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在这个世界既没有学历又没有能力,兰鸢山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终究还是在天擦黑的前一刻回到了家里。
对于兰鸢山找工作失败的事情,兰君钦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失落情绪。
相反,他表现的还有些过于淡然,脸上甚至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果然如此的得意。
反正在他这里,只要兰鸢山不打他,就已经很好了,他也不指望兰鸢山在废了这么多年之后,还能突然崛起——
这不现实。
“爸,我想好了,等果断时间,我就出去当学徒,先练一份手艺,出来也好赚钱。”
饭桌上,兰君钦把菜里的肉都拨到了兰鸢山的一边,一边吃一边从饭碗里抬起头觑兰鸢山,犹豫了片刻,又道:
“其实我也觉得,学历不能代表一切,说不定我现在辍学,出去学一门手艺,出来之后能拿比本科生还高的工资。”
兰鸢山:“........”
他夹起菜里几乎要用显微镜才能找到的肉,丢进兰君钦的碗里,声音很淡,没带多少情绪:
“不行。”
说完这两个字之后,他自顾自低下头去吃饭,没再开口了。
他没有长篇大论地和兰君钦论述不上大学或者上大学的意义和好处,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忽然一反常态想要出去找工作让兰君钦上学,只用了短短两个字,把兰君钦的退路堵死了。
兰君钦还没办法说不的那种。
兰君钦一口气哽在喉咙口,看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兰鸢山,半晌实在吃不下去饭,缓缓把筷子放在了碗沿:
“那我们父子俩的生活费怎么办?我的学费怎么办?”
“不是说了吗?我会想办法。钱的事情我会负责,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
兰鸢山敷衍道:“乖儿子,实在不行,我出去当鸭子养你。”
兰君钦:“.........”
他神情陡然出现了一阵强烈的空白,片刻后好似缓缓浮现出一个硕大的“?”在脸上。
在反应过来兰鸢山说了什么之后,兰君钦双颊通红,指尖发颤,整个人抖的和得了帕金森似的,紧接着愤怒地拍案而起:
“兰鸢山,你这个混蛋,你竟然敢出轨!”
“我哪出轨了,你妈都死了十二年了。”
兰鸢山纸巾一抹嘴,把碗放下,决定今天逃避一下洗碗这项艰巨的工程:
“我这不叫出轨,叫丧偶。”
“那也不行!”兰鸢山表示出了强烈的反对:“我不准你背叛妈妈!”
“没事,你妈要是知道了我为了儿子上学忍痛卖身富婆,他在地底下也会含笑九泉的。”兰鸢山斜他一眼。
兰君钦:“.........”
........靠!
为了让晚玉能顺利地“含笑九泉”,第二天,兰鸢山就来到了昨天在街上瞎逛时逛到的会所。
他来的时候不修边幅,甚至连胡子也没剃,为了防止被人看出起床气,还翻出了一副墨镜戴着,遮住了半张脸和身上的低气压。
他穿着质量一般的夹克和牛仔裤,半长不短的头发没怎么梳,乱糟糟地卷在肩头,坐在办公室椅子上时还敲着二郎腿,那样子不像来应聘的,倒像是来嫖的。
会所的老板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半晌,谨慎开了口:
“我们这里不招盲人。”
“.......”兰鸢山缓缓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漆黑如玉的眼珠:“我不是盲人。”
老板往后一靠:
“保洁人员也招满了。”
兰鸢山:“.........”
他无言地看了老板一眼,老板似乎看懂了他眼底的无语,片刻后勉强上下扫了他一眼,紧接着又别过脸:
“我直说了吧,你这条件,距离当鸭子还有比较大的距离。”
兰鸢山说:“比较大是多大?”
老板说:“你知道马芸吗?”
“知道。”
“那差不多就是我和他的距离吧。”老板瞥了他一眼:“你和我,基本上都是野心配不上实力的那种。”
兰鸢山:“.........”
他顿了顿,开始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其实我技术很好的,硬件条件还行。”
老板闻言,脸色果真认真起来,定睛在兰鸢山的脸上细细打量:
“那我确实我没看出来。”
兰鸢山:“........”
“算了。”兰鸢山站起身,“你不识货,我找下家去。”
“哎等下,”见兰鸢山被惹毛了,一想到今天上头领导还特地交代过一定要把这个人留下来,会所老板有点慌了,忙连连道:
“等会..........我们这里是正经会所,不招鸭子,但是.....保安人员还是招的,你要不要试试?”
“.........保安?”兰鸢山闻言,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道:
“我这条件........你让我去当保安?”
