菲薄。”
“哥,我对不起你……”
周子珩听了实在是太心痛。
他养大的茉莉花,哪有过这样的自责自卑?
阮茉从小什么都会,就是不会体谅人,周子珩一直觉得这样很好,阮茉的身份,她就不需要去体谅别人,去自卑自己。
现在她却哭着对他说,她对不起他。
她是不是,很差啊……
周子珩搂紧了小茉莉,脸抵着她的额头,想要把她塞在怀里,让她感受着他的温暖,让她不要这样想,
“阮茉。”
“哥哥从来没这样想过你。”
阮茉:“哥,哥……”
“我把我的心脏挖出来,给你,好不好。”
“求求了,现在周氏不正缺这个,你以前
() 不告诉我(),
?()?[(),
我就去挖出来给你了。哥,求求了,你拿走吧……”
“阮茉!!!”
周子珩的担忧还是发生了。
阮茉的性子哪是能听得住劝的?她想到了什么,一旦认定了,就一定要去做!她没等周子珩反应过来,就挣扎着从他怀抱里挣脱出身。
赤着脚,推开门,往外跑。那一刻她脑海中就是她的心脏对周氏的研究有用,她得挖出来,给哥哥用。
她没有过这样想要为了谁而牺牲自己过,阮茉一直都是那种自己利益至上的人,活在金字塔顶尖,高傲地睥睨众生。
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其实是个笑话时,她就痛苦,她想要挖了自己的心脏,那里的那块芯片,对周氏有重用。
她好像,就能稍微弥补当初因为无知而伤害到周子珩的那些罪过!
周子珩也跟着跳下床,连拖鞋都不顾上穿。周子珩出了门,看到阮茉已经去了工具间门,挖出来一把刀子就要对着自己的胸腔捅。
他气极了,简直要崩溃!周围的下人在看,周子珩大步流星奔上前去,一把揪住了阮茉的领子。
“哥……”
阮茉胆怯看着周子珩,忽然,又哇啦哇啦掉着眼泪。
周子珩瞠目,表情都因为动了怒而快要扭曲了。另一只手的拳头攥着,似乎下一秒钟,就要克制不住,一巴掌扇到阮茉的脸上。
阮茉很希望他扇。
这样,她就会少一些、罪感。
“哥……”
阮茉哭着,手里的刀对着自己的心尖,“哐当——”一声掉落,悄无声息哭。
最终,周子珩生气了好久。
握起的拳头,又逐渐散开。
垂落了下去。
周子珩踢了刀子,拎着阮茉。
一脚踹开了门。
“……”
他像丢小鸡崽一样,把阮茉给扔到了床榻上。被褥柔软,阮茉一跌,就落入了软软的被子里。
周子珩又给摔上了门。
气鼓鼓,拂开大衣,坐在了沙发上。
冷着脸,看着又从被子里拔出脑袋的小茉莉。
嘴里含着冰碴子,一字一句,甚至出动了手,食指指着阮茉,冷冽三尺地怒气冲冲道,
“阮茉!”
“……”
“贡献心脏这事儿,”
“你!想!都!不要!想!!!”
“你再让我听到一次这种话,”
“我就会把你囚/禁起来。”
“每天也别做别的事了,就艹。”
“艹到你下不了床、张不开嘴——”
“艹上八百遍!直到你灭了这个破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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