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时候过度安静也不好,不过这种时候,安静一点也蛮好的。”
元楚星没头没脑的说着,尾音轻飘飘的,让人分不清他是在抱怨还是在撒娇。
“是啊。”云藏月微笑着,平静地回应,心底的那点恶意却如海草般摇晃腾升着。
难以言明的兴奋像是潮水一样将他的全部思维席卷。
愚钝象征着混沌的白日,游离在无数睡梦中。
理智掌管着仅存的清醒,让祂不至于彻底陷入沉睡,无声无息地吞噬一切。
互相看不顺眼的愚钝与理智,却在不久前,为了同一个存在而融合了。
两者结合起来,神的权柄就回来了。
一并回归的,还有那不可控制、如本能般沸腾翻搅的爱-欲。
对于一个高维存在而言,有时候,爱-欲和杀意往往会被混合在一起。
兴奋会被激化成无法掌控的亢奋,爱怜会变成吊死恋人的那根绳子。
越是喜欢在意某个人,越是想要彻底杀死对方。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得到对方。
又或者——
把柔软脆弱的爱人,拖到巢穴中,彻底囚禁起来。
在这片寂静中,海浪声愈发明显了。
“小星,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东西。”云藏月说。
“咦,想起了什么?”元楚星有些惊讶地抬眼看过去,恰好对上了云藏月的红瞳。
棕发青年的神情还有着些习惯的懈怠与忧郁,是元楚星所熟识的温吞的小月,偏偏与此同时,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像是不可控的那一面。
两个小月似乎隐隐结合起来,一并对着元楚星微笑。
“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小星想知道么?”
他如同蛊惑般地低语,声音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混着若有似无的笑。
云藏月的红瞳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元楚星。
在这一刻,无人得知,他的眼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可能”。
他看到自己把元楚星拖下了这一片海域之中。
海是他的地盘,为他所控。
海边怎么可能会没有没有生物存在呢?怎么可能荒芜得如同世界末日呢?
这只是因为,任何靠近这里的生物,都被大海冷酷地吞噬掉了。
无论是性命、灵魂,或者是存在的一切证明,都淹没在这片幽冷荒芜的海洋里。
只有鬼怪们才能看到的视野里,这片海域像是巨大的嘴巴,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事物。
在此之前,海边堆满了残肢,血液将海水染成了墨色。鬼怪们和人类不同,它们的血液是黑色的,所以流到海水时,让这片海域也呈出了墨一样的颜色。
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大海没有了任何美好,只留下恐怖。
而此刻,被拖入海底的元楚星就像是被束缚的鸟,在黑暗中无比纯白皎洁。
他的衣服彻彻底底被浸湿了,就像是云藏月想象过的那般,紧紧贴在他纤细的身体上。
总是柔软干燥的手指和头发也变得湿漉漉起来,但他摸上去依旧是温热的。
当云藏月亲上去的时候,依旧能够轻易地把舌头伸进元楚星狭小的口腔,他或许会不太习惯,因为呛水而蹙起秀气的眉头,露出一点痛苦又可爱的神色。
元楚星被亲吻时总是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如果云藏月太过分了,捉住他衣襟的手指便会紧紧绷着,流露出一点不安。
可在内陆长大的元楚星并不会水,他连如何在亲吻中尝试喘息都还不会,更不可能学会在海底里憋气了。
