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这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在镜中瞳状态下可以直接和人心灵沟通,不敢说话,只举起手,默默向摩西比了一个中指。
摩西:“?”
过去既是梦神使徒,又是梦神祭司的美人鱼,思考了一下这个手势的神秘学意义,但无论是哪个意义,都和林现在的举动对不上号。
难道是审判庭如今实行的内部暗号吗?这可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
总不可能是因为害怕后面那个矛盾双生的使徒?之前也没见他怕过啊。算了,装作没看见吧。
“神啊,”摩西垂眸,第一次摆出完美的,真挚的恭敬态度,手向上举起琥珀,身体却深深向林俯首,“我向您祈求,祈求您打开通往吹螺者遗梦的大门,祈求您让我们两人通过,让我们去杀死那想要染指您领域的恶徒。”
这句祈祷,他低声说了出来。
背对摩西的灰翠闻言,握着槍的手指微微一动。
……吹螺者死去了这么久,竟然还能回应祈祷?
还是有摩西·古比本身的特殊在,死去的吹螺者才会降下回应?按理来说,身为一名使徒,即便神死去后侥幸苟活,他也应该无法再拥有长久的寿命,会和普通职业者一样,随年纪的增长逐渐衰老,最后死亡才对。
灰翠并不好奇摩西·古比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果矛盾双生会死亡,人类必然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在那之前,他恐怕会为守护尖晶市先一步战死。但他也不能真的什么也不做,便怀着监督的心态,竖起耳朵,仔细倾听,想要等到吹螺者对摩西·古比的回应。
但林的声音只在摩西的心灵中回响。
“我知道了。”
一个失去了大部分特征,只能模糊判断出“男性”和“年轻”的声音,说道:
“你可以称呼我,‘镜中瞳’。”
听不到这声音的灰翠,眼神虚虚落在半毁封印室里,残留的大冰块上。
便在他疑惑自己为何没能感觉到任何力量的波动时,他突然看到,他映在凹凸不平冰面上的倒影,变化了姿态。
灰翠睁大一些眼睛。
他迅速意识到,不是倒影变化了姿态,而是他面对的冰面,不再是之前的冰面。
这块灰翠上次制造出的嶙峋小冰山正在融化,它浑身泛着猩红的光。
猩红的光来自穹顶,灰翠抬头望去,又一次看到那广阔的,望不见尽头的,让他无比惊愕的,浩渺的穹顶。
和上一次不一样了,上一次的穹顶覆盖着滚动的灰黑浓厚雾气,那似乎是一个屏障,阻挡了银月少女借碎片投下更强大的力量。
但现在,灰黑的浓厚雾气消失了,出现在穹顶上的,是红色。
深沉的猩红色,犹如干涸血迹般的锈红色,大块大块的铺陈。仿佛是哪个试图标新立异的画家,直接往画板上倾倒了整整一桶颜料,又技艺太差,无法均匀涂抹开颜料,在画板上留下厚一块浅
一块的斑驳图案。
这画是彻底毁了,气得画家干脆用笔刷胡乱挥舞,凌乱的线条组成比画家大脑更混沌的作品,只是稍稍注视一下,眩晕感就直击人的前庭神经,让人想要呕吐。
灰翠不至于呕吐。
但哪怕是他,也感到了几分不适。
就在灰翠想要忍耐不适,继续观察时,他听到了摩西·古比的惊呼。
“怎么会?!海水呢?!!”
对穹顶更关注的灰翠这才低下头,他发现他们的位置,并不在沙滩上,而是一处海床。
说是海床,也能看到珊瑚丛和蔫哒哒的海葵,以及遍布其中的大小贝壳。但海水,环绕保护这些无脊椎动物的温柔海水,退去了,将它们和搁浅的冰块留在原地,唯有腥咸的气味,泥泞的沙子,和低凹处的小小水洼,证明海水曾经存在。
“啊。”
林也皱眉,他现在在摩西的左眼里,陷入的摩西迷茫寻找海水时,他的视野跟着不断转动,比焦急的摩西先看到了远处的异象。
“那边。”他对摩西道。
摩西蓦然转身,看到了出现在这片诡异穹顶中的唯一天体。
圆月,银白的圆月,祂如此巨大,在周围猩红穹顶的对比下,又显得如此纯洁,悬挂于岛屿后,嵌着灰黑的山岩,充满恶意地俯瞰他们。
而海水,染上锈色的海水浮空而起,犹如鸟群一样飞翔,环绕着祂,仿佛一道飘动的美丽纱帛。
“不……”
摩西轻声说。
“不!”
