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玲纳第一次坐到刘云鹤家的火炕上。
她盘着腿,身上披了何爱梅新裁的棉袄,腿上盖的是昨天刚晒好的棉被。早餐也不用她动手了,小米粥、包子和小咸菜,整整齐齐摆到她面前。
玲纳挑挑拣拣,把其中一个包子掰开,白菜鸡蛋馅的,看起来没什么油水,她又放了回去。
米粥倒是熬的不错,还放了玉米碴子,黏黏糊糊,像她触手上的粘液。
这种食物只能暂时填饱人类的肚子,无法补充她所需要的能量。
玲纳在外面走了一遭回来,吃到肚里的东西不是破烂纸人就是吸满了她血的虫子,得到的力量只够勉强分化出一两个胚胎。
她砸吧着嘴,得想个办法,再弄到点吃的才行。
玲纳的名字来源于大母神,孕育一切生命的万物之母。除了怪物们本身具有的诡异特性之外,她的本体形态和能力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大母神的影响。
其中一项能力就是——极强的繁殖能力。
但相对于“繁殖”而言,玲纳的技能更偏向于“分裂”。
她并不创造新生命,每一次分裂都是她自己意志的重新塑造,她的精神力和污染能力会随分裂次数的增多而提升。
但问题在于,分裂也需要能量。
一直没东西吃,怎么生出孩子来?
这样下去不行,如果没有食物,她就得为自己制造食物,能囤一点是一点。
既然远的神祇吃不到,那就从她身边的……人类开始?
人类这个物种本身不具有神秘天赋,最多只能成为神秘存在的眷属和信徒,通过信仰的力量来传递未知的禁忌,唤醒内心的无尽恐慌。
她需要他们的信仰,需要更多疯狂,需要把他们变得美味起来。
不知道刘家村的人能培养出多少食粮?
【多多少少吧,搞点零食尝尝】
玲纳有了打算。
刘家人对此一无所知。
刘云鹤流着鼻涕,在堂屋说闲话,他不信邪地问:“娘,她真怀了?”
何爱梅本来准备亲手为怀孕的媳妇洗个苹果,刚洗好,又看见儿子生病发烧的样子,就心疼地把苹果塞他嘴里。
何爱梅扯了块毛巾擦擦手:“我号过脉,像是有了的样子。头几个月正是不稳的时候,反正你别往外说。”
刘云鹤咬了一大口苹果,嫌酸,吐了出来,问他娘:“你号的脉,准吗?”
何爱梅骂他:“别瞎说,好事儿都给你说没了。”
“好好好,一定是有了,一定是男孩。”刘云鹤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为了把好事说准,还是附和他娘。
可不一定是男孩儿……
何爱梅琢磨着:“回头找半仙儿来看看,正好算算她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别等最后费了半天劲生出来个丫头,空欢喜一场,可不要那赔钱货。”
她闭上眼双手合十,朝西边拜了拜:
“姥娘保佑,一定要一举得男,给刘家传承香火。”
刘生财本来要早早出门做工,得到这个消息后,直到现在还端坐家里,主持大局。
刘生财的脸色不太好,半个身子靠在木椅上,嘬着烟嘴:
“她那小身板那么瘦,不像能生儿子的样儿。”
何爱梅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数念道:“当初让云鹤挑个好生养的,他非要找个漂亮的。看看挑的什么?逃跑不说,现在怀上了,还让人担心生不出儿子。”
刘云鹤不服,他就喜欢细瘦柔弱的女人,看起来就乖,好拿捏,不听话一个巴掌就能制住,反抗起来跟小猫抓人一样,谁不喜欢?
烟杆子在桌上磕了磕,刘生财道:“你还说,都是你教的好儿子,把他惯坏了。”
“就剩这一个儿子了,可不得顺着哄着嘛,”何爱梅话又转了个弯,赔笑道,“其实现在补一补还来得及,你说二舅爷家的生子秘方,咱是不是得去要点过来?”
“这种事你们女人懂,咱也不是那小气的人,该求的偏方都给她求了,省的最后生一个丫头片子,丢人。”
何爱梅不敢说不好,只得应声:“嗳,嗳。”
刘生财又吐出一口咽气,整理好思路,教训道:
“先说好,咱家不养闲人,谁都不能仗着自己怀孕就娇里娇气不干活,该干的活计一点也不能少。”
“我最看不起那些小媳妇,怀了孕就撒手不管家里的事,难道她自己一个人怀孕,全家人的日子都不过了?”