元楚星只能被迫张开嘴巴,被云藏月深入,依赖于他渡过来的一点氧气。
兴许一开始的时候元楚星会下意识地挣扎,如同蛛网里的猎物在被蜘蛛捕捉那一刻会弹动。
可云藏月压着他,元楚星便只能可怜地被迫朝云藏月坦露自己的全部,四肢会无力地垂下,身体会慢慢散失力气,整个人都会如同吸饱了水分的海绵,慢慢沉入海底,沉进他的怀抱之中。
先前那只偶然在梦境中被元楚星捕捉到一点痕迹的触手则毫无掩饰地从虚空探出,缠住元楚星。
它们是危险的,看似柔软无害,却可以轻易绞断一座山峰。
然而此刻,它们却几近怜爱般地抚摸似地圈住了元楚星纤细的手腕和脚踝,一圈又一圈地缠绕。
它们可以是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刃,最可怕的绳索,刺穿这个世界的屏障,绞断这个世界的生机。
但现在,它们将自己化作了网,网住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墨色与雪色的极致对比,让这画面莫名多出了几分怪异,如同心底深处最不为人知的欲-望,漆黑而浓郁。
云藏月也看到他按下了那股急不可耐,和元楚星一起继续走在这空旷的海边。
元楚星是个可以自娱自乐的人,哪怕云藏月就这么慢吞吞跟在他身后,他也可以自己一个人捡贝壳捡的很开心。
他会说天空看起来阴沉沉的,感觉要下雨。
会说这里的海域看上去虽然荒芜,但是并没有看见什么垃圾,竟然还蛮卫生环抱的。
还会抱怨说,早知道永夜市的宣传手册这么不靠谱,就带他去别的城市去看海了。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说那么多话的时候也不烦人,如同落进玉盘的珠子,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走累了,他看到一块干净平坦的岩石,便叫云藏月跟着自己一起坐一会。
这个时候,忍耐了心底那股漆黑的欲-望已久的云藏月会默不作声地上前,悄悄从背后环抱住他。
“……小月?”对恋人没有任何警戒心的元楚星微微侧头,柔软的发丝便擦过了云藏月的脸颊。
云藏月便松了松力度,让元楚星侧过身。
元楚星说话的时候喜欢注视着人的眼睛,所以,等元楚星抬头望他时,云藏月便
无比自然地低下头(),吻住了元楚星。
先是温和平静的亲吻?()?[(),含住他红润饱满的唇瓣,又温柔地去舔-弄那颗可爱的唇珠。
在他微微张嘴喘出湿润气息时,如蛇一般闯进了那温热逼仄的洞-穴里,肆无忌惮地吞吃甜蜜多汁的红果,逼着对方流露出更多甜美的汁水。
元楚星受不住这样细密却又隐约带着冷酷窒息感的亲吻,可在他拒绝的时候,云藏月便会轻笑。
他慢吞吞地舔去元楚星嘴角的湿痕,用孩童般天真的语气抱怨说:“真过分啊小星,为什么只给他亲,不给我亲呢?”
然后便无比自然地继续吻下去,因为被逼问的元楚星必定是不会拒绝他的。
云藏月便可以肆无忌惮地继续享用恋人的一切。
无论是吮得他舌尖密密麻麻生疼,还是害他唇周红了一圈,又或者是做出更过分的行为,只要在元楚星生气前,盯着他,问:
“小星觉得,现在亲吻你的,究竟是谁呢?”
元楚星便再也无法拒绝了。
这样的手段低劣又卑鄙,充满了恶意。
用这样的话术,挑起元楚星的窘迫和羞涩,就算元楚星想要挣扎,在他张口想要说出答案的时候,云藏月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表示自己不想听,然后把他压在了岩石上。
冰凉的手指顺着衣摆往纤细的腰肢摸,少年光洁的皮肤如同温热的玉。
被他压着无法逃脱,又像是一只即将迎来死亡的纯白小鸟。
元楚星从来就没有选择,当他把云藏月捡回家后,他就再也无法挣脱了。
——毕竟,祂就是这样的存在。
只要用嫉妒作为借口,便能轻而易举从心爱的恋人讨要自己想要的一切。
又或者是更深、更暗、更恶劣的行为。
无数种可能在云藏月“眼前”划过,只要他想,他可以让任何一种可能变成现实。
毕竟神明就是可以这样为所欲为,不是么?
