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你们又要迫害我了？

    莫名其妙，天上掉下来一个学生。</br> 哭着喊着想要拜自己为师，好像自己忽然之间变成了玄鸟之类当世顶尖的大佬，只要抱住自己的大腿就能够平步青云，升职加薪，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一样。</br> 就连往日高高在上的大佬，也亲笔写了推荐信，措辞和蔼，态度亲切的征求你这个年轻人的意见，和你打商量。</br> 小老弟，我家的不成器的重孙子哭着喊着要给你当牛做马，给个面子，收下来好不好啊？</br> 槐诗低头看着那一封简短的荐书，翻来覆去，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也没有被人下药。信上更没有什么诅咒和隐藏的恶意。</br> 而林十九看上去确实也是一片赤诚，毫无任何阴谋诡计。</br> 但是不是就哪里不太对？</br> 有一说一，林家的人都是个顶个的带恶人没错，但也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啊？况且，这语气是客气到家里，给自己面子也给到了极点，但你真敢不同意么？</br> 同意了之后自然一切好说，不同意的话……那当代烛九阴还要不要面子了？</br> 真要是恼羞成怒的话，隔着十万里都足够把槐诗戳死在这里了。</br> 打心底来说，槐诗是不想收这个学生的。</br> 首先他怎么看林十九都不像是什么发自内心热爱古典音乐，哭着喊着要跟着槐诗拉大提琴的艺术少年。</br> 其次，林家人就更不要说是什么善男信女了，走孽业之路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枪毙十次都不冤枉的主。</br> 和这种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怪物世家比起来，槐诗这种定了天也就是个雪橇犬。</br> 狗模狗样的，怎么做人家的大当家？</br> 如今在象牙之塔，导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哪怕不如古代师徒那样紧密，但哪怕就是个教导员，学生出了事儿，他也跑不了啊。</br> 倘若林十九要是在学校里忍不住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犯罪思想，他多半也要被连累到局子里去。</br> 说不定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吃着火锅唱着歌，一口大黑锅就从天上掉下来，罩在脑门上……摘都摘不下来。</br> 如今的林十九，哪怕看上去再怎么纯洁无害，但本质上依旧属于麻烦精。</br> 槐诗如今好不容易才享受了半年多的平静生活，实在不想再往坑里跳了。</br> 因此，他才会越发的无奈。</br> 看着趴在地上不起来的林十九，就忍不住仰天长叹：“何必呢？你觉得我有哪里好，我改还不行么？干嘛就紧盯着我一个人不放呢？”</br> “老师这是哪里的话！”</br> 林十九依旧趴在地上赖皮，趁着槐诗不注意竟然已经抱住了他的大腿，肃声回答：“老师您为人正直，素来洁身自好，兼又文武双全，德高望重，容貌俊美……如今放眼全境，年轻一代里论颜值、论资历、论才学，又有哪个能够和您相提并论呢？”</br> 槐诗一愣，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情不自禁的点头：</br> “这说得倒也是啊。“</br> 林十九眼看有门，顿时狂喜，大腿抱的更紧了，口中更是滔滔不绝：“弟子自知愚钝，心中对您只有一片拳拳敬仰之心，绝无半点不敬之意，只希望能够为恩师端茶倒水，长随身侧，聆听教诲，就已经心满意足了。</br> 还望老师能够不计前嫌，收下我这个迷途知返、改头换面的可怜孩子，给我一片灿烂一片天，学生定然粉身碎骨、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以报老师的大恩大德！”</br> “这好像也没错。”</br> 槐诗沉思了片刻，低头看了好像拴在自己腿上下不来的林中小屋，便露出微笑：“小十九啊……”</br> “哎，老师有什么吩咐。”</br> 林十九惊喜的抬头。</br> 然后，就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br> ——超小型审判装置·蝇王。</br> 超载模式已就位。