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周肃晋在回复了卫莱的消息后,接到外公的电话。

    在给小姨夫庆祝过五十岁，外公昨天便返回伦敦，他下意识看一眼腕表,此时伦敦是清晨三点五十，外公应该刚下飞机。

    “你妈妈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外公单刀直入：“她绕半天不愿说实话，我猜不出到底什么事情，但我想你应该清楚。”

    “把你妈妈气得两天没睡好,说你一句瞎胡闹,不为过吧。”

    周肃晋静静听着外公的训斥,没辩驳。

    外公在血雨腥风瞬息万变的海外生意场沉浮那么多年，行事自然不像母亲那样瞻前顾后，委婉迂回。

    八十多岁的年纪,依旧中气十足,说一不二。

    他与大哥，从小到大唯一敬畏的人便是外公。

    如果没猜错,母亲应该是央求外公，让外公出面催他和卫莱结婚。

    婚姻大事，母亲笃定他不会儿戏,因此会跟卫莱‘分手’。

    外公这个人是少有的完全尊重孩子的长辈,心里盼着他和大哥能早点成家，却从不多说，担心自己等不到那天，提前把礼物先送了。

    外公也从不插手小辈的婚姻,但如果有些行为触碰到他的底线和原则,那又是另一个说法。

    他与大哥的性格与其说是遗传了母亲，倒不如说是遗传了外公。

    外公的声音又从手机那端传来：“催婚我不会催，但肃晋,不准你再惹你妈生气，过年前，把你觉得你应该处理好的事情处理好。”

    周肃晋终于开口：“我会处理好。外公您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他合起会议桌上的文件。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他和周加烨。

    周加烨咬了一支烟在嘴里，没抽，“妈去找外公了？”

    “嗯。”

    “妈肯定料不到外公会直接找你挑明。”

    所有的事，都偏离预期。

    周肃晋拿上文件起身离开，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找出卫莱的号码拨出去。

    “周总，什么事？”卫莱接通了他的电话。

    他和外公一样，不喜欢七拐八绕。

    “事情捅到我外公那里了，我跟你的关系提前终止。”

    卫莱怔了数秒，“好的。”

    就如他所说，提前结束不见得是坏事，没了势借，她就能消停。不止消停攀比，也不用费心去琢磨怎么扮演好他女朋友的角色。

    很多时候她把握不好那个度，偶尔代入他女朋友跟他撒娇，会让他觉得自己得寸进尺。

    可要客客气气的，又担心自己演砸。

    现在好了，可以及时抽身。

    她平复几秒：“你有没有被家里为难？”

    “不算为难。”周肃晋继续说合约的事，“只是男女朋友关系结束，合约没终止，答应你的给你人脉和资源还作数。”

    卫莱直接回绝：“不用，谢谢周总。提前

    终止那是不可抗力()，不需要补偿。以前做项目经常忙活大半年最后不了了之。跟你合作期间很愉快()，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忙，顺利进驻综合体，拿下江岸云宸的门面。”

    他没接话，电话里突然沉默了片刻。

    “周总，我生日你不用再过来。”

    周肃晋点开手机上的日历，看了一眼她生日是周几，“那天我有空过去。”

    应该是过来当面跟她‘分手’。袁恒锐打人那件事，他让贺万程出面解决，她还欠他一顿饭，再不请以后可真没机会请他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特别有幸能跟周总吃顿生日饭。”

    周肃晋发现，她说话语气似乎与先前不一样了。

    --

    隔天，卫莱收到周肃晋的消息。

    【陆桉在江城出差，用几天库里南。】

    原本打算等他来江城陪她过生日再把车归还他。

    【好的，让陆桉随时找我。】

    当天下午，陆桉打电话给她，先自报家门，问她晚上有没有空。

    “一起吃个饭，还有贺万程贺董。”

    他又补充一句：“就我们仨。”

    约好了吃饭的地方，下班后，卫莱开着库里南过去。

    上次见贺万程还是她跟周肃晋公开‘恋情’那晚，仔细算来，贺万程算是她和周肃晋的‘媒人’。

    以前根本不敢想，有天她能跟苏城首富私下小聚。

    聚餐的饭店是陆桉订的，在大厅随意选了一张桌子。

    卫莱最后到，笑着歉意道：“我这次又迟到了，今晚必须得罚三杯。”

    贺万程笑：“没迟到，我跟陆桉下午就在隔壁谈事，走过来五分钟。”