但是云藏月什么都没有做,任由无数的可能在自己的眼前划过。
他知道,无论是那种可能,都不会实现。
在云藏月将自己的恶念付之行动之前,他纯白的小鸟,他心爱的小星,早已在他沉默之时便拉住了他的手掌。
和向来体温偏低的云藏月不同,元楚星总是暖洋洋的。
于是此时握上来的手指也带着他的体温,所有的恶念都如同雪花般融化在这温暖之中。
“小月,你看。”
元楚星并没有察觉到危险来临,他的衣兜里全是捡到的贝壳,手上也还拿着一个。
美丽的贝壳即便在黯淡的环境下也闪烁如星,在白皙如玉的指尖上,愈发闪耀出漂亮的光泽。
“这个贝壳上的花纹,有点像是月亮呢。”元楚星仔细地观察了它片刻,忽然这么开口,“被咬了一口的月亮。”
说着,他把贝壳递了过去。
“月亮?”云藏月垂眸
() 望了过去。
贝壳呈出白色,如白雪一般纯洁的颜色上,暗红色的花纹是个不规则的圆,大部分人并不觉得它像是什么东西,顶多只觉得那点红色有点鲜艳,可听元楚星这么一说,那不被在意的花纹,似乎真的变成了他口中那个被咬了一口的月亮。
“嗯!很好看吧。”元楚星有些得意,眉眼一下子生动鲜活起来,“捡回去可以拿个盒子将它装起来,然后摆在房间里。”
“……可是。”云藏月沉默了一会,才说:“只有它吗?”
“当然不是啦。”元楚星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地鼓起腮帮子,“小月之前是不是又走神了?我之前捡到那么多好看的贝壳,图案像星星的,颜色像西瓜的,还有花纹是很多只眼睛的,那么多贝壳,都可以凑个九宫格了!”
说着话,元楚星脸上的笑意又重新明亮起来了:“没想到这里看上去那么荒芜,结果好看的贝壳到处都是。简直就像是什么神明听到了我之前的祈愿,真的为我实现愿望了。”
他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啊呀,要是能撞见什么藏有宝藏的洞口就更好了。”
云藏月因为他的话语,莫名笑了一下。
元楚星:“?”
元楚星:“怎么,我的话听上去很奇怪吗?”
云藏月又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没有。
可是说话的时候,元楚星看到云藏月眼中的笑意分明更明显了。
这样的恶劣,一看就是喜欢捉弄人的小月2号。不知不觉,他们竟然又转化了一次。
每次一看到小月2号,元楚星就会被欺负得很可怜。
想到眼前这个男朋友的恶劣之处,元楚星一下子就不高兴了:“骗人!不许笑啦!”
他非常霸道地伸手捏住了云藏月的嘴巴。
云藏月先是不走心地道了歉,然后询问元楚星想要遇到藏有什么宝藏的洞口。
元楚星有些狐疑地盯着他,收回了手,半晌才说:“……怎么说呢,比起金子这种东西,要是藏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盒子就好了。”
他兴致勃-勃地描述着:“那些小盒子看上去很精致昂贵,但打开一看,发现里边只有纸条。纸条上边给着下一步往哪走的提示,上边还有会动的简笔画小人。等看完纸条的提示后,地上还会出现箭头的指示,然后我们就可以跟着走。”
“就这样走着走着走到尽头后——”元楚星压低了声音。
云藏月眨眨眼:“会看到很多宝物?”
“——会看到最后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是一句话。”
云藏月很捧场地接话,像是真的被提起了兴趣:“哪句话?”
元楚星咳了咳:“是——”
“——你被骗啦!”
“怎么样,我编的故事好玩吗?”元楚星露出灿烂的笑颜,凑过去,故意问道。
然而云藏月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笑得莫名其妙的,捧着肚子,仿佛元
楚星说了什么好笑得不行的话,让恶作剧的元楚星重新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
“小星真可爱呢。”他说。
元楚星:“……”
元楚星:“……虽然是夸赞,但有点想继续捂住你嘴巴了。”
云藏月眨了眨眼睛,重新露出无辜的表情,没等元楚星行动,他便自觉地在嘴巴上做了个拉链往上拉的动作。
莫名其妙的,害生气中的元楚星也笑了一下。
“狡猾的小月。”他这么嘟囔着,然后继续往前走了,笑完之后似乎又生气了。
云藏月不紧不慢地跟在背后,手里还拿着元楚星先前递过去的,像是被咬了一口的月亮贝壳。
期间,他试图和元楚星搭话,然而元楚星并不打算搭理他。
“小星,别生气,我错了。理理我吧。小星?小星大人?亲爱的?亲爱的、善良的、大度的小星大人——”
云藏月黏黏糊糊地拉长声调,非常之不要脸。
亲昵黏糊喊得元楚星都受不了了,有些羞恼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干嘛?”
