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二）

    比比东一丝不苟地束好了长发，又特意换上了黑色镶金纹长袍，手握着镶嵌着无数宝石的权杖，白皙的皮肤，近乎完美的容颜，令她看上去是那样的与众不同，身上流露的那种无形的高贵神圣，更令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谌独月和胡列娜随侍左右，护殿骑士亦紧随其后。

    上千平米的议事大厅，足有三米多的金碧辉煌的拱门，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厚重过，被人咿咿呀呀的开启。

    两人的目光就那样遥远地在空中碰撞在一起，谈不上火花四射，甚至双方都有几分淡漠，空气中涌动的有歉然、有回忆，有更多的怅然……

    “你们在外面守候，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打扰。”

    比比东袖里的手悄悄握紧，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如此下令了，走到他面前，她还是不愿任何人打扰。

    “您这算赶我走吗？”

    应声退开的随从中有人不合时宜地发问。

    比比东皱眉，她现在没有心情和谌独月玩文字游戏，只冷冷地瞥过去……本以为会看到死死锁在自己身上的眼睛，本以为会受伤有哀怨的眼神，可她却什么也没看到。

    谌独月只是平静地盯着议事大厅里的玉小刚，眸中红蓝之光疯狂地敛动，似乎已经将他的每一步行动都看穿，魂骨的光芒遮掩了她本来的眼神。

    如此平静，如此陌生。

    比比东心里有些不舒服……她不喜欢，可说不上来到底不喜欢什么，不喜欢她窥探玉小刚，或是不喜欢她看到的结局。

    “我想陪你。”

    也不知道谌独月看到了接下来的哪一步，她收起魂骨的时候差些没站稳，晃了晃脑袋，转头朝她轻轻一笑。

    比比东拂袖走进去，并不作答。

    反正某人已经看到了她的回答，她自己会跟进来。

    大师只是略略扫了一眼这个跟在比比东身后进来的人，就将目光郑重地落在比比东身上：“我来了，你还好吗？”

    谌独月并没有随她走上前，她亲手将那扇厚重的拱门关上，而后靠在门上闭目休息，离他们远远的，就像个局外人。

    听到这话比比东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万人之上，有什么不好的。作为武魂殿的统治者，哪怕是两大帝国的帝王见到我也要礼让三分。你认为，我会有什么不好？”

    大师叹息一声：“比比东，我知道你心中的苦。”

    “呵，你知道？”比比东反笑道，“请叫我教皇冕下。”

    “是，教皇冕下。”

    大师的瞳孔收缩了几分，一丝痛苦从眼眸中流淌而出，他转过身，走到自己先前坐的位置站住，手捧香茗，整个人似乎都陷入到了曾经的回忆之中。

    看着大师的背影，比比东眼中的淡漠终于消失了，她抬起脚，似乎想要上前，可又瞥了一眼靠在门前一动不动的人，终究止住了脚步……她是如此的反常。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教皇冕下，我此来是有事相求。”

    大师深吸一口，压下内心的激荡情绪。如果是他自己，他永远也不会来见比比东，但是，为了自己那情同父子的弟子，他却不得不来这一趟，只是没有想到，再见比比东会让自己如此失控。

    “我收了一名弟子，很幸运，他拥有着和你一样的双生武魂。我想知道你当初是如何度过双生武魂难关的，我希望能将他也培养成一代强者。”

    “我为什么要帮你？让你培养出一个强者以后和我作对？”

    “当然不！如果你肯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这弟子一生都不会和武魂殿作对！”

    比比东嘴角流露出一丝动容，随即摇摇头。

    “可惜啊，玉小刚，你来晚了，就在前几天我已经派人去截杀唐三了……你为什么总是来晚啊……”

    大师身体剧烈的震动了一下，猛的回过身，瞪视着她。

    “你说什么！你……”

    他猛地上前几步，双手抓住教皇的肩膀，双眼瞬间被血色覆盖，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以比比东的实力，自然可以轻易的掀翻大师，但她并没有那么做，只是让大师灼热的双手牢牢的抓在自己肩膀上，看着他那充满狞恶的目光，感受着他喷吐的气息，她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气息亦有几分急促，整个人有些呆滞。

    心弦似乎被拨动了一瞬……也拉回了比比东的心绪。

    “第一魂技，弄月吟风！”

    议事大厅飓风自起。

    比比东的瞳孔骤然紧缩，擦过她耳边的风，缭绕着纵横的箭意，带着决绝杀气，扑向紧紧抓住她肩膀的人！

    “放肆！”

    比比东全然没有料到谌独月会突然出手，一声冷喝中涌动着魂力，将上下弦箭从玉小刚的眼前震开，可这只要出手就带着锁定的、不死不休的追击之箭，借风之力再次蓄势转圜射来！

    她并指一挥，一支箭矢被削为了两半坠落，又随即伸手抓住了擦过她身边的另一支箭，那撕裂一切的飓风之力就在她的掌心安静下来。

    “放肆……”

    和那声冷喝几乎同时出口，可谌独月的语调平静地就像静谧的月光。

    她淡淡地笑了笑，这就是她看见的最后，看见的底线！

    紧紧抓在比比东肩上的大师被飓风之力掀飞了好远，倒在地上。

    “放肆吗？可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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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谌独月并不理会比比东此刻的愤怒，只是握紧手里的长弓，缓缓地垂眸，刚才消耗的精神力恢复了一些，睁开之时红蓝之色再次敛去了她眼中的一切情绪。

