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胡儿舞

    第139章 胡儿舞</br>中秋依旧有宵禁，日头还未完全落下，长安城的暮鼓又开始催促行人归家。</br>兴庆宫的烛光一点点亮起，恭候着一年一度的佳节，恭候着千古唯一的君王。</br>恭候圣驾的队伍前方，李亨垂着双手，走到了诸王前方站定。侧目一瞥，李林甫负手立于官员之首，精神刚戾，气势慑人。</br>忽然，有一个胖硕的身影从他们之间穿过，先行登上台阶。那是安禄山，因圣眷太浓得以先行到瀛洲门接驾，圣人要在路上与他说话。</br>随着安禄山呼哧呼哧登石阶，后腚上的肥肉不停抖动，让人又羡慕又鄙夷。</br>李林甫也被逗笑了，转头瞥向李亨，目光轻蔑。</br>好好的良辰美景，偏被索斗鸡这一股煞气而毁了。</br>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张汀与薛白结束了谈话，隐秘地离开马车。之后，有内侍蹑手蹑脚地穿过人群，找到李亨，低声禀报说了一句。</br>“殿下，张良娣给殿下也备了份中秋礼，是党参茯苓地黄丸。”</br>李亨闻言点了点头，如吃了一颗定心丸。</br>~~</br>兴庆宫内，御驾已起行。</br>安禄山不敢坐李隆基赐的肩舆，努力趋步追着御驾，像个圆滚滚的球，很是滑稽。</br>“胡儿可太重了，别累坏了圣人的舆夫。”</br>“你这胡儿倒是心善。”</br>安禄山傻笑，继续逗着李隆基开心，待到时机差不多了，忽道：“陛下，方才胡儿看到裴宽，想起一事。”</br>忽称“陛下”则是要说正事的语气。</br>李隆基遂吩咐仪驾稍停。</br>安禄山那张诙谐的胖脸也显得郑重了些，禀道：“陛下，臣为陛下笼络河北士民之心，很有成果，那些金银珠宝就是他们供奉陛下的……”</br>李隆基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br>他是千古明君，很清楚自己的江山有哪些问题。</br>早在大唐建立前，河北与关陇之间就有对立。</br>随着崤山以东的中原大地民力物力不断增强，在南北朝时已有了动摇关陇统治的可能。杨坚尽毁邺城、杨广三征高句丽，隐隐似都藏着削弱河北民力的祸心。</br>至大唐立国，高祖平定了河北窦建德之乱，依旧以关陇为基，太宗、武后，一步一步限制河北，但都没能解决这种对立。</br>唯有他李隆基做到了！</br>他限制河北本地士人科举入仕，剥削其在朝堂上的声音，吸纳五姓七望到长安定居，融入关中，否则休想及第；</br>他对崤山以东的百姓课以重税，使他们供应了大唐三分之二的绢帛、近一半的粮食，所谓“河北租庸，充满左藏，财宝山积，不可胜计”；</br>他禁止河北本地建立防务以应对契丹、奚人等外虏频繁入侵，由朝廷设立边镇，命边帅频繁主动出击，削弱河北民力；</br>他重用没有根基的胡人将领，降低河北本地氏族对军队的影响，使边境日渐胡化，削弱其对关陇统治根基的影响。</br>总而言之，一手索取、一手严防，安禄山就是他的手，替他牢牢扼住了河北崛起的可能。</br>故而，大多数世人没听说过安禄山到底打过什么大胜仗，李隆基却总夸安禄山战功赫赫。</br>有些人不懂圣明天子的深谋远虑，赋诗“年年战骨埋荒外”指责他好大喜功了，错了。他是旷世明君，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轻松的方式，做到了天子集权。</br>“朕最忠心的臣子，替朕解决了一桩大事啊。”</br>李隆基感慨了一声，伸出手，抚了抚安禄山的圆滚滚的肚子。</br>安禄山像只被摸了脑袋的狗一般，笑道：“胡儿的大肚里装的，全是对圣人的赤胆忠心。”</br>“哈哈哈哈。”李隆基开怀大乐。</br>有了这样忠心的胡儿坐镇河北，裴宽确实可以除掉了。</br>旁人总觉得是李林甫、安禄山要对付裴宽，错了，从一开始，真正看裴宽不顺眼的就是圣人。</br>除掉裴宽，断掉河北人在朝堂上争权夺势的可能，彰关中天子之威严，使天子集权。他一直只是在等待适合的时机罢了。</br>时机成熟，除掉裴宽，也就是一句话的事。</br>~~</br>“圣人至！”