并不凶。比起恼怒,更像是恋人莫名的矜持,如同一块即将软化的夹心硬糖,只要稍微主动一点,就能够轻易咬碎上边伪装出的、用糖衣做的铠甲,品尝到里边甜蜜的糖汁。
云藏月盯着元楚星看了一会,忽然说:“小星,我可以亲你吗?”
元楚星:“?”
元楚星似乎有些无语:“为什么?”
云藏月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大概是,感觉你很可爱……所以,突然很想亲你。”
他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落在元楚星柔软的脸颊上。
“可以吗?”他这样问着。
元楚星闻言一愣,那双像是闪烁着星星一样的眼睛注视了他一会,慢慢的,脸上佯装出来的冷淡表情慢慢消融掉了,笑容重新出现在他脸上。
这笑意并不算灿烂,还带点难言的羞涩,红晕像是春樱在雪地上蔓延,慢慢晕红了少年的脸庞。
“……笨蛋,这个时候不用问出来的。”
说话的时候,元楚星踮起脚,唇瓣像是花朵一样落在了云藏月的嘴角上,“不过你都这么问了,善良大度的小星大人就勉强回答你吧。”
“——可以。”
他矜持地说。
--
和无数虚假想象中的吻不同,这次云藏月得到了元楚星真实的吻。
可怜的、可爱的、真实的元楚星。
在无数个可能之中,或许一开始,他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与此同时,过于轻慢的态度也会让他失去一切。
被拖入深海的元楚星无法适应只有漆黑的环境,他不是鱼类,在深海只会被溺死。
没有光,只有彼此。
纵然云藏月为此提供了可以呼吸的气泡,改变了人类在水里会窒息而死的设定,可他依旧一点一点地枯萎了。
他或许能够只靠爱意生存,但祂提供的爱意并不足以他信任。
而被压在岩石下的元楚星并没有拒绝云藏月的举动,他交付了自己,和自己脆弱的心一起交付了。
但贪婪的神明欲-望永不止境。
他过早地去采摘一颗未成熟的果子,摧折了它的全部。
云藏月只是想要,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
什么都不知道,也尚未懂得珍惜,采摘下来,只会让它消失不见。
但是现在,没有选择看见的任何可能的云藏月,却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主动亲上来的元楚星,在车里吃了草莓味的糖果。
糖果被吃进嘴巴的时候,有两种吃法。嚼两下便咽下去,和让它慢慢融化在唇齿之中。
三两下嚼碎看似能飞速将它吞噬到身体中,实际上只能粗略地尝到一点甜意,便不再拥有;只有慢慢去品尝,一点一点融化掉那连看似坚硬的糖衣,才能彻底品尝到这颗糖果的所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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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只给他亲。”
亲吻逐渐变了个风格,含着醋意的声音带出淡淡不满。
“小星、我也要。”
“诶?等、等下……唔!!!”
亲吻时下意识闭上眼睛的元楚星并不知道,自己的恋人正在用什么样的眼神在注视着自己。
那双红瞳写满了恶意与爱-欲,注视他就像是注视世界上最柔弱脆弱的花。
可怜又可爱的小星。
他的小星。
即便此刻无法把元楚星拖地海底彻底藏起来,那就把整个世界都打造成囚笼吧。
所有的危险都要被剔除。
所有的因素都要被掌控。
这个世界就是云藏月的囚笼,囚住被他亲吻着的、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星。
--
无人能看见的海洋上,薄雾在逐渐变得凝实。
如同厚重的阴云,正在凝聚出席卷全世界的暴风雨。
而缠绕在大陆架上的触手,似乎愈发地绞紧,整个永夜市都陷入了动荡。
离海洋很远的鬼怪们察觉到了不安,忍不住将视线透向海洋。
它们窃窃私语。
“又有异动了吗?”