    陆桉见到卫莱后理解周肃晋为什么把她带回家了，还真是天仙下凡。

    卫莱与陆桉虽然初次见面，但对彼此的名字熟悉到不能再熟，她把车钥匙给他，“就在楼下停车位。”

    贺万程看着那辆库里南的车钥匙，转头对陆桉道：“我记得你专门买了一辆车放在江城用。”

    陆桉：“被蹭了，还没修好。”

    说着，他又看向卫莱，“我可能要多用几天。”

    “没事，放你那里用好了，我平常很少开，一星期不一定开一次。”

    贺万程与他们这些小辈在一起丝毫没有架子，给他们每人倒了半杯酒，“都少喝点。”

    他先给卫莱一杯，第二杯给陆桉，“你最近来江城比我还勤。”

    陆桉叹气，桌上没有外人，他说话就没避讳：“在江城清净，回家就被我妈催婚，她还非说自己到了更年期，让我体谅着点她，别惹她。贺伯伯，你说这还讲不讲理了。”

    贺万程笑：“当父母的都爱操心。”

    陆桉郁闷地拿起酒杯，一口就下去半杯，“您不就是个例外。”

    贺万程放下酒杯，拿起公筷给他们两人各夹了菜。

    “谢谢贺伯伯。”

    ()    “谢谢贺董。”

    他说起自己：“我不催我家儿子结婚，那是因为我自己婚姻失败，没资格催，也不想崔。催他干嘛，就像我，结了婚不还是照样离。”

    陆桉：“贺伯伯，要不干脆您领养我算了，我去苏城。”

    贺万程哈哈笑，“你还当你小孩呢，我领养。”

    两人笑着碰杯。

    卫莱安静听他们聊着，原来贺万程离婚了。

    “小卫呢？家里催不催婚？”贺万程没只顾着跟陆桉聊，不忘把卫莱带上。

    “我爸妈从来不催，什么都随着我心意。以前还不明白原因，您刚才一说，我知道为什么了。”

    贺万程顿时反应过来，卫莱父母也是离异，他拿酒杯敬卫莱，“父母是父母，你们是你们，不能父母婚姻失败，就觉得自己也不行，跟肃晋好好的，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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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莱：“……”

    她笑笑，“谢谢贺董。”

    “又不是应酬，别贺董贺董的喊，见外了不是。我应该比你父母大，喊我伯伯就行。”

    之后又说到她父亲的律所，母亲的超市。

    贺万程说法律方面他是外行，关于超市的运营，聊了很多。

    “你妈妈挺难得的，这些年都没盲目扩张。”他打趣自己，“换我我做不到，贪心不足。”

    卫莱：“那不叫贪心，叫境无止境。”

    贺万程今晚再次被逗得哈哈笑，“以后来江城就得找你们这些孩子多聚聚。”

    这次小聚相谈甚欢，从饭店出来快十点。

    贺万程的司机到了，他拍拍陆桉肩膀，语重心长：“江城虽然清净，有些唠叨该回去听也得回去听，大不了咱听完就忘。”

    他又转身跟卫莱话别，“联系方式你也有，需要的时候打我电话，到时我做东，安排我老同学跟你和你妈妈见见面，生意得互相取经才能越走越远。”

    卫莱感激：“那麻烦贺伯伯了。”

    刚才聊到连锁超市的扩张，贺万程说苏城最大的社区连锁超市就是他一个老同学开的，没有进军其他城市的打算，而她们的卫莱超市也只在江城深耕，两家超市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可以互相学习一下对方的管理经验。

    送走贺万程，卫莱和陆桉走去库里南的停车位，笔记本电脑在车上，她过去取一下。

    陆桉开锁，问道：“还有其他贵重物品吗？”

    “我没有贵重物品在车里，周肃晋有。”