</br>“臣等恭迎圣驾，圣人中秋安康……”</br>夜幕落下，一轮圆月升起，御驾抵达勤政务本楼。</br>安禄山不敢与圣人一道入内，小步绕到裴宽身后落座。</br>官员们的最前方，李林甫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嘿嘿而笑，示意今日要办的事已办完了一桩。</br>另还有两桩事，一是在右相攻讦东宫时递几句话，于他而言更主要的一桩事却是认杨贵妃为母。</br>御宴嘛，在逗圣人开心的同时，不动声色地给自己谋好处，胡儿最擅长了……</br>李隆基落座，兴致却没有上元节时那么高，当即招了招手，让高力士把李亨唤到身前。</br>“儿臣给父皇请安，伏惟父皇安康，千秋万岁。”</br>“除了问安，你可有旁的话要说？”</br>李隆基目光平淡，可能已提前得知了某些内情，故而在开宴之前给这儿子一个当众认错的机会，以免待宴会到了兴头上又要听他这些破事。</br>“儿臣……”</br>李亨开口的一瞬间，脑中再次权衡着。</br>若自罪，便是承认裴冕是东宫安插在右相身边的眼线，更严重的是，东宫还暗中蓄养了一批回纥人，想要灭口。</br>他苦心经营多年，才成了世人眼中的贤太子，一旦认下这等罪责，则人心失尽，还给了圣人废太子的口实。</br>而只要他不承认，事实便有可能是裴冕虽身为奸党门下却心向东宫，回纥人去灭口之事乃旁人栽赃陷害。</br>或许，索斗鸡会找到借口，以查案之名牵连亲近东宫的臣子。但落在世人眼中，依旧是圣人有偏见，纵容奸相迫害可怜的太子。</br>这才是他不愿依李泌之计行事的根本原因。</br>“儿臣，无话可说。”</br>“好。”</br>李隆基心知这个儿子仗着今夜是中秋，欺他不会当众发作，简直是挟众逼迫君王。</br>他却不动声色，淡淡笑着，抚掌向诸臣，朗声道：“良辰美景，朕与诸卿共度中秋，开宴！”</br>“圣人制，共度中秋，开宴！”</br>宴上群臣连忙整齐地行礼，敬酒。</br>唯有李亨没得到吩咐，退下去也不敢，只好垂着双手站在那，低低埋着头，十分尴尬……</br>~~</br>殿内，稍偏些的位置，薛白就坐在贾昌、王准附近。</br>他还未有官身，也只配与这些狎臣在一起。</br>“薛榜首看好了，马上就到我们表演斗鸡了。”贾昌趁旁人不留意，与薛白低声交谈。</br>“今夜第一个表演竟是斗鸡？”</br>“当然。”王准傲然一笑，颇鄙视薛白。</br>他是王鉷之子，被称为长安第一恶少，除了因父亲的权势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任卫尉少卿，经常出入宫中陪圣人斗鸡，乃是神鸡童第二。</br>王准气焰比右相之子都嚣张，对薛白这种有机会当狎臣却还想科举入仕的行为不能理解。认为薛打牌变成薛榜首，蠢得不可救药了。</br>贾昌、王准战意腾起，看向安禄山所在的方向。</br>“看我们赢了那杂胡。”</br>“哦？”薛白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毫不犹豫跟着他们的称呼，说了一句废话，“杂胡也会斗鸡？”</br>“他会个屁。”</br>王准啐了一句，方才觉得薛白是个有种的，勉强够格与他说话。</br>“尻，杂胡为哄圣人，什么都玩。”</br>“开宴！”</br>随着这一句，两人当即去安排，给圣人助兴。</br>薛白目光看去，贾昌、王准共挑了三只瘦小矫健的斗鸡；安禄山也捧着大肚下了场，招呼三名隆鼻碧眼的胡儿抱来了神骏非凡的西域雄鸡。</br>李隆基哈哈大笑，当着诸臣的面，要与妃嫔们押宝。</br>“朕押一个玉精碗赌西域雄鸡赢。”</br>天子带头赌博，也只有杨玉环敢率先与天子对赌，笑盈盈地押了个扬州水心镜。</br>诸王、重臣这才纷纷押宝，多是跟着圣人下注。薛白胆大，虽只是一介白身竟也敢凑趣，添了一千贯押贾昌、王准赢。</br>中秋宴不像上元宴，规模小些，官员少些，也更放得开。</br>须臾，殿中斗鸡交战，众人边饮边看。前两场一胜一负，待斗鸡到第三场，双方都被激起好胜利，纷纷助威……若说不成体统，圣人却最爱这种热闹。</br>厮杀数十回合，只见西域雄鸡挥舞翅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