“前不久才地震过,——虽然没发生什么,现在难不成又要来?”
“那里好可怕……”
与此同时,新的指令被下达了。
命令无比自然地在鬼怪们的脑海里出现,就像是它们的脑海里本就有这样的念头。
——把所有碍眼的家伙,解决掉。
***
“妈的!”
高帆被困在公司里了。
无法从这里离开,也无法感知到半天黑夜,时间的流逝似乎变成了不值得被在意的东西,让人不知不觉被迷惑。
如果不是道具还在起着作用,高帆甚至无法感觉到时间在流动。
“小高,这个方案再修改一下。”
“小高,你在做什么东西?拿回去交一份新的过来。”
“小高,有空吗?过来帮我个忙。”
“小高……”
无穷无尽的指使把高帆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前不久才从这样的地狱中解脱,现在又被迫感受这样的地狱。
“——该死!”他无能狂怒着。
这些繁琐的事务折磨人并不只是在于□□,也在消磨着高帆的精神。
无尽的恶意叠加着消耗高帆的心神,让他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高帆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滑向深渊,像是一辆即将撞到悬崖围栏的汽车。
可是他无法从这种感觉挣脱。
似乎从昨日他失去记忆开始,再醒过来时,就有什么东西再也不受他控制了。
明明是碰壁过的危险人物,脑子在诉说着危险,身体却很自然地过去搭话。
无论何时,高帆都无法忽视对方。
越是压下自己心头的欲-望,欲望越是浮现在心头。
所以,在搭话的时候,高帆的目光再一次被对方吸引了。
少年有着一副让人惊艳的外貌,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
澄澈得让人厌恶。
更让人厌恶的是他那种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态度。
高帆厌恶着这样的人,更厌恶着这样的眼神。
仿佛记忆中,似乎也有某个人这么看过他。
那一瞬间,高帆甚至想吐露出恶毒的话语,让这双蓝色的眼睛染上水雾。
美好的东西,总要破碎了才好看。
然而搭话完后,名为元楚星的npc并不像之前那般流露出明显的冷淡,他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高帆的背后,似乎高帆的背后有什么人。
但是,怎么可能?
在元楚星离开后,被同事们使唤着的高帆一直心不在焉,现在被压迫得精神上的那根线即将断裂后,高帆莫名又想起了元楚星看向自己背后的那一眼。
高帆莫名腾升出了一股恐慌。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心理暗示,高帆感觉自己的背后似乎真的压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一开始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在高帆开始注意到它后,它便愈发沉重起来。
高帆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了。
那东西似乎伸出了什么,两条冰凉软烂的东西拦在高帆的脖子前,一点一点地缩紧。
高帆忽地把文件全部扫落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
明明他脖子前空无一物,可高帆却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在束缚着他的呼吸。
公司此时已经没有一个人存在了,像是只剩下被留下的高帆。
高帆知道,XY游戏公司的领域再一次降临了。
他又一次被席卷入了领域之中。
漆黑的夜晚如
同死亡一样悄声无息地到来,但是这次,高帆没有新的人可以拉下水了。
——他作为唯一的猎物,被黑暗里的鬼怪盯上了。
可是,他明明都已经献祭了那些人啊!
高帆双目通红,遍布红血丝。
纵然失去了昨日夜晚的记忆,但高帆知晓自己的性子,他昨日就算没有通过XY游戏公司的未解之谜,但只要从中存活,短时间内是不会被拉入同一个未解之谜的第二次领域之中的。
然而现在,所有的迹象都在说明,高帆再一次被这个未解之谜盯上了。
高帆觉得不可思议。
他这么幸运,怎么会沦落到此时这种不幸的处境之中?!
