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鼎阁。
赵宣吊儿郎当的坐在太师椅上,在太师椅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虎皮,在虎皮上面还放着一个非常匀称厚实的蒲团。
赵宣坐在这极为舒服的太师椅上,双脚已经翘在了前面的书桌上。
如果换成寻常人敢在文鼎阁摆出这副样子,早就被拉出去砍头了。
文鼎阁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大秦历代皇子读书的地方。
作为这一任大秦太子的赵宣,在偌大的文鼎阁内,自然想怎么样耍就怎样耍。
赵宣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本淡黄色的本子,这有两个巴掌大小的本子,表面涂着点点墨痕。
在赵宣的左侧坐着一人,此人看上去倒是颇有书生意气,身上穿着极为华丽的白色书生袍,这一件白色的袍子可比寻常的书生服不知道高档多少倍。
此人是太子侍读,高晨云。
高晨云也是十六岁左右的少年,相较于把脚翘到桌子上的赵宣,高晨云则是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在他面前是已经被读了几页的《端瑞经》,上面还被人用笔墨勾勾点点了些校注。
在赵宣对面还摆放着一个桌子,那理解坐着一人,这是赵宣的弟弟赵询。
赵宣是当今大秦高皇后所生,赵询则是王贵妃所生。
此时的赵询只有十岁,但是那刻苦读书的精神可比他哥哥赵宣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文鼎阁的大门被人推开,随后,便有一位胡须花白的老先生走了进来,此人仍旧身着白色书生袍,白色的衣袍上居然看不见任何褶皱的痕迹。
这是太子太师,也是这一任大秦皇帝的老师。
帝师兼太子太师,孔广毅。
赵宣竟然到自己老师走了进来,原本高高翘在书桌上的腿算是放了下来,但是整个身躯仍然瘫倒在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
但是当赵宣看到那紧跟着孔广毅走进来的中年人时,瞬间挺直了身躯,坐的端端正正。
这是一位身上穿着黄色长袍的中年人,先不说那一张虽然上了些年岁但仍旧俊朗的面容,此人单单是往那一站,便给人一种唯我独尊,神圣不敢侵犯的气势。
此人是背着双手的,每向前跨出一步那都是虎虎生风,相比于在前方颤颤巍巍将近七旬的孔广毅,中年人那可谓是龙行虎步,气势轩昂。
此人便是当今大秦皇帝陛下,赵琦缘。
秦皇赵琦缘仅仅只是瞟了一眼赵宣,赵宣身躯一震,脑袋迅速跌了下去。
在赵宣左边坐的太子侍读高晨云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相较于正在太师椅上端端正正坐着的赵宣,太子侍读高晨云早已经跪倒在地。
高晨云高呼道:“吾皇万岁!”
赵琦缘抬了抬手,高晨云赶紧站起身来,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赵宣对面的赵询,小小年纪倒是站起身来,双手行了一礼:“拜见父王!”
赵琦缘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长子赵宣。
赵琦缘踩着文鼎阁那红色的地毯,一路走到太子太师孔广毅平时教学的高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坐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的赵宣。
许久之后,秦皇赵琦缘那不咸不淡的声音传出:“听说……昨天你又私自出宫玩耍了?”
