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你现在还在给他画画吗?”
楼谏垂下眼去,用拇指和食指夹着那只手机晃荡了一下。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在脸上摆出一副怎样的神情。
感觉被欺骗吗?
但是被骗得更狠的时候,却也不是没有过。
还是需要表达出怨恨和痛苦?
但是他此时的情绪里,似乎都没有。
……心只有一点淡淡的酸疼。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并不陌生了。
就算是再敏感再脆弱的人,也应该习惯了才对。
“哥,你听我解释——”
殷刃赶紧将手上的毛巾丢到地上,快走几l步,贴到他哥的身边半跪下来,膝盖在地上撞出闷闷的一声响。
“哥!”
他的声音里面带了点恐慌的哭腔。
“你听我说……我其实真的没有……”
“好。”
楼谏将那部手机哐当一下扔到了地上。
殷刃冷不防全身轻轻打了个哆嗦,身后看不见的尾巴都要支棱起来。
他看见他哥坐到了床上,翘着一条腿,向前撑着下巴看他。
脸上露出一种很淡的,让人难以捉摸的笑来。
“要解释是吗?”
“现在,给你五分钟的时间,和我解释吧。”
“我……我想说……”
等真的要解释了,殷刃却跪在地上仰头看他哥的脸,一时卡了壳。
楼谏垂眼看了眼手表,声音也很淡。
“我已经开始计时了。”
“别,别——”
“你让我想想怎么说……”
殷刃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就先凑过去轻轻亲他哥纤瘦漂亮的小腿,结果被人在胸口当中狠狠踹了一脚。
他蜷缩在地上,小狗一样呜咽了起来,眼睫已经湿了。
“哦?是编不出来了吗?”
楼谏的脸颊都染上晕红,被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他其实对殷刃真的很宽容。
如果是任何一件别的事情,或者另外一个人,他恐怕都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敏感。
……但是只有对于白盛忻。
不可以!
“——殷刃,我问你。”
楼谏猛得睁开眼,看着殷刃的眼中都隐隐渗出红意来。
“你还记得十八岁那年,你亲口和我承诺了什么吗?”
他一字一顿地问。
每问出一句话,就如同将自己的心被硬生生地塞进冰冷的机器里,挤出一次血。
但是楼谏没办法,他必须说。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压迫他一样,他的语速越来越快。
“你知道你现在继续帮他,就是彻头彻尾的代笔,你是他的共犯!”
“——你不再是小孩子了,你知道这是牵扯多大的事情,一旦被发现你很可能会跟着他一起身败名裂吗?”
“我,我知道哥!”
“我都知道。”
殷刃颤抖着身子从地毯上爬过来,伸手想去抓他哥的手。
“别碰我!”
楼谏甩开他的手,反手重重在他脸上摔了一个巴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殷刃被他打得偏过了头去,捂着脸不出声了。
酒店的房间里面一时沉默了下来。
楼谏此时已经被气得全身发抖,说话都要大喘着气。
“——殷刃,我辛辛苦苦把你好好养大,手把手教你画画,把你带到现在这个程度。”
“不是为了让你给一个垃圾代笔的!”
殷刃坐在地上,神情是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湿漉漉的长发散乱在他的肩膀和胸前,俊美又柔弱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片红来。
“五分钟的时间到了,既然不想解释的话,就赶紧滚吧!”
楼谏看了他一眼,慢慢扭过头去。
手里面的水杯被他重重砸到了地上,哗啦一声脆响。
他们闹得动静有点太大,很快外面就有人敲门,语气里面满是小心翼翼。
“请问客人,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没人回应,敲门声又响。
“……客人?”
殷刃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此时的他全身都狼狈得不行,身子也在发着抖。
他弯腰从满地的玻璃渣里将那部手机捡了起来。
“哥。”他轻声喊。
楼谏没理他,他刚刚发了一通疯,现在已然累极了。
只将头埋在枕头里,沉默得像是一只死去的羔羊。
“我,我走了哥。”
“有些事情,现在的我是真的不能和你说,再给我三个月,哦不两个月,不多,只要两个月的时间……”
殷刃似乎是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
“到那时——我一定会把真相剖开在你眼前。”
仍旧没人回他。
房间里面暗暗沉沉,玻璃渣散落在地面上,无边的沉默冷冰冰地充满了房间。
接着他听见了从床上传来一声痛苦的,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殷刃在原地静站了一会,眼圈也默默红了。
在转身关上房门之前,他低声说了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哥。但我发誓,我是真的真的,没有背叛你。”
……
楼谏在眼泪里睡去,这晚又陷入到了痛苦纠缠的梦境里。
有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是,似乎他每次做梦,都没有点好事情发生。
如果是有专门研究梦境的精神分析家,恐怕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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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重生后的自己是否会爱上曾经的自己,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那么一
个人是如何被定义为一个人的呢?
