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压抑气氛一直持续到十月份端静公主下嫁喀喇沁部噶尔臧, 这一场热闹的婚礼总算把宫里带回了往常的平静状态。
三所
泰芬珠和六格格正面对面坐在炕上,两人在比赛谁抄书快,抄的就是普通的经书, 这个最安全。
六格格一边快速移动毛笔, 一边睁大眼看泰芬珠的进度:“四嫂,您就不能让一让我吗?您都赢了两回了!”
泰芬珠满脸的骄傲:“我让你了啊,你写完一张我才写, 是你太慢了,没办法的事儿。”
六格格手上动作不停, 嘴上不服输:“那谁叫您不跟我比画画儿,我那个比您好得多了!”
泰芬珠眼睛紧盯着字,笑道:“你不讲理, 我不和你比那个,咱俩一起画一盆菊花,我照着画的, 你一共就画了两朵,你耍赖!”
六格格百忙之中抬起脸狡辩:“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画得那么传神, 难道还能只看数量不看谁更漂亮?”
泰芬珠停笔,她认真地看着六格格:“所以,我已经写完了, 你还有多少呢?”
六格格哀叹一声, 认命地低头接着写, 其实她也就差一张了。
泰芬珠招手,接过丹桂递来的牛乳茶, 喝了一口,悠闲自在地看六格格写字。
都输了,六格格恢复正常的速度抄:“四嫂, 您不知道,但我觉得得和您还有四哥说一下,我不是来找您玩了两次吗?就前几天我在御花园碰上佟佳格格了。”
泰芬珠快速眨了两下眼,佟佳格格?她想起来了,这位孝懿皇后的胞妹是去年十二月进宫的,康熙给了她妃位的待遇,但没有任何册封,大家也不好叫她庶妃,便都称她格格。
六格格没等泰芬珠说话,她接着道:“她倒是没说什么,但我觉着啊,她八成是想你去承乾宫拜见她。”佟佳格格入宫后住在了孝懿皇后生前的寝宫。
泰芬珠叹道:“我们爷和八弟都是孝懿皇后抚养的,按道理我也应该去见见佟佳格格,只是八弟尚未娶妻,我一个人去有些对不住八弟。”
六格格的笔尖顿住,她抬头笑道:“四嫂,我又不傻,也没搭理佟佳格格,您跟我打什么官腔?她要真想见见她姐姐的养子,去年刚进宫的时候干嘛去了?打量谁不知道佟家的心思一样。”
六格格哼了一声接着写字,她要写就要写完。
看着六格格,泰芬珠眼里露出笑意,这位公主真是让人喜欢!
泰芬珠笑道:“她一个小姑娘进了宫里,想着见见亲近的人很正常,你别跟旁人这样说。”
六格格吹了一下自己写好的字,把纸轻轻地放到一旁,端过丹桂递来的牛乳茶,低头喝了一口。
六格格叹了口气:“四嫂啊,我知道您管家严,也是想说两句我的心里话。我真的觉得汗阿玛对于佟家的优容过了,真的算起来,对谁都不好。”
泰芬珠静静地看着六格格,今儿六格格来,她就感觉她不太痛快。
六格格确实还有下文:“鄂伦岱的同胞弟弟叫夸岱,也在上书房,胤禟那傻孩子去人家面前一口一个爷地抖威风,夸岱倒是没说什么,结果我姨母知道了就教育胤禟要对表兄亲近恭敬。唉,我就纳了闷了,终究只是个大臣家的子弟,用得着让皇子去他们跟前儿陪小心吗?”
泰芬珠劝道:“终究是孝康章皇后的母家,那是祖母呢!”
六格格摇了摇头:“皇家怎么能和普通人家一样呢?权力和官职岂是能拿来满足私情的?今日我不满,来日就有别的兄弟姐妹不满。佟家除了汗阿玛的宠爱,认真论起来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泰芬珠沉默,八成宜妃和郭贵人训斥六格格了,她这话里隐隐地将矛头指向了康熙。
果然,六格格叹道:“有时候啊,我真想赶紧嫁出去算了,在这宫里呆着实在憋闷,我真佩服我汗阿玛,能面对这么多的娘娘们和儿女,我姨母和额娘倒是都聪明本分!”