</br> 足够瞬间将他灰飞烟灭的光芒酝酿在枪膛之中，只要槐诗扳机一扣，林十九立马就可以人生重启，重新再来。</br> 刺骨的寒意自那飘忽不定的焰光里扩散开来，令林十九冻结在原地，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br> 这么多年作死而来的经验告诉他，这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br> 他面前这个一脸微笑、神情和煦的大哥哥，是真得打算并且将会把他杀死在这里的，甚至有能力让他永不超生，哪怕是灵棺也复活不过来的那种。</br> 被那一双眼睛看着，他竟然在惊怖之中有所恍悟：眼前的这个人不杀自己，不是因为他的太爷爷是震慑东夏九狱的烛九阴，而只是纯粹因为……他还不想而已。</br> 只要他想。</br> 自己就会死。</br> 这一瞬间，林十九终于从面前这个男人一贯温和慵懒的外表之下，窥见了其中狰狞的棱角与本质。</br> 正因如此，才会真正的害怕。</br> 可林十九却难以分清——究竟是害怕死亡，还是害怕面前这个只是虚长他几岁的大哥哥。</br> “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啊？”</br> 他干笑着，努力的向后挪了一点，然后，枪口又向前逼了一寸，顶在了他的脑门。</br> “就是这个意思啊。”</br> 而在令人发毛的微笑中，槐诗低头看着面前的小老弟，一字一顿的问：“其实拜师啊什么的无所谓，你来碰瓷什么的，也没什么关系。</br> 但既然你都趴在地上诚心诚意的恳求了，可为什么老师我却感觉，你刚才所有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呢？”</br> 林十九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这个……老师你听我解释。”</br> “嗯，我听着呢。”</br> 槐诗颔首：“希望你的解释尽量不要太长。”</br> “实话说，这都是老太爷的意思。”</br> 林十九的汗流浃背，嘴里却丝毫不敢停顿，磕磕绊绊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前些日子，老太爷忽然就把我叫回去，让我来象牙之塔，并且找你做我的导师……说真的，我是真不敢来啊，难道我不怕掉头吗？但我也是没办法啊！”</br> “那你觉得你家老太爷是什么意思？”</br> 槐诗另一只手，抖开那一张十足诚挚的荐书，在林十九跟前晃了晃：“难道就是这个意思？随我左右，聆听教诲？”</br> “这个吧……我倒是有个猜测……不一定对。”</br> 林十九吞了口吐沫，欲言又止，神情变得分外忐忑起来。</br> “你说。”槐诗点头。</br> “有没有可能……老太爷觉得，您老人家天生坏坯，讨嫌的本事胜过我几百倍，而且做事从来肆无忌惮，最爱的就是为所欲为……”</br> 林十九想了半天，认真的说：“所以，才特地让我来学坏的？”</br> 槐诗差点当场把这个小王八犊子给毙了。</br> 我堂堂乐园王子，天文会内部评价S级的双花红棍，一辈子乐善好施，怎么就一朝清名丧尽，变成带恶人了？</br> 结果还没等槐诗反驳，别西卜就忍不住点头赞同：“纯路人，有一说一，确实。”</br> “确实个屁！”</br> 槐诗大怒：“你能别添乱了么？”</br> “我这不是看气氛紧张，给大家缓和一下么？”别西卜哈哈大笑了起来，倒是让原本林十九的惊惧和不安稍稍消散了一些。</br> 因为枪口终于向后挪了一点。</br> “起来吧。”</br> 槐诗将蝇王插回枪套里，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索然无味的摆手：“我没兴趣杀小孩子。看来我也是日子越过越糊涂了，何必跟你开这种玩笑呢？”</br> 林十九的面色微变。</br> 不是因为死里逃生的惊喜，而是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恼怒。</br> 他堂堂林家的小十九，东夏年轻一代里数得着的年轻俊彦，在槐诗的面前，自己竟然就只是一个小孩子么？而刚刚他差点死在这里，难道就是开玩笑？</br> 可旋即又再度释然。</br> 他面前的又是什么人呢？</br> 十七岁的灾厄乐师、深渊厨魔，乐园王子……只用了半年就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进阶为三阶的少司命，金陵断头王，天文会的审判者。