赵宣赶紧站起来,来到中间铺着红色祥云地毯的廊道前,对着站在高台之上的赵琦缘便鞠躬一礼。
“回父王,我……”
赵琦缘看着在下面那眼珠不断转动的赵宣,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又开始想要编瞎话,糊弄自己了。
赵琦缘仍旧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赵宣气馁了。
赵宣抬起头来,一路小跑的跨过了高台,来到赵琦缘身旁,撒娇道:“父王,我就只是出去看看而已,真的只是看一看,其他什么也没做。”
赵琦缘看着抓着自己衣袖不断甩动的太子赵宣,原本板着的脸瞬间松懈了下来,那原本并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容上也浮现了一抹无奈和一抹慈祥。
赵琦缘说道:“昨天你可把孔夫子气个半死,那可是当初教过朕的老师。朕记得孔夫子昨天给你布置了三道题,你答得如何了,给我瞧瞧。如果你答得好,私自出宫的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如果你打得不好……”
赵琦缘一边说着,一边抄起了书桌上一尺长的戒尺。
寻常学堂里的戒尺质量怎么样不知道,但是放在这文鼎阁的戒尺,即使手被打烂了,胳膊打废了,这把戒尺都不一定会弯上那么一丝。
太子侍读高晨云赶紧拿过赵宣书桌上那滴有墨迹的本子,向前快走几步,来到赵琦缘面前时,整个身躯又已经跪了下来,但是双手却高高地将本子举过头顶,递到了赵琦缘面前。
赵宣心里一个咯噔。
赵宣想起昨天孟海一边答题一边给他说的那些话,作答的内容虽然只有寥寥草草几个字,但是却包含着圣人之言,包含着万事万物的大道理。
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只不过,赵宣心里又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赵宣这可是第一回绑架一位夫子写作业,所以他再见到赵琦缘翻开本子第一页的时候,赵宣默默地向后倒退了几步,深怕赵琦缘手中戒尺没抓好,回手给自己一下子。
赵琦缘当初作为太子的时候,那可是跟着上一任武宗皇帝上过战场的,那手劲,打不死人,但是却能打废人。
太子太师孔广毅也向前走了几步,他也想知道自己这学生答得怎么样,毕竟他可是从小便教导着赵宣。
尽管赵宣实在是顽劣不堪,但是毕竟是自己从小带起来的学生,尤其他还是下一任的皇帝。
所以太子太师孔广毅也不敢怠慢。
秦皇赵琦缘是笑的看作答的。
赵琦缘是知道自己儿子有多大本事的,对于赵宣课业内容的作答也有了一定的心理预期
只不过当赵琦缘看完第一道题的答案是,面色变得有些凝重,他抬头望了一眼睁一点点向后倒退的赵宣,看向的第二问的作答。
赵琦缘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转变成了凝重。
赵琦缘目光又望向第三题的答案,这第三问的答案仅仅读到一半,赵琦缘的手变哆嗦了一下,幸亏抓得稳没掉地上。
等到赵琦缘彻底读完了第三问,目光始终也没有从最后一句话离开。
赵琦缘站在那里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
赵宣也不敢后退了,只能乖乖的站在那里,但是心中早就已经把孟海给骂个千八百遍。
赵宣只是撇了一眼自己父亲的面容,就知道恐怕难逃鞭抽棍打,希望到时候不要和自己母亲来个混合双打就行。
孔广毅虽然也很想看看那淡黄色本子上写的是什么,但是那张折叠本现在毕竟在皇帝手里,即使他是帝师,现在也不敢做逾矩之事。
尤其孔广毅察觉到了当今皇帝神色不对劲,所以他便拖着将近七旬的身躯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陛下恕罪,是臣等教导无方,是臣等没有管好太子,是臣等……”
孔广毅还没有把话说完,赵琦缘就赶紧向前几步搀扶起了这位将近七旬的老人。
赵琦缘呼吸有些粗重,并没有和孔广毅多说些什么,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赵宣。
“你这是你找谁写的?”
赵宣见到这一幕,只得装傻充愣道:“回禀父王,这些都是我自己写的。”
赵琦缘露出一抹冷笑:“别的朕不知道,但是太子你有多大本事,朕还是知道的。这要真要是你的作答,朕还挺放心将这江山社稷交给你,但是现在你居然连实话都不给朕说。”
赵宣吓得赶紧跪下,他这还是近几年来第一回见到父亲发这么大脾气。
赵宣连续扣了好几个头,嘴中不断的教导:“父王恕罪,父王恕罪……”
远处的太子侍读高晨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还是非常熟练地跪了下来。
赵琦缘蹲下身,望着正不断磕头的太子赵宣,一字一句的说道:“是谁给你的作答,别的不说,这上面的字迹就不是你的,你现在连写字都不想给正写了?”
赵宣眼见这件事情瞒不下去了,丝毫不讲义气的便供出了孟海。
义气又不能当饭吃,而且他和孟海才认识仅仅半天的时间,情谊还没那么深厚呢。
赵宣躬着腰,跪着说道:“是孟海,北城瀚海学堂的夫子。”
赵琦缘愣了一下,嘴中喃喃自语着:“孟海,孟海!”