老板心想你这条件都还是靠走关系当上的保安,这年头就业率这么低,鸭子也要竞争上岗的,但他面上没说,而是笑道:
“其实我们这里当保安待遇也不错,五险一金做六休一,一个月四千,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
兰鸢山沉吟了片刻,还真的考虑了起来。
他考虑的时间有点久,会所老板脸上的笑意逐渐有些挂不住,心里腹诽怎么这么一个人也要费尽心机招进来,下一秒就听兰鸢山道:
“行,成交。”
他说:“但是我要预支半个月工资........给我儿子交学费。”
签了合同并且预支了半个月工资之后,兰鸢山揣着热乎的钱回到了家。
兰君钦已经做好饭了,家里的角落里还放着一些理发工具,也不知道兰君钦是去哪里借的。
兰鸢山也没问,吃饭的时候把钱拍到桌上,随即端起了饭碗:
“钱给你,先去把学费交了。”
“........”兰君钦看着桌上新鲜的票子,整个人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兰鸢山,声音打颤发飘:
“你.......你真的去做鸭了?”
兰鸢山夹了一筷子空心菜,边吃边看了兰君钦一眼,敷衍随口道:
“嗯呢。”
“..........”
兰君钦脸色顿时一垮,花花绿绿的十分难看,活像是吃了苍蝇又吞了屎,脸色比理发店门口的led灯还精彩多变。
半晌,他才垂头捂住脸,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哭腔:
“.........你太过分了!”
兰君钦说:“你怎么能这么对妈妈!”
兰鸢山:“.........”
他先是愣了一下,几秒钟后才回过味来,发现兰君钦这个傻孩子还真的信了。
兰鸢山有些哭笑不得,想要解释,但此刻的兰君钦显然难受的有点上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哭着跑进房间,还重重地把门甩上了,摔门的动静还震碎了门边摇摇欲坠的墙皮,散落一地的灰。
兰鸢山也不惯他,也不哄他,反正该吃饭吃饭该上班上班,啥事不往心里搁,兰君钦自己默默地和兰鸢山闹了几天的别扭,发现兰鸢山根本不吃冷战这一套之后,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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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心里还是过不了这坎,连带着几天和兰鸢山都不说话,看兰鸢山的眼神苦大仇深的像是兰鸢山背叛了工人阶级。
兰鸢山不想解释,反正他的任务就是把兰君钦送到学校去,也懒得和这个便宜儿子搞好关系。
在兰君钦开学的前一天,他好像又有点良心发现了,主动和收拾书包的兰君钦开了口:
“要带去学校的东西多吗?要不要我帮你拿一点?”
“.........”兰君钦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旋即抬起头,看了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兰鸢山一眼,随即又低下:
“......还好。”
“还好就是要了。”兰鸢山腿一翘,换个了位置继续打游戏:“那你明天早上要去的时候喊我一声,我怕我起不来。”
“........”兰君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今天晚上不上班的吗?”
“不上,轮班。”
兰君钦心想这做鸭子也这么人性化了,还能做六休一,这样也好,还能勉强保住兰鸢山的肾:
“........行。”
第二天,兰君钦果然设好闹钟,把昨天晚上通宵打游戏的兰鸢山叫醒了。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要送儿子去学校,兰鸢山有点起床气,心里有点后悔,心道早知道不答应送兰君钦去学校了。
兰君钦早就看透了他这个爹,丢下一句:“你不去我自己可以去。”就进厕所刷牙洗脸了。
兰鸢山:“...........”
他抹了一把脸,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我又没说不去。”
兰君钦办的是走读,需要带的东西不多,主要是拖欠学费和补交的事情,还要和学校那边解释。
兰君钦上的学校是私立学校,当初兰君钦本来是读不起的,但是他成绩优异,中考的时候又考了全市第一名,这个私立学校看重生源,就花了几万把兰君钦买过来。
但这几万很快就被兰鸢山赌光了,所以兰君钦的学费常年处于拖欠状态,加上高中的知识和初中有一定差距,他又要时不时出去打工补贴家用,成绩下滑的很快,勉强吊在中下游水平。
因此,对于兰君钦这个学生,班主任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连带着看兰鸢山也是分外嫌弃,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反正话里话外把兰君钦踩了一个遍,意思就是说兰君钦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老是迟到早退,又暗暗阴阳嘲讽兰鸢山教导不利,连一份正经工作也没有。
兰鸢山还好,厚脸皮惯了,没怎么往心里去,一边听一边甚至还在想晚上吃什么,但兰君钦还年轻,心气高,被这么说了半小时,脸色都白了,指尖绞着衣摆,垂头不语。
最后,那班主任总算说累了,兰鸢山趁着他去看年级会的功夫,把兰君钦拉走了。
一路上兰君钦都没怎么说话,垂头不语。
兰鸢山没养过孩子,他自己也是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对于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知道人在没能力之前,太强的自尊心只会内耗,于是他也没有安慰兰君钦。
两人弄完学校内的事情,已经快到中午了。
兰鸢山懒得走回家做饭了,干脆就和兰君钦在食堂内吃起了饭。
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但青城一中的规定是入校必须要穿校服,兰鸢山作为为数不多的没穿校服的大人,还是有点显眼的。
但兰鸢山没在意,面对他人打量的目光,他也当做没看见,买了两份饭之后,就和兰君钦面对面坐下吃。
周围都是一些学生,本该挨挨挤挤的热闹食堂此刻却好像和兰君钦绝缘。
他没穿校服,周围的几个位置也没人坐,他好像习惯了这样的孤独和特立独行,尽量挺直脊背,默默地吃着。
他吃饭的速度要比在家快很多,似乎是想吃完赶紧走,但他还没将最后一口饭咽下,一只熟悉的手就按了下来,死死地压在兰君钦的肩膀上,声音透着些许阴阴沉沉:
“这不是我们三十一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饭?”