泰芬珠安静地等着六格格平复情绪,六格格低头喝了一会儿牛乳茶,复又抬起头来:“让四嫂看笑话了,我也是不懂事儿,确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看着六格格脸上的笑容,泰芬珠笑道:“妹妹不要多想,你是公主,比这天下的女人都尊贵自由,可别自个儿难为自己。”
六格格抿唇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汗阿玛喜欢公主贞静贤淑,可我偏不,我都是公主了,好不容易面对丈夫能称一声君,凭什么让我和额娘姨母一样过日子?”
泰芬珠把茶盏往前递了一下:“咱俩碰一杯!”
六格格笑,把茶盏递过去:“碰一杯,为了开心!”
喝完牛乳茶六格格就走了,她已经在三所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了。
丹桂收拾炕桌上的纸墨笔砚。
陈嬷嬷给泰芬珠换衣裳,她每天下午要锻炼半个时辰,得换身轻便的衣服。
看着泰芬珠做俯卧撑,陈嬷嬷坐在凳子上好奇地问:“福晋,您说这六格格怎么和您这么亲近啊?”
泰芬珠一边做一边回道:“嬷嬷言过其实了,宫里人都知道我天天去永和宫给额娘请安,我怎么可能去承乾宫?六妹妹是憋不住话了,找了个人倾诉一下。”
陈嬷嬷点头,感叹道:“之前见过两次六格格,看着她和小大人一样,今儿可算是让人觉得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了。”
泰芬珠笑道:“六妹妹确实聪慧,我很喜欢她。”
陈嬷嬷失笑:“老奴瞧出来了,按道理说翊坤宫同咱们也不亲近,可是每次六格格来,您都很高兴,还让老奴特地为她做了这牛乳茶。”
泰芬珠反问:“嬷嬷不觉得六妹妹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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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嬷嬷笑着感叹:“好,怎么不好?开朗聪明的姑娘很招人喜欢,尤其这宫里沉闷得很,看着六格格就叫人心里松快。”
泰芬珠做完一组俯卧撑,坐着歇一小会儿。
陈嬷嬷正色问道:“福晋,承乾宫的佟佳格格怎么办?”
泰芬珠活动着手腕:“不怎么办,和爷说一下,看他什么意思吧,这事儿瞒不住,佟家起了亲近的心思,爷早晚会知道。”
陈嬷嬷心疼:“六格格小,您更小,这宫里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哥爷能出宫另立门户?”
泰芬珠接着做俯卧撑,没理这话,出了宫又如何,胤禛和她的一生都会与这座紫禁城交缠。不过,泰芬珠乐在其中,这可是幅员辽阔的中央之国啊,她可以参与进这个帝国的最高政治生活,她心甘情愿!
估摸着胤禛快回来了,泰芬珠漫步往前院儿走去。
后院儿的李格格终究不像宋氏一样安分,泰芬珠很好奇,难道平静的日子就这么让人腻味吗?李氏三番两次想要和后院的宫女太监套话,还有两回想要来正院,不依不饶地和守门的婆子纠缠,辛夷赶过去,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屋儿。
胤禛告诉泰芬珠,让她管教一下李氏。据苏培盛的暗示,李氏和胤禛说她想来正院儿伺候泰芬珠,然后林全得了师父的嘱咐一五一十地把经过和丹枝说了。
泰芬珠觉得自己真是好性子,就这样也只是撤走李氏两个菜,这种衣食无忧的日子李氏不愿意过,那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泰芬珠轻呼一口气,这天气已经彻底冷了。她的度量还是不够,既然清楚康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就必须容下她俩。只是刀把子明明就握在手里,硬要压着自己不去收拾一个想要挑战自己地位的人,真难受啊!