他想,大抵是有着自己独特的记忆、思维和感受,这才是人类独一无二的标签。
可是,爱是两个人的事情。
就算是从相同的起点出发,却也无法达到同一个终点。
当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的时候,他们此时的想法,还有未来的经历,都必然不会再相同。
于是从此时起,他们便走上了一条愈行愈远的歧路,再无法回头。
……他和殷刃,大抵也是如此。
殷刃当时走得很干净利索,几l乎什么都没从家里带走,甚至连他的那只野兔子都不要了。
似乎是楼谏让他滚,然后他就真的很听话地“滚”了。
楼谏在家里一个人发疯,将所有殷刃的东西都打包哐哐哐丢进了垃圾桶。
最后只剩下那只跟着它的主人一样,开始变得面目可憎的兔子。
dinner被他提溜起来掂了掂重量,却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粉红色的三瓣嘴里还在吧嗒着吃提摩西干草。
它反正被楼谏提溜惯了,胆子又大,一点也没看出来哪里有不对。
哎,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谁给一口饭吃不是吃呢?
“整天就知道吃!”
楼谏伸出手去戳它毛绒绒圆滚滚的肚子。
“傻子,你爹都不要你了你还不知道呢——他把你抵押给我了,我今晚就要拿你来炖兔子汤!”
dinner用爪子扒拉了他一下,发现扒拉不过他的手指后就摆烂了,敞开了肚子任由他戳。
只“叽”地敷衍叫了一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反抗。
它的心态看起来比楼谏要好多了。
既然一定要有个爹的话,那谁来当爹不是爹呢?
旧爹死了,这不是还有个新爹吗?
于是它吃完了就来蹭楼谏的手指和他要吃的。
楼谏也只是嘴上说说,到底却也还是心软,最后无奈地将它抱到了怀里,一把把薅摸着它身上的软毛。
现在回想一下,那天晚上,他的情绪的确是有点过于激动了……
但是,但是他也没有办法。
在面对白盛忻的时候,楼谏永远无法保持冷静。
那些过去的记忆太过于惨痛。
刻骨铭心的恨往往比一见钟情的浅薄爱情更加深刻而持久。
就像是被硬生生逼疯的精神病患者,每次在看到诱导物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应激,发抖。
楼谏也是如此。
他上一辈子就是因为代笔这件事情而死……
所以这个话题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敏感得根本碰也不能碰的逆鳞。
稍微一动他就要发疯,要么就是弄伤自己,要么就是弄伤身边人。
之前楼谏光是想着,殷刃肯定已经和白盛忻偷偷联系。
可能一边在和自己假装恋爱,另外一边却还对白盛忻每天发信息,如
此脚踏两条船,他觉得恶心。
只是,只是……
此时冷静下来的楼谏慢慢思索着,却从这件事情里觉察一丝不对的地方来。
就算是有过去整整五年,他没有陪在另外一个自己身边,但是对他的了解还是在的……
按照自己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在当年的事情发生后,却还继续和白盛忻保持着联系的。
并且在后面高考时他和对方同居的那一年时间里,也的确没有任何觉察。
所以起码这几l年的时间内,殷刃和白盛忻的确是没有再联系过的。
并且殷刃对于白盛忻的态度不说是厌恶,至少也应该没有什么好感才对……
那么,是什么才能会让他们再次纠缠到一起,并且殷刃还会心甘情愿地再次给白盛忻当枪手呢……
殷刃不缺钱,如今跟在菲利普身边的他也不缺资源,白盛忻唯一能提供给他的,似乎也就只有情绪价值了。
花言巧语和那张漂亮的脸蛋向来都是白盛忻的长处。
难道是殷刃真的这么贱,又喜欢上了白盛忻?
不不不不,肯定不是……
他刚想到,就直接否决了自己的这个观点。
小狗崽子倒也没有那么蠢,最多就是有时候对着他有点傻乎乎的。
白盛忻,白盛忻……
楼谏着魔一样地反复想着这件事,又一条条地将自己现在所有拿到的线索全都串联了起来。
等他终于彻底想通这一切的时候是在一个下午。
他午睡睡得昏昏沉沉,赤着脚下床在格外大的房间里面幽灵一样找水喝,却无意间看见了那只被殷刃放在展示柜里面的小狗玩偶……
“艹!”
脑子里面突然闪过一丝灵光。
楼谏在这一刻就全都明白了。
他不由得低低骂了一句,颤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就要给殷刃打电话。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殷刃那边格外安静,甚至就连一条信息也没有烦他。
和他以往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md,接电话!”
楼谏焦躁地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但是电话那边却只有无人接听的嘟嘟声。
试了几l次都没人接听后,楼谏无奈地放弃了,转而开始编辑信息。
但是还没打完字就接到了宴修祁的电话。
宴修祁难得这么激动,声音都有点破音。
“小楼,快快快,大消息!你现在看新闻!热搜第一的那条!”
楼谏还挂着电话,就急忙打开了娱乐新闻软件。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鲜红的【爆】字。
【著名青年画家白盛忻声称画作被抄袭盗用,情节严重,对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或将采取法律手段!】
【被起-诉人现正在某国外著名美术高校就读研究生,名为——殷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