高帆神经质地翻阅自己的技能列表,翻到了自己立身之本,他真正的底牌。
【技能名称:幸运】
【技能等级:SS】
【技能描述:当你直接或间接导致一个人死亡时,将视你在其死亡行为的占比,以及死者实力高低的影响,换取一定额度的幸运。】
【备注:没有人会一直幸运,但一直有人幸运。只要把别人的幸运窃取过来,你就会一直幸运,不是么?】
高帆都有些忘记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个技能的了,但也是这个技能,让他顺风顺水渡过了无数次难关。
没有人会不喜欢幸运。
幸运,只看这两个字,就如同天命所归。
他不正是像所有的剧本那般,是这个游戏的天命之子吗?
哪怕这个技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幸运,甚至充满了恶意的蛊惑,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也不例外才对。
所以,到底是哪里除了问题?!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高帆嘴巴里发出如同破烂风车一样的“嗬嗬”声响,徒劳地挣扎着。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窒息着死去的时候,脖子上的束缚一下子消失了。
高帆死里逃生,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再也维持不住自己那副高傲从容的模样,像死狗一样瘫在地面上。
而此时,高帆眼中漆黑的办公室,一下子明亮起来。
那诡异的寂静消散得无影无踪,变成了有说有笑的办公室氛围。
那些前不久还或扯高气扬、或笑里藏刀指使着高帆的同事,此时就像是正常人那般聊起了天。
“小赵,恭喜升职啊,什么时候庆祝一下。”
“哪的话,要是李哥周末有空,我们KTV通宵!”
“丽丽,你的美甲真好看,哪里做的?”
“就是附近广场上一楼新开的店,喜欢的话到时候喊你一起去做。”
“好累啊,这咖啡一点用都没有……”
“天气预报显示过几天有雨,我讨厌下雨,唉。”
显然是午休时间,这些人脸上带着高帆从没见过的笑容,彼此融洽地聊着天。
然而,当一个人
走过来的时候,这些人忽然停止了说话。
身形单薄的青年低着头,似乎性格比较内向,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看上去有些阴沉。
奇异的安静让他的脚步声听上去格外明显,高帆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化起来了。
轻蔑、冷漠、不屑、傲慢、看好戏……
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毫不掩饰地露出着。
在青年走过办公室的时候,有人忽然伸出脚绊了对方一下。
青年虽然低着头,却更像是习惯性低头,完全没有看路,冷不丁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即便没摔,但踉跄的样子看上去也极为狼狈。
高帆听到有人忽然笑了一下:“哈哈。”
然后是第二声笑声,紧接着,安静的办公室里便重新响起了一片恶意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
“小卢,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有人阴阳怪气地问。
“就算是最近压力比较大,但不看路可不行。”还有人试图火上添油。
青年握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明明是青年被嘲笑着,但在这一刻,高帆却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握起了拳头,仿佛被嘲笑的是他本人。
……被影响了。
高帆心底不安更甚,但他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身体。
他此时就像是一个记载了一切的摄像头,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识,只能被迫跟着已经发生的剧本走。
如此逆来顺受,但这些人依旧没有放过对方。
有些人因为无聊先走了,有些人却变本加厉。
“小卢,我今天有事,这个就拜托你帮忙做了啊。”
“小卢,之前让你做的东西做好了吗?早点做,主管急着要。”
“小卢,这个代码出了点bug,记得去修。”
无数人恶意地将不属于他的工作推到他身上,青年呐呐着,只能说好。
这些人没有任何感激,反而理所当然,结伴着离开了。
“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黄焖□□,要是有排骨饭就吃那个。”
“晚上去喝酒吗?”
“好呀,去哪里喝?”