赵琦缘在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之后,冲着文鼎格外呼唤一声:“来人!”
赵琦缘话音落下,身穿着灰色长袍的太监总管曹云走了进来:“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赵琦缘想了想,说了两句话。
“去找找巡御司指挥使廖言,给朕查一下北城瀚海学堂的孟海,一丝线索都不要放过。”
“朕要开个小朝会,把那几个人全部叫过来。”
太监总管曹云躬腰回答:“是,奴才这就去办。”
赵琦缘深深地望了一眼赵宣,语气恢复了不行不淡:“你现在胆子倒挺大,出去找别的学堂夫子为你作答。如果朕没有猜错,你应该是找人绑了人家,逼他为你完成课业吧。”
赵宣对于如此英明神武,直接猜到自己一切行为的父亲,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赵琦缘没有理会眼眸闪动的赵宣,说话的声音仍旧是不咸不淡:“你去文鼎阁外跪着,不够两个时辰不要回来。”
赵宣面色一苦,但是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父亲,只好乖乖的退出文鼎阁,面朝文鼎阁便跪了下来,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才两个时辰!
现在只是上午十点多,再过一会儿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但是现在可没人敢为赵宣求情。
紫气房。
赵琦缘目光盯着手中那三道题的作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他面前则是已经站定了八个人。
这八个人分别是左丞相萧生,右丞相杜鹏,翰林院大学士陈超博,文华院大学士曾世英,巡御司指挥使廖言,中庭首辅赵琦落,镇国大将军吴去虏,忠国公胡烈。
前几个大多数都是文官,只有镇国大将军吴去虏和忠国公胡烈那是武将出身。
在紫气房的这八个人都是面带疑惑地望着当朝皇帝陛下赵琦缘,刚刚才结束大朝会,现在又开个小朝会,肯定是发生了要紧的事情。
赵琦缘抬了抬手,将手中的带着墨汁的淡黄色折叠本递给了距离他最近的左丞相萧生。
左丞相萧生,官至正一品。
赵琦缘目光扫视一眼在场的八位肱骨之臣,说道:“众爱卿都看看,看看上面的作答如何?”
左丞相萧生是一位六旬老者,头上的发丝以及几缕胡须都已经发白,萧生眼皮耷拉着,双手揣在那宽大的袖口里,身躯靠在一张大椅上,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模模样。
萧生伸过手,接过了折叠本。
萧生起初的时候是并没有在意的,但是当他看见折叠本上的内容时,原本惺忪的双眼瞬间瞪大,直到将这三道题的作答全部看完,又恢复了一种睡不醒的模样。
萧生将手中的折叠把向下传给了右丞相杜鹏,右丞相杜鹏自然也是正一品的朝廷大员。
杜鹏也是一位六旬老者,不过相较于迷迷糊糊一副睡不醒模样的左丞相,这位右丞相给人一种非常好说话的感觉。
右丞相杜鹏自从进入到这紫气房以来,圆圆的脸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但是在场的这八个人可没有敢小瞧这位笑面虎的,能够做到右丞相这个位置,怎么可能是简单之辈。
右丞相杜鹏在看这张折叠本上的作答是,笑容也是在脸上僵持了许久,这才缓缓的松弛,又换上了一副似乎遇到了大好时的开心模样,将手中的折叠本继续向下传递。
翰林院大学是陈超博,文华院大学士曾世英,那也是官至正一品的朝廷大员。
只不过相较于左丞相和右丞相,这两位大学士也只是充当秘书的职位,平时给出一些参考意见那还行,但是并没有拍板决定或者执行的权利。
这两位大学生的正一品官也只是一种荣誉官职,一种象征意义的官职。
两位年近五旬的老学究拿到这张折叠本时,都眯起了眼睛,仔细的盯着上面的作答。
这两个大学是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相较于其他几人,这两位大学士也显得弱不禁风,似乎轻轻地推一把,身上的骨头架子就能散架。
但是要论拿到这张折叠做本的反应,两位大学士可比刚刚的左丞相与右丞相反应大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