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泽总是能在图书馆看到一个人。
她常坐在靠窗的位置,应该是大一的新生,长相稚嫩,看起来年纪不大。她总是专注的看着面前的书,时不时写写画画,有时会抬手把滑落的短发重新掖到耳后。午后的阳光斜射照进来,打在她的身上,她莹白的皮肤亮得仿佛在发光。
王川泽常来图书馆,十次有七八次能看到这个小姑娘。
从来没有固定喜好的他也开始习惯坐靠窗的位置,一般就在她后面隔着一张桌子的位置。
学习是一场孤独的苦修,飞行器设计与工程这个专业又充斥着各种理论、原理、计算公式、分析等等内容,每次从庞大的数据计算中疲惫的暂时挣扎出来,王川泽向后靠在椅背上,身姿闲适,修长的手落在椅子旁,他放空的目光落到前方女孩专注认真的脸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又重新拿起桌上的笔计算起来。
在王川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她当作一种精神动力了。
比他还小的女孩都这么刻苦用功,他又怎么能松懈?真该让那些整天夸他是天才的人来看看,明明还有比他年纪更小就考上军校的天才。
到了下午吃饭的时间,女孩匆匆离开,没多久王川泽也起身离开,去食堂吃晚饭了。
吃完饭回来,王川泽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扫过前两排那张空荡荡的桌子,坐下继续中断的推算,草稿纸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略显潦草飘逸的字迹。
没一会儿,他眼睛的余光突然察觉到身侧经过的一片绿色衣角,王川泽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发现那桌子旁站着的人却不是眼熟的女孩,而是一个陌生的方脸青年,皮肤黝黑,挺拔挺括的后背透露着一种经历过战场的肃然。
只见那人轻轻翻过桌上摊开的笔记本,看到封皮上的名字确认了下,把一袋红糖放在桌上显眼处,才转身离开。
王川泽冷眼旁观看着这人的举动,这样一袋红糖可不便宜,也是,男人为了求偶总要大方些。
他重新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女孩才姗姗来迟。
王川泽突然有些好奇她看到桌上那袋红糖会是怎样的反应,停下笔抬头看去。
只见女孩刚要准备坐下,就看到了桌上那袋突兀的红糖,她脸上表情疑惑,左右看了看四周,然后拎起那袋红糖径直走向图书馆二楼门口……
她把那袋红糖放到门口失物招领处的塑料筐里了。
王川泽愣住,随即低头失笑。看得出来还是年纪小,还没开窍,居然把别人献的殷勤当作是别人放错地方的东西。
廖杉是真没多想,那么一袋红糖应该足足有五斤沉了,现在的红糖可不便宜,一斤就要七毛钱,这么一大袋至少要三块五,要知道她一个月补贴才五块钱,肯定是哪个同学买的、放错位置了。
她回到座位上,继续读那本俄文书。
晚饭时发生的小插曲廖杉也没有放在心上,室友关系不和睦也是正常,活到她这个年纪,就会发现不是所有人都能相处得好,人和人之间也是要讲究缘分的,心理年龄三十岁的廖杉默默沧桑的感概着。
只是面前这本俄文书只能靠她自己啃了。
廖杉叹气,硬着头皮一边对着词典查,一边看。
等到月上枝头,在廖杉终于看完第一页后,已经十点多了,也差不多到了往常她回寝室的时间了。
廖杉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书摞起来放到一旁,背起斜挎包起身离开。
刚走出图书馆,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廖杉面前,她毫无察觉的被吓了一大跳,身体也下意识的向后跳开。
那人连忙伸手拉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是个陌生的男同学,廖杉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警惕的问,“你是?”
王川泽向窗外一看,就看到刚离开的女孩在图书馆门口被什么人缠上了,身下的椅子向后滑开一段距离,桌上的本子、笔被人冷落,他匆匆起身向下跑去。
图书馆楼下,廖杉已经知道面前这个青年人的名字叫万山,据他所说是想要认识一下。潜台词就是想和她处对象。
廖杉满头问号,就她现在这个要长相比不过江文怡、要体贴比不过梁淑欣、要家境比不过苏珂、看起来还像个初中生的样子,居然还能招来烂桃花?
她匪夷所思,“你看上、不是,你欣赏我哪里啊?”
万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总是看你在图书馆学到深夜,你应该在学习上很吃力吧?我觉得你是个吃苦耐劳的性格……桌上那袋红糖你看到了吗?我听说女生喝些红糖水对身体好……”
廖杉恍然大悟,“那红糖是你的啊?我放失物招领处了。”
“那是我送你的,你咋放失物招领处了,别让人给拿了。”万山立刻就要抬脚进图书馆,“我给你再拿出来。”
廖杉拦住他,“不用再给我了,我不会收的。”
万山以为是自己还没能打动她,继续对廖杉介绍自己,“我是部队推荐来军校进修的,只用读两年,下一年夏天我就可以重新回部队了。我知道你们女生考上军校都是因为崇拜军人,等我回到部队就会升到上尉级别。你放-->>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心,我回去就提交随军申请,你跟着我就不用再这么辛苦的学习了。”
廖杉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可真刑啊。”
“你同意了吗?”万山以为她是在夸自己,却又莫名觉得她的语气好像又不太像?