    羊羊也会生气，棉花也会扎手，月光映照的也会是死期！

    “早在天斗城，早在半年前，甚至比那更早……你早就该死了。”

    她盯着玉小刚的一举一动，残月之箭凝在她的掌心，被她反握住，指尖摩挲着那锋利的月相。

    “玉小刚，你不该来……你既然已经接受了柳二龙，连兄妹的坎儿都跨过去了，天天与人耳鬓厮磨，名正言顺，你还想得到武魂殿的什么？”

    “你更不该为你那徒弟来，唐三，昊天宗直系传人，昊天斗罗的儿子，你拿什么保证他不会和武魂殿作对！”

    比比东的情绪明显变得激动起来，她那双眼睛冰冷的像毒蛇，仿佛没有焦距，又仿佛死死盯着这两个人，深黯的眼底充满了愤怒。

    “够了！谌独月！玉小刚是我……是我武魂殿名誉长老！”

    她浑身颤抖，咬牙切齿。

    世人皆不明白她对玉小刚的感情，在她过去的很长一段人生里，玉小刚是她唯一的快乐，是她活下来的意义，是她污泥满身也想抓住的光，最后的光……

    可是现在可能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了，怒视着那个被嫉恨怨怼之火深埋的人，话到嘴边，只能说出他是长老这样冠冕堂皇的词句。

    她明明是那么期待再见玉小刚的这一天，可这再见的一天不仅来晚了，还来错了，还被人碾碎在尘土里再也拼不回来……同时被碾碎的还有作为教皇那无坚不摧的心……

    这个天天来浇水的勇士，在等的就是这一下吧。

    她无法把仙人掌劈成两半，她直接把它打碎成泥了！

    红蓝色的双眸落到她身上，比比东想来她是没有看见自己被万蛛噬心的结局的，因为只短短一瞬，那双眼眸就柔和了下来，变回了明净温柔的样子。

    “对不起。”

    又是那孱弱没用的三个字。

    可她的箭并不孱弱，残月之箭划破空间……

    “第五魂技，死亡蛛刺！”

    比比东没有时间想就动手了，谌独月只觉得一股无形的能量限制了她的身体，从她脚下开始，他们三人之间忽然冒出了无数尖刺，每一道都足以穿透她的身体，可没有一道穿透了她，它们横七竖八地牢牢地将她架在其中，隐藏在空间中的残月之箭也被这些尖刺逼了出来，无力地被荆棘丛勾住，霸道的火焰也无法烧开这片蛛刺棘丛，接触的一瞬就自行熄灭了……

    蛛刺划破了她的皮肤，死亡蛛皇的毒素顷刻生效，浑身发软，武魂也维持不住地散去。

    玉小刚拍了拍衣摆，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有些被人揭露真相的惊讶，但对眼前的变故却没什么惧色，公然违抗教皇的命令，公然行刺长老的小贼已经被当场处置……

    教皇令还在他的手里，至少这个身份比比东还必须承认！

    “比比东，你给我听清楚了，如果唐三有什么不测，那我将不惜一切代价摧毁武魂殿！我一生无子，唐三不仅是昊天斗罗的儿子，他也像我的儿子！”

    他的眼神依旧狰狞，气息依旧灼热，可比比东此刻却已经心痛地感受不到他了，死亡蛛皇抽回了她的魂力，也汲取着她的生命力，似乎靠着这丝力量的支撑她才得以还能站在这里，她忽然觉得有几分可笑。

    “好笑，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玉小刚，我恨你，我不但要杀你那徒弟，还要杀了柳二龙。不，我不杀她，我要折磨她，让你……让你也痛苦！”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滚！我不是说过，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要来打扰么！”比比东怒吼一声。

    小狐狸似乎也没想到老师会有这么大脾气。

    “老师，两位长老回来了……没有完成任务，在殿外等待您的指示。”

    没有完成任务？

    玉小刚愣了一下，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

    大厅里陷入了沉默，谌独月努力抬着眼皮，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比比东，你是我爱的第一个人，但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派人向唐三出手，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到此结束吧。”

    谌独月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即便这一丝轻微的动作就又刺的她鲜血淋漓。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比比东的眼神动了动，仿佛有无尽的颓然压倒了她。

    玉小刚自知已多说无益，绕过蛛刺离去。

    厚重的拱门再次被咿咿呀呀地拉开，忽然涌入的光有些刺眼。

    除了依旧站在外面的胡列娜和护殿骑士团，还多了两位新面孔，他们投来的目光皆不友善。

    玉小刚多少也猜到这两位的身份，应该就是没能完成截杀唐三任务的两位长老了，他毫不退让地和他们怒目相视。

    刚才议事大厅里的魂力波动难免被他们感知，一个个的已经冲到了殿门口，就待里面一声令下……却看见玉小刚开门信步走出来，都不由地一愣。

    玉小刚一如来时一般，面对上百名实力明显高于自己的护殿骑士，面对胡列娜，面对鬼、菊斗罗，神色依旧像往常那样淡漠，抬手亮出了自己的令牌……

    众人越过他的身体，越过殿门看向里面，一人被层层钉死在蛛刺棘丛里，教皇一动不动，背着光站在最高位。

    两位长老微微侧身，胡列娜垂眸行礼，百名护殿骑士整齐划一地单膝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