他高呼道,拔腿向岛屿跑去。
进来时就握住了狙击槍的灰翠,也看到了起伏山岩后的庞然圆月,他已经抬起槍口,面对邪恶的本能,让他在看见的第一时间就扣下了扳机。
这一次他使用的,不是魔力塑造的子弹,而是灰翠本人亲自制作的实弹。
子弹制作——这是枪械大师从低级开始就掌握的一项基本技能。这枚实弹里填装了灰翠饱受祝福的血液,铭刻了源血之母的经文,弹头更是由圣化的红宝石雕琢成,附加矛盾双生的破坏之力,只求对银月少女的投影造成最大伤害。
即便此刻降临的是银月少女真身,灰翠能发动的最强攻击也就是如此了。矛盾双生的经文从狙击槍粗大的枪管上浮现,形成一道道光圈汇聚到槍口,变形的文字难以辨认,这里只有灰翠能清晰辨知。
——破坏敌人才能守护自我。
而邪神是毋庸置疑的人类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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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拥着银月,仿佛守卫的海水,完全无法抵挡这一击。
林过了数秒,才从残留于视网膜上的红色轨迹上,看到了这一槍。红光洞穿了披帛般飞舞的层层海水,以林所掌握的物理天文知识不能理解的形式,击中了那即便看起来再近,实际上也应该非常遥远的天体。
银白圆月的下中区域,陡然染上一片纯净的,与天空的猩红不同的鲜红。
在
这片鲜红的对比下,应该更显皎洁的月亮,颜色却变得十分暗沉,似乎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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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这一点的灰翠表情没有变化,动作利落地重新填装子弹,再次开槍。
打算进入梦境时他就做好了准备,此刻他的大衣下,满满一排都是这种针对银月少女的子弹。
但银月少女显然不可能就悬挂在那儿让他打。
林可以说是目瞪口呆地看到,皎洁的天体长出了一张嘴。
银月少女这个投影的模样,其实和林十五岁之前所见的月亮没有太大区别,又或者是林十五岁前建立的对月亮的认知,影响到了他此刻的所见?
但那张仿佛儿童用彩笔画上去的歪扭大嘴,长满了锯齿般牙齿的歪扭大嘴,在天体上张开时,过去林对月亮的所有印象,已经无法与祂重叠。
……难道是打算这么低下头咬他们吗?
林甚至充满恐惧地想到。
银月少女没有这么做。
祂只是笑着,开始嘬饮向祂涌来的海水。
林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银月少女这个举动具有他不理解的神秘学意义。
果然,随着祂的动作,三枪下去已经变得十分黯淡的月光,再一次亮起。同时,他通过已经跑到沙滩上的摩西,感觉到这个小小岛屿,和目所能及的,整片海水退去的海床,都开始震动。
凝固在岛屿上的岩石,风化后形成的土壤,还有铺满海岸的砂砾,都在这震动下,颤抖地掉落。
犹如剥离了一层污垢,林看到支撑这个小小岛屿的基础。
海螺。
一个长达数公里的海螺,和外面凝固在琥珀中的“海螺”一模一样。它有遍布网状纹路,长着王冠般棘突的乳黄外壳,和鲜艳的粉色内胆,它的螺口如鸟翼外展,边缘可见好几个缺口。
就是这样一个庞然如山的海螺,卧躺在大地上。
还站在海床上的灰翠看到了更多,他的鹰眼天赋不仅能透视,遥视,还能选择一个高点,从这个高点俯瞰。
他看到,这个梦境的边缘已经暴露出来,看起来无边无际的穹顶和海床,并不是真的无限延展,它有一个很不规则的形状。
要问这个不规则的形状由什么决定?
看啊,这幅巨大的,比整个尖晶市都要大的,散乱的骸骨;这幅早已死去,血肉腐烂,形成了高低不平海床的骸骨;这幅女性的骨骼,静静卧躺在这里。
珊瑚和海葵在祂的腐殖质上生长,贝壳游动在祂的肋骨和胫骨间,就连海水,几乎填满了整个梦境的咸涩海水,现在不还在源源不断地,从祂黑洞洞的眼眶边滑落?
形成小岛的海螺被这副骸骨捧在心脏的位置,虽然在肋骨之下,已经没有心脏在跳动。
银月少女和流泪的骸骨对视了一眼。
祂高高兴兴嘬饮了第二口。
岛屿和海床震动得
() 更剧烈,不,真正震动的,是支撑这个梦境的吹螺者骸骨。那些散落的骨头几乎要跳起来,但它们已经躺了太久,死了太久,只是这么轻轻一动,裂缝就出现在近乎朽坏的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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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吹螺者的骸骨,祂犹如还活着一样,猛地张开牙齿只剩一半的嘴巴,为这骨裂的剧痛惨叫起来。
音波震得整个梦境都在抖动,更多黑气从祂口中喷出,冲击力却只是让骨头裂开得更严重。
这样下去,吹螺者的骸骨将彻底毁坏,保存在这个梦境里的梦领域力量,也将被银月少女掌握。
所以那个矛盾双生的使徒再开几枪也无所谓,从祂进入这个梦境,逐步掌控这个梦境时,灰翠·多弗尔就不能一槍杀死祂了。
而只要祂没有瞬间死亡,祂就能源源不断抽取吹螺者残留的力量,每一秒都比之前更强,也越不可能被灰翠·多弗尔一槍杀死。
使徒是最接近神的人,他依然是人。
人和神的力量,差别大于蚂蚁和人。
成群的食肉蚁,可以杀死吃掉一个没有防护,没有火,孤立无援的人,但只有神才能杀死神。
哪怕祂只是银月少女力量所形成的投影,不算完整的神,但在这个梦境里,祂也是半个梦境之主!
现在一切都按照祂的想法进行。
直到一道柔和甜美的吟唱声响起。
蓝卷发的美人鱼,梦神的使徒,摩西·古比,跌坐在沙滩上,他闭上了眼睛,轻轻启唇。
没有歌词,只有音律的起伏;并不激昂,只是舒缓的哼声。但吹螺者骸骨的震动,就在这简单的旋律里,逐渐平息了下去。
九百多年了。
“息潮之歌”依然在为他死亡的主,唱着这首安抚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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