三十一?什么意思?
兰鸢山听到声音,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兰君钦脸色简直比刚才还要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瞳仁也微微颤抖着,很明显就是处于一个惊惧交加的状态,握着筷子的手力气很大,指骨凸出,浑身紧绷。
兰鸢山:“?”
他视线微微上移,落在了一张蜿蜒崎岖的脸上。
这张脸,怎么说呢........
兰鸢山抽了抽嘴角,有些一言难尽地移开目光,转头时,眼神却不其然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少年身上。
那少年长着一张瓜子脸,眼睛很大,眉目如画,皮肤瓷白看不见毛孔,头发柔顺,保养的眉有一丝开叉的,连用餐的动作都十分的优雅矜贵。
这不就是——书里描写的白富美主角受郁栖吗!
兰鸢山精神一震,正想说话,耳边忽然传来砰的一阵响,无数的菜汁和饭粒飞溅,差点飞进兰鸢山的眼睛——
兰君钦的头,竟然生生被那个崎岖脸按进了餐盘里!
在场瞬间安静下来,连带着周围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好多。
“说了多少次,让你别盯着郁栖看吗?”崎岖脸抓着兰君钦的头发,用力地往外扯,声音沙哑的像用砂纸磨过,表情扭曲狠厉。
兰君钦吃痛地叫出声,死死咬着牙根:
“我刚刚根本没在看他!”
“我说看了就是看了。”
崎岖脸摆明了就是想整兰君钦,硬要把屎盆子往兰君钦头上扣,故技重施地把兰君钦的脸往饭盆里猛地一连撞了两下,声音大的桌子都开始震颤起来。
在场已经有人看不下去了,郁栖也看见了,皱着眉头没说话,但是已经站起了身,像是想走过来。
崎岖脸余光发现自己已经引起了郁栖的注意,心中一喜,还想再撞,但下一秒,手就被人扣住了:
“..........”
崎岖脸抬起头,看了一脸面前这个打扮的像流浪汉、一张脸隐藏在过长的卷发和胡子下面而看不清容貌的人,不爽道:
“喂,大叔你谁啊?!”
他用力挣了几下,没挣开,当即大怒:“你想死吗!快放开我!”
“行啊。”
兰鸢山其实很好说话,当即放开了崎岖脸,随即抓着满脸写着屈辱的兰君钦的肩膀,把他提起来,弹了弹他嘴角的饭粒,然后把饭盆塞到兰君钦的手里,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下一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着兰君钦的手腕,硬生生地让兰君钦接着他的力道,一掌将饭盆盖在了崎岖脸的脸上,当即将崎岖脸砸的眼冒金星!
因为兰鸢山的力气太大,所以即使兰君钦没怎么使力,崎岖脸还是被一饭盆拍了出去,整个人没站稳,发出尖锐爆鸣声,一屁股摔倒在了地板上,眼前阵阵发黑,捂着脸颊,痛苦□□。
铁饭盆摔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兰君钦惊愕地保持着拿着饭盆的动作,看着面前的崎岖脸鼻孔缓缓冒出两行鼻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才颤着声,道:“爸,我打人了........”
“谁说你打人了。”兰鸢山淡定地掏出纸巾,把流到兰君钦脖子上的菜汁和糊到眼睫毛的污痕擦干净,一边擦一边道:
“只是他的脸,不小心,撞在你的饭盆上了,而已。”
言罢,兰鸢山转过头,对郁栖灿烂一笑,“是吧,小同学?”
郁栖:“.......”
兰君钦:“.......”
牙齿都快被震掉了的崎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