泰芬珠眯眼,她得想个法子压一压李氏。
看见胤禛回来,泰芬珠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
后院儿西耳房
李氏看着桌上远不如从前丰盛的晚膳,暗暗垂泪。
红果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翠竹也没有最开始那么热络,只是在规规矩矩地摆盘子。
看着李格格不吃饭,两人谁也没打算劝。红果不必说,她根本不想和李格格一起折腾,对她的很多做法一开始就敬而远之。
翠竹暗暗翻了个白眼,话说她是想要好好伺候李格格来着,但这可不包括帮着李格格和福晋作对。翠竹就不明白,怎么这些当格格的一个比一个脑子不好使,宋格格如今倒是聪明了,喜儿和杏儿日子也好过。而她因为李格格处处受人白眼嘲讽!
红果垂眸,李格格真的不聪明,她就是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一副不知从何而来的野心。
红果和翠竹相处了很久,看得出来这是个大大咧咧的丫头,她不会教李格格那些话。可是李格格就是能无师自通,福晋不要求她请安,李格格每日都是睡到天亮,可是四爷一共来了两回,李格格清晨愣是要爬起来给福晋上眼药。
红果就不知道李格格口中的只想要站稳脚跟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李格格到底明不明白她是做妾侍的?哪家的嫡妻会喜欢一个自己动不了也打骂不得的妾侍呢?何况福晋地位稳固,李格格这纯粹就是拿自己试探福晋的气量。
屋子里两个丫头的不配合让李氏讪讪得坐到了桌子旁,她就是想要风风光光的过日子,为什么不可以呢?四爷真是莫名其妙啊!她明明就是和福晋吃醋争风,他竟然斥责她安分守己,四爷看她的眼神让李氏至今想起来都胆寒。福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不生气啊?这不就是后宅常见的争宠吗?争宠怎么会让她这么生气呢?宋格格之前是怎么让福晋消气的?
泰芬珠和胤禛躺在床上说闲话,冬天窝在被子里最舒坦。
泰芬珠侧躺着,她撑着头问胤禛:“爷,佟家的人有和您搭话吗?”
胤禛疑惑:“没有啊,怎么了?”
泰芬珠斟酌着说:“今儿下午六妹妹来找我玩儿,她说佟佳格格想要见见我。”
胤禛不解:“她为什么要见你?佟家大房的夸岱就在上书房,他没找我啊!佟佳格格找你要做什么?”
泰芬珠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想要额娘为她说说话啊?”
胤禛一愣,好半晌才说:“明儿你和额娘说一下这事儿,额娘顾全自己就好。”
泰芬珠点头,她握着胤禛的手,认真地注视他。
胤禛笑了笑,声音温和:“怎么?怕我难过?放心,我没事儿,孝懿皇后是孝懿皇后,佟家是佟家。我总不能让额娘帮我还孝懿皇后的抚养之恩吧?何况,这个恩情对于额娘来说也不是恩。”
泰芬珠眨了眨眼睛。
胤禛被她逗笑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给你买了两个手镯,让李荣保帮我在宫外的银楼订得,应该明儿就能拿回来了,到时候你瞧瞧好不好看?”
泰芬珠高兴地滚来滚去,突然她问:“爷,您怎么知道我想要银手镯的?”
胤禛笑:“那天你在整理首饰匣子时,和陈嬷嬷抱怨想要镶嵌着红色玛瑙的银手镯,我正好手上有银子,就给你买了呗。”
泰芬珠猛地扑胤禛怀里:“爷,您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可是我还想要一副金灿灿的耳环,要样式精巧的,您也给我买了吧?好不好?”
胤禛无奈,答应道:“我明天吩咐李荣保去买,让他动作快点儿,保证让你早日戴上。”
泰芬珠笑得灿烂,胤禛也愉悦地轻笑出声。
苏培盛暗暗叹气,自家爷手上一点儿银子也攒不住,就这些钱还是上回皇上考问功课赏给几位爷的,爷这就全散出去了!苏公公真的为爷的钱袋子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