</br> 短短半年，手上就血债累累，甚至一手覆灭了昔日偌大良宵会，亲手把腐梦主祭按在地上砍头的刽子手。</br> 不折不扣的怪物。</br> 和他相比，自己又是什么东西？</br> 真正相信这一副平静温和的样子，将他当作纯良无害小白兔的人才是白痴——就比如之前的自己。</br> 这样的人，哪里是自己趴在地上耍无赖流几颗眼泪就能糊弄的人呢？</br> 他回到沙发上，正襟危坐，再也不敢乱说话了。</br> 而在他忐忑的沉默里，槐诗忽然问：“除了推荐信，你家老太爷还有什么东西让你带给我么？”</br> 下意识的，林十九想要摇头。</br> 可最终，表情抽搐了一下，还是犹豫着，从怀里抽出了另一封信。</br> 并不厚重，倒不如说，只不过里面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br> 以炼金术而缔造出的深渊契约，一旦签下，便是以灵魂作为抵押，只流通与升华者之间的苛刻限制。</br> 在没有反悔的余地。</br> 而信的内容很简单，虽然用词严谨又刻板，写了足足一长串。但简单概括起来，也不过是一句话——在大学这四五年期间，林十九听命与槐诗。</br> 并非是雇佣，而是主从。</br> 换而言之，只要槐诗签了这一份合同，林十九在这五年之内，就是槐诗的狗。</br> 哪怕槐诗让他立刻跪在地上学狗叫，他也绝对不能违抗。</br> 不可谓不苛刻。</br> 倘若没有这一封契约的话，之前的推荐信未免还有强权逼迫的意味，可有了这一封契约……那就是不折不扣的以自己家这个最看重的重孙子相托与槐诗门下了。</br> 正因如此，槐诗才忍不住想要叹息。</br> 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被这一位当代烛九阴如此厚爱呢？</br> “你爷爷的推荐信和这个玩意儿，你自己收起来吧。”</br> 他毫无兴趣的将手里的契约丢回去，而原本脸色苍白感觉从此要当牛做马的林十九也愣在了原地。</br> 心中却忍不住一沉。</br> 哪怕槐诗只是收下推荐信，这件事也依旧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他如此的断然，却令林十九无力了起来。</br> 他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搞砸了呢？</br> 在沉默里，毫无征兆的，槐诗抛出了一个他预料之外的问题：“林中小屋，你将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br> 林十九犹豫了半天，却不知道如何回复。</br> 他想要成为太爷爷那样的绝代强者，做梦都想，可如何去做依旧难以明白，甚至，他也不知道……成为那样的人究竟好还是不好。</br> 林家的孽业之路，注定是毁谤和荣光相随，厄孽与职责不可分割……对于林十九这样的人而言，哪怕得到了力量，也只会永恒痛苦。</br> 带带小师弟这个办法就算是另辟蹊径，又起的了多大的作用？况且，难道当键盘侠和网络杠精就不会有良心不安么？</br> 虽然不想承认，但很多时候……林十九在听到槐诗的诸多传闻时，是发自内心的羡慕他的。</br> 羡慕眼前这个可以不用为了力量去作恶的人。</br> 沉默许久之后，他缓缓摇头：</br> “我不知道。”</br> “那就把这个当作你毕业的课题吧。”</br> 槐诗淡定的挥了挥手：“明天记得起早点，和我一起去布置教室，当学生就要有当学生的自觉，别闲着没事儿刷微博了。”</br> 林中小屋愣在原地，难以置信。</br> “为什么？”</br> “你不是上门来报名了么？”槐诗反问：“要后悔的话也无所谓，反正也还没填表。”</br>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老师你不是已经不要老太爷的推荐信了么？”他愕然的拿着手里拿两件东西，难以理解槐诗的想法。</br> “我收下你，不是因为烛九阴的推荐和契约，而是因为你太爷爷真的想要将重孙托付给我的。”</br> 槐诗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忍不住耸肩：“说来你可能不信，自从我来到象牙之塔，他是第一个认为我能够承担老师的职责，将这一份工作做好的人。</br> 作为老师，对于家长的信任，我总要有所回报的吧？况且——”</br> 他停顿了一下，端详着小十九的眼神就变得分外玩味起来：“你真觉得，没有了契约在，我就整治不了你了么？”</br> 那一瞬间，林中小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br> 被这一双静谧如深渊的眼瞳看着，在恍然之中，他竟然产生了老太爷在看着自己的错觉。