    “那你拿下来。”车要放在4S店一段时间。

    密码箱里有周肃晋的两块手表，她输入密码取出。

    陆桉把车开走时又特意说了一遍，可能要用得久一点，让她多担待。

    这个久也并没有很久。

    十天后，陆桉发消息给她：【车这两天就还你。】

    她让陆桉不用着急还，这段时间陆桉发了好几次消息表达歉意，反倒弄得她不好意思。

    不知

    不觉就到了十一月。

    每年生日，她要连续过几次。

    生日的前两天，一般都是去外婆家吃饭。

    父母离婚后，外公外婆每年都不忘她的生日，再叫上舅舅一家，热热闹闹给她庆生。

    生日的前一天去爷爷奶奶家，奶奶给她做手擀面，爷爷下厨炒几个她喜欢吃的菜，陪她吃顿简单又温馨的家常饭。

    生日那天不是父亲就是母亲陪她，恋爱后章岩新陪她庆祝。

    今年依旧如此。

    七号晚在爷爷奶奶家吃过饭，又陪他们坐了会儿。

    奶奶给她端来饭后水果，“你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卫莱：“还不错。”

    “让你妈妈别累着，钱够花就行。”

    卫莱点点头，每次来奶奶家，奶奶总会记挂一句母亲。

    奶奶又端详她：“你也别累着，比上次来瘦了。”

    “我不累。”

    从爷爷奶奶家出来，她走着回自己公寓。

    一路经过江城大学总部，她小时候去的最多的地方。之后经过她们曾经的家，那套房子早就卖了。又路过父亲的律所，律所一共有三层办公楼，父亲的办公室在最上面那层，窗口的灯还亮着，她没上去。

    走到自己的公寓将近十点，卫莱泡了一个热水澡。

    正在吹头发，收到周肃晋的消息：【我到江城了，今晚方不方便见面？】

    【方便的。】

    【你四十分钟后下楼。】

    周肃晋交代闫叔：“去她的公寓。”

    车刚从机场高速下来，左转前往市区方向。

    【星空顶好了吧？】他问陆桉。

    【好了，一块手表的钱折腾上去了。明天给你送过去。】

    【现在就送去，不用送到我那，直接开到卫莱公寓楼下。】他把卫莱公寓地址发给陆桉。

    前后大概半小时，黑色宾利和深翡绿库里南一前一后开到公寓楼下，卫莱已经在楼下等着。

    没有再专门化妆打扮，穿了她上班穿的西装衬衫。

    陆桉只远远和卫莱招呼一声，坐上宾利先行离开。

    周肃晋看着她，“不是让你四十分钟后下楼？”

    “你那么远来给我庆生，不能让你等。”说话间，卫莱已经走到他身前，与他隔着合适的距离，“周总，我请你吃宵夜吧。”

    “宵夜不吃了。”他把库里南车钥匙给她，“去看看你生日礼物。”

    既然已经给她买了礼物，卫莱就没再推辞，大方收下：“谢谢。”

    她习惯性就去开后备箱，周肃晋道：“不在后备箱。你不是觉得星空顶好看？给你装上了。”

    卫莱一下词穷，心跳乍然漏了两拍。

    现在才反应过来，陆桉所谓的借车用只是幌子，是为了开走给她装星空顶。

    他道：“本来是让闫叔直接开去装，陆桉非说不浪漫，得给惊喜，没跟他多解释我们

    什么关系。”

    卫莱的局促被缓解，她就知道瞒着她给生日惊喜这种事不可能是他会做的，原来是陆桉的主意。

    但不管怎样，愿意装星空顶当礼物给她，她已经十二分知足。

    周肃晋示意她：“到车上去看看效果。”

    他对假的星空不感兴趣，站在车外回了一个海外的工作电话。

    卫莱关上车门，在密闭的空间，黑色苍穹就在眼前，群星闪烁，流星只为她一个人划过。

    这是生日礼物。

    也是给她的‘分手’补偿。

    周肃晋一通电话打完，她人还没下来。

    他敲敲车窗：“我回去了，以后你慢慢欣赏。”

    听到以后慢慢欣赏，卫莱顿悟，忙从车里下来，“车我用不着，你待会儿就让人开回去吧。”

    她眼神坚决：“补偿用不着，谢谢周总，心意我领了。”

    “不是补偿。”

    有些话，周肃晋原本打算明天吃饭时再和她谈，择日不如撞日。他下巴微点，示意她上车，他也坐上库里南的后排。

    星空顶没关，流星还在往下滑落。

    关上车门，周肃晋把手里的西装搭在前座的扶手箱，侧过脸看向她，满车顶细碎柔亮的星光悉数落在她眼底，映衬着她眼睛美得不像话。

    他开门见山：“你不是说过不想提前结束合约。”

    说归说，可现实是现实。

    “我们分了后，我妈还会继续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你不想结束，我也没空应付相亲。”

    顿了下，他看着她问：“考不考虑跟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