“刚好天越来越冷了,咱家过冬的柴火还没码好,你叫她把柴火垛收拾收拾,你也立一立婆婆威风,教一教她,别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拿乔。”
何爱梅都一一应下。
转脸,何爱梅就对大儿媳妇吩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英花,去挑一只母鸡宰了,给云鹤炖了吃,炖出来的汤刚好给春玲补补身子,我出门找二舅爷讨方子去。”
英花面无表情地应声,出门进鸡圈抓了只大肥鸡,用绳子绑住腿,把它脖子抻长了,按在木桩子上。
她杀鸡的时候,刀拿不稳,手都是抖的。
消息太过突然,现在英花脑子里什么都装不下,只有一句话在反复回荡:
终于熬出头了,卢春玲终于要熬出头了!
刚怀孕的卢春玲就是个香饽饽,被大家围着,嘘寒问暖,英花插不上嘴,没机会去和她聊天。
昨晚过后,英花本以为她回不来,已经偷偷在被窝里为她哭过,祈祷她来生嫁个好人,别来刘家村过这种苦日子。
没想到她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而且还怀孕了!
英花又喜又悲。
喜的是,玲纳的待遇终于有所提升,不用再担心明天会不会被打死。只要她安分生下孩子,再扶养孩子长大,总有一天能熬成婆婆,成为真正的刘家村人。
悲的是,虽然英花早就有被困在这里一辈子的觉悟,但对于她们来说,一旦生下孩子,那就真的回不去了。
真的回不去了啊。
英花仰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一滴泪悄悄从眼角滑落。她赶紧擦了,左顾右看,怕叫人瞧见。
时间过得太久太久,久到她都快忘记自己以前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今后的日子会不会变好。
她只是一天一天地过下去,一天比一天更胆小,听话,麻木。
“嫂子,需要我帮忙吗?”
突然的声音出现,把英花吓了一跳。
一看是玲纳出来了,英花慌忙摆手:
“不用不用,你快回去休息吧,你还怀着身子呢,一会儿婆婆回来看见你,又该让你干活了。这天寒地冻的,要是一不小心摔个跟头可不行。”
听见一声声关切的话语,玲纳失望地转身离开。
这个人类真奇怪,就算早早被她种下了精神烙印,也不会主动向她许愿。
这样下去,她要怎样才能吃到东西啊。
玲纳摸着自己空空的肚子,马上换下一个目标。她走了两步路,刚好和正准备出门的婆婆迎面撞上。
何爱梅别扭地喊住她:“哎,那个,春玲啊。”
玲纳性格温柔体贴,不会让人为难,主动询问:“婆婆,有什么想要我做的事情吗?”
何爱梅的脸色才好看些,理所当然地指使道:“你去把那个柴火垛码好,整个冬天都要用,码整齐一点。”
玲纳乖乖记下,问:“还有吗?”
“鸡圈还需要修一修,有时间的话就弄,没时间就先管柴火。”
玲纳又问:“还有吗?”
何爱梅:“……没有了。”
何爱梅高看她一眼,心想这孩子还挺勤快,也懂事,怀孕了也不矫情,是块好媳妇的料子。
果然孩子才是过日子的根基。女人怀了孩子之后,就算再不懂事,再有想法,也都得为家里打算了。
就像何爱梅当初一样。
等到何爱梅拿了药方回来,玲纳已经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起码在何爱梅的眼睛里井井有条。
玲纳披着婆婆刚给的小棉袄,欢欢喜喜站在门口迎接婆婆回家,第一时间告诉她:
“你的愿望我已经实现了。”
何爱梅拿到了方子,急着回屋取钱,再出去抓药。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玲纳在说什么:“什么愿望,噢,你说柴火垛啊,你已经收拾完了……”
她朝那边望了一眼,透过空荡荡还在漏风的柴火房,何爱梅看见了自己幻想中最规整,最匀称的柴火垛。
规整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欣喜和满足的情感瞬间充斥她的内心,何爱梅在柴火垛无以言喻的美感中陷入恍惚。
她很满意。
玲纳也很满意。
以前玲纳也有信徒,而且不少。
他们许下的愿望都是获得无尽财富、美貌、生命、力量之类,玲纳在膨胀的贪欲中扎根,等待他们被疯狂吞噬,才能大饱口福。
再看看这家人的愿望,多么简单,多么朴实,多么善良啊。
何爱梅果然变香了一点,虽然只有一点,但闻起来就比那什么破纸人好吃。
何爱梅看向玲纳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真心的喜爱:“对了,你公公说了,让你把他的被子搬出来晒……”
刘生财的愿望竟然也这么朴实。
玲纳流下了感动的口水:一家子全是大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