廖杉摇头,正色道,“首先,我并不觉得学习辛苦就要放弃,相反,我对未来有着非常清晰的规划,我是一定会读完四年大学的。”按照她所知道的姑奶奶的传奇故事里,不只是大学、未来她还要出国留学咧。
“其次,你说的对军人的崇拜,我不否认,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的身份也是一名军人,我完全可以把这种崇拜转移到我自己身上。而且等到四年后我毕业,按照规定,我会被授予中尉军衔。”
“第三,你放心,就算你回到部队,随军申请也批不下来的。”
万山忍不住问,“为什么?”
廖杉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随军申请的前提是什么?是不是先要结婚?”
万山点头,“是啊。”
“结不了,”廖杉接着说,忍不住吐槽,“你就算没打听过,你看我这样子也能看出来年纪不大吧?”
万山满头雾水,“我知道你年龄小,但是——”
廖杉真的忍不住翻白眼了,打断他的话,“大哥,我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啊。”
万山茫然的眨眨眼。
得,这不只是个傻子,还是个法盲。廖杉心累的给他普及,“1950年颁布的民法典里明确规定了结婚年龄,女性18岁、男性20岁。”
廖杉又指了指自己,“而我今年才十六岁。”
她不耐烦继续耽搁下去,“我年龄小,没兴趣结婚,别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行了,上去拿你的红糖吧。”
万山如同接收到命令一般游魂似的走回图书馆拿那红糖,这哪里是他以为的质朴乖巧小姑娘,简直和他那政委差不多,能说的人哑口无言。
他恍惚间没有察觉到敞开的大门后站着一个人。
王川泽站在门后,向来冷淡的清俊脸上浮现出笑意,他眼睛微眯,还真是条理清晰、辩口利辞。
廖杉是真没兴趣,她看这学校里的学生都跟看小孩似的,虽然现在好像小孩是她自己。
不过她是不是应该做些防身用品,如果真的遇到坏人,她这搏斗课低分飘过的花拳绣腿恐怕派不上一点用……
她忍不住在心里思索着,走回宿舍,一推开门,门旁书桌前的苏珂不满的看向廖杉,“你怎么才回来啊?”
廖杉疑惑,忍不住看了一眼在叠衣服的江文怡,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她和苏珂不是晚饭时刚在食堂闹掰了吗?
怎么苏珂现在一副苦等丈夫回家的妻子的质问语气?
江文怡耸耸肩,表示她也不清楚。
苏珂也很不自在,犹自强撑着,昂着脑袋,“你不是要学俄语吗?”
她用抱怨掩饰自己的中气不足,“你回来这么晚,还学不学了?不学就算了。”
免费的俄语老师,不要白不要,廖杉立刻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学学学!”
梁淑欣已经可以想象晚上寝室内的气氛会有多么窒息了,她逃避似的躲到隔壁寝室,和那些可爱的姑娘们大聊特聊。
可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眼看就要到熄灯的时间了,梁淑欣再不舍也只能回自己的寝室,她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向自己的寝室走。
为什么她的室友都个性鲜明,不能像隔壁寝室里那些软软绵绵的小姑娘们一样呢?
梁淑欣叹气,推开寝室门,里面的气氛却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原以为会是你死我活的廖杉、苏珂两人居然并排坐在书桌前学习,看起来居然还挺亲亲热热的?
梁淑欣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廖杉已经学到眼前发晕了,她是谁她在哪儿,“不行了,太难了……”说着就想起身站起来。
苏珂一把抓住她,不赞同的皱眉,“哪里难了?你还想不想上桌了?”而且她刚发现了当老师的乐趣,正上瘾呢。
“俄语很简单的,也就33个字母,会弱化,学会名词的一格、二格、三格、四格、五格、六格、阴性、阳性、中性、单数、复数;形容词性、数、格、长尾、短尾、比较级、最高级;分清定量数词、顺序数词、集合数词、不定量数词、顺序数词、集合数词、不定量数词、分数数词的各类变格家复数以及这些数词的时间表示法、人称代词、反身代词、物主代词、指示代词、限定代词、疑问代词、疑问代词、否定代词……”
廖杉无语的看着她,这哪里不难了?
她头痛,“真的,我们明天再继续,快放开我,我要来不及去洗澡了。”
苏珂只好松手,看着廖杉的背影喊道,“那我们明天早上提前半个小时起床,我看着你背单词!”
廖杉跑得更快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江文怡坐在自己床上看戏似的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