</br> 到现在，心里再没有什么挣扎和不甘，亦或者不愿。</br> 终究是认命了。</br> 玩也玩不过，打也打不过。</br> 拜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老师，又有什么可丢人的呢？</br> 当下，再不敢有任何懈怠，林十九乖乖的起身，按照东夏的礼仪，低头向自己未来的老师奉茶。</br> “那么，我们把丑话先说在前面吧。”</br> 槐诗端起茶，却不急着喝，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从天而降的学生：“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自己心里想必也有数。</br> 我不是因为可以杀人作恶才成为了升华者，希望你也不是——否则不用我动手，学校里随便哪个教授就把你碾死了，这一点你懂吧？”</br> 林十九疯狂点头。</br> 他在林家不能说心机最深、能力最强，但见风使舵绝对是第一把好手。在象牙之塔这种地方，哪里有自己造次的余地？</br> 林家家规第三条，就叫做顶风作案不可取。</br> 况且，他哪里又有勇气在如今自己这位老师面前耍心眼了？</br> “那今天就这样吧。”</br> 槐诗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茶，温和的笑了笑：“你回去记得早点休息，明天开学典礼结束之后，赶快过来帮忙干活儿。</br> 至于学什么，古典音乐也好，兵技搏斗也好，炼金术也罢……都随你。咱们俩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在乎这一朝一夕。”</br> 先恐吓，再敲打，敲打完了之后再给个甜枣，先震慑手下的不轨之心，然后在日久天长之中逐步奠定权威……</br> 等反应过来之后，槐诗都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就对这一套这么熟练的？</br> 而林十九犹豫了一下之后，却没有走，反而恭敬的站在槐诗的旁边。</br> 既然贼船都上了，怎么都要纳个投名状，让老师知道自己的本事才行。</br> 如此打算着，林十九开口说道：“学生有上中下三策，可助老师成功拥有属于自己的教室，正式进入教研室。”</br> “嗯？”</br> 槐诗愕然。</br> 他自己都没头脑呢，怎么林十九这里就有上中下三策了？</br> 难道自己真的是乌鸦说的那种没脑子？</br> 不可能啊。</br> 心里怀疑着自己，槐诗慌得一匹，但终究保持着平静，点头：“那你先说个上策听听。”</br> 林中小屋顿时面露笑容，俯身凑近说道：“老师只要发动粉丝后援会……”</br> 槐诗摆手，面无表情：“好了，你可以说中策了。”</br> 憨批小十九还不知道哪里惹的老师心中不快，犹豫了一下之后，又开口说道：“老师你是果园健身房免许皆传，刀剑之术堪称绝学。不如我放出话去，老师剑挑学校内的各个社团，折服一众学生，生源岂不是手到擒来？”</br> 槐诗翻了个白眼：“然后呢，成功讨嫌？别忘了，每个社团都是有指导老师的。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象牙之塔，是靠杀人放火的技术就能随便成功的么？”</br> 只能说不愧是林家的人，这计策只要用了，成不成不知道，铁定都能收割一大波负面情绪回来。</br> 你来这里是做刽子手还是做老师的？</br> 槐诗要这么做了，之前对他寄予厚望的安东教授恐怕第一个看不起他。</br> 至于下策，他都懒得问了。</br> 只是挥手，示意这傻孩子赶快回家洗洗睡吧……</br> 眼看槐诗连下策都不问了，林十九顿时慌了起来，这投名状纳不成，人可丢光了。</br> 可思来想去，又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表示自己诚心和能力的。</br> 紧接着，他又忽然想起了之前偶然从几个目标那里听到的流言，顿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老师，有人要害你！”</br> “正常操作，不要慌。”</br> 槐诗淡定的喝着茶，连他自己都平静的害怕。</br> 他都被迫害习惯了……</br> “说说看吧。”</br> 他抬头，端详着林家的小十九，面无表情：“是谁要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