他们热热闹闹的,反而显得孤身一人的青年格外冷清。
青年回到了工位上,在所有人都离开后,他从抽屉里翻出了本子,沉默了很久,写起了他的日记。
而在这一刻,看到对方模样的高帆也忍不住张大了眼睛。
他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卢谦。
也就是给他发短信、推荐他入职的前辈。
甚至一开始没有得罪元楚星前,他还从同事的嘴巴里得知,自己的工位,正是对方死前的工位。
【X月X日天气:阴】
【又是一个人……】
熟悉的字迹让高帆慢慢回忆起了昨晚的事情,他震惊地睁开了眼睛,然而,卢谦依旧沉默
地在写他的日记,写完之后,又去翻阅前边的日记。
【X月X日天气:晴转多云】
【被同期的同事搭话了。虽然只是别的同事请客喝咖啡,我缩在角落,他问喝吗?我刚想回答,就看见别的同事拉过了他,对他窃窃私语。然后,对方看我的眼神就变了】
【X月X日天气:晴】
【今天没有消息,是个好消息】
【X月X日天气:小雨】
【母亲又和我要钱了。我说钱不够用,她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是废物。我似乎从来没让母亲为我骄傲过,我是她的耻辱。她约我出来见面,我拒绝了。然后她打来电话,又骂了我一顿。说我恶心得不应该存在】
【X月X日天气:雨】
【又被同事们拜托了……明明他们在笑,但我知道,他们讨厌我】
一点一滴,构成了卢谦这个人。
不善言辞的卢谦,不被人喜欢的卢谦。
他并没有什么错,但世界就是这样,哪怕你没有错,你弱小,你沉默,你的不反抗,在别人看起来就是错误。
但在此之前,卢谦并不像是现在这般被人嘲笑讨厌。
他没什么存在感,也不会有什么人特地去针对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
问题只出现在某一日。
在而那一日后,卢谦的世界变成了灰暗的。
【X月X日天气:晴】
【和好久不见的学弟见面了。他邀请我喝酒。我同意了。我们聊了一会天】
“很苦恼吗?没关系,学长可以把烦恼告诉我。虽然不敢说大话有办法解决,但把烦恼说出来,或许会好受很多吧?……是秘密吗?对不起,不想说也没关系。啊?怕我觉得啰嗦?不会的,我会认真倾听的。如果还在烦恼着的话,哪天有空了,学长再来找我吧,我随时都可以出来。”
随着日记的翻阅,卢谦的记忆似乎也浮现在高帆眼前。
一并坐在路边摊上的青年似乎笑容吻合,透过记忆,高帆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见他弯起的嘴角在开开合合,像是真的在用心倾听。
哪怕被卢谦犹豫着拒绝了,他也依旧在微笑着,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这位突然出现在卢谦生活里的学弟,品学兼优,脾气温和,家境也无比优越,在他人看起来是个完美的好学生。
基本没有人讨厌他,如果不是大学的时候一起加入了同一个社团,卢谦这种没有存在感的人甚至不会被这种风云人物注意到。
甚至那个时候,卢谦都是单方面熟悉高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对方看上去对他似乎也很熟悉,还说出了如此温柔的话语。
明明看上去是个美好的回忆,但从那之后,卢谦日记里的天气,似乎再也没有晴朗过。
【X月X日天气:暴雨】
【有人和我说过,人和人之间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人是会变化的,说不准哪天,你现在信任的人或许会伤你最深。你和别人倾吐的所有脆弱,都会是你递出去的刀子,将在未来的某一日刺进你的胸膛。
我以前是不信这句话的。但这并不是我不认同,而是因为我没有朋友。但是那天,学弟说,他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是可以互相倾吐烦恼和秘密的。我们是朋友吗?我曾这样犹豫。
可自此那日相遇,我和学弟的往来变多。他再次邀请我喝酒了。他问我,我们算是朋友了吗?我说是。然后,我和他诉说了我的秘密】
卢谦似乎真的把话听进去了。
他踌躇着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而坐在他对面的青年也就慢慢笑了起来。
“当然可以。”他说。
卢谦相信了这句话。
——他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自己最信任的人。
什么秘密,日记里并没有写到,浮现在眼前的记忆也没有提到,高帆只看见那看不清面孔的青年嘴角一直是上扬着的,在黑暗中,像是一把弯起的红色镰刀。
但正如他先前在日记里所说,你最信任的人,也有着自己最信任的人。
你告知与他人的秘密,也会被他人告知于另外的人。
如果真的想要保留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说出这个秘密。
然而卢谦并不知道。
——所以他踏入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