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曜山山门前,已是人山人海。
乾曜宫弟子成百上千,光是这个山头的弟子都足以将山门围得水泄不通。
弟子们乌泱泱地聚集在山门下的长阶上与山门后的空地上,而山门牌坊下却空无一人。
无人敢靠近那处。
邱戈在人群前急得挥着双臂,面红耳赤地大声嚷嚷:“都别看了!别在这儿瞧热闹了,已是早课的时候了!还不去练剑,你们不怕被师尊责罚吗!”
“我这师兄说话都不管事了吗!?你们都赶紧散开!都走!!”
“我可是首席大弟子!还不听我的话吗!?”
邱戈喊得声嘶力竭,可弟子们却仿佛是听到了召集的信号似的,反倒聚集得越来越多。
后头的弟子还踮着脚尖往前看,更有甚者御剑飞起来瞧了瞧,却很快被邱戈一嗓子骂了回去。
钟隐月飞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光景。
“人这么多。”
他嘟囔了句。
“师尊,您看那儿!”
跟过来的温寒往前一指。
钟隐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一瞧,乾曜山山门的玄玉牌坊楼上,倒吊着一只狐妖尸体。
狐妖浑身是伤,身上青紫一片,还有许多血肉模糊的伤口,正瞪着双眼死不瞑目。她形体怪异,明明是个被倒吊着的人形,可两只小腿却是狐腿之形。
那身上还生着密密麻麻的狐狸绒毛,就连半张脸都是狐面——她的脸一半狐面一半人面,瞧着可怖极了。
青隐化作幼狐大小的体形,此刻正站在钟隐月肩膀上,跟他一同来了。
瞧到这一幕,她说:“这是被什么会有损魂魄或元丹的法器折磨过。”
温寒怔怔:“有损魂魄?”
“她身上的伤这样多,定然是受过折磨。若是用寻常的刀剑钝器折磨,未伤及体内灵元,万万不会出现这现原形的事情。灵物化作人形时,若是出现这种形态,定然是元丹修为或是魂魄受了损,导致灵气无法自如运转,全然维持不了人形,才会如此半人半妖的。”
温寒点着头:“原来如此……”
钟隐月立刻想起了在他宫里呆了七日的那只伤兔。
他皱皱眉,沉声道:“先下去看看。”
“是。”
钟隐月御剑飞下去,温寒跟在他后面。
邱戈还在山门玉牌坊的空地下对着乾曜宫的弟子们大喊大叫。嘴里的话正喊着,钟隐月便在他身后一跃落地。
他收起雷气涌动的御剑,仰头看向山门。
狐妖长发垂落,两根粗绳一头绑住她的脚腕,另一头又绑在玉牌坊上。她的头仰面向下,已死的一双灰目定定地盯着他。
正月末的清晨依然寒风四起,呼啸如哀号。
她被吹得摇晃,长发四散如风。
“玉鸾长老!”
邱戈见是他,着急了,冲上来怒
气冲冲道,“您怎么来了,这乾曜山是您不打招呼就能擅闯的地方吗!”
钟隐月完全没听见他说话,他望向山门两边的柱子,心中生骇。
柱子两边,被不知何人写下了血红的字。
“乾曜虐生”。
和温寒早上来报的一样。
“玉鸾长老!”邱戈朝他走来,“师尊还没来,您怎么能擅自——”
“闭嘴!”
温寒也吼了一声。
钟隐月正要抬脚往玉柱那儿去两步,温寒这一嗓子在后边炸开,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钟隐月回头望了过来。
邱戈刚好走到温寒身边。
温寒朝他吼起来:“什么叫擅闯!?凡人误进叫擅闯,弟子未打招呼私入长老山宫叫擅闯,外山弟子贸然进入他山别宫叫擅闯!就算是长老之间,只要不是故意隐瞒不报而擅进些玄阁玄楼或仙台一类有讲究的地方,不论去了哪儿都说不上是擅闯!”
“你一个乾曜宫的首席弟子,连擅闯之意都未弄清楚,便敢对着师尊口出狂言,乾曜长老就是这样教你的不成!”
邱戈被吼得一愣,立刻满脸通红:“你——”
“我什么!我看你真是做个乾曜宫的首席弟子便不知天高地厚,敢对着我师尊说擅闯!此地又不是乾曜长老的山宫,更不是别宫,只不过一个山门之地,别说师尊,就算是我,不跟任何人打招呼都是来得的,你家乾曜山从后山来只老鼠到此处啃一口那玉牌坊的玄玉都使得!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说我师尊擅闯!?”
“你!?”邱戈简直被他说得面无血色,气得嘴角抽搐,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你”了半天,才怒道,“你敢这般同我说话!?”
“我如何不敢!?你当着我的面说我师尊在此擅闯,可此处便是外山弟子也是来得的!这便是将师尊视作外山弟子之下,如此羞辱师尊,我不这般骂你才是大逆不道!”
“你——好你个——”
邱戈勃然大怒,正要开骂,钟隐月终于拉了一把同样震怒,准备与他大骂一场的温寒:“好了,都别说了。”
“如何能不说!”邱戈怒骂,“玉鸾长老,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弟子!不知长幼有序,不知尊敬师兄!竟敢——”
“我说都别说了!”
钟隐月猛然提高声音,一眼狠厉地瞪向他。
好歹是个长老,邱戈话语一顿,不敢再说。
周围的弟子早已在沉默地观望着这起热闹。这会儿邱戈彻底吃了瘪不敢吭声,他们才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起来。
乾曜宫的弟子几乎都聚集于此,邱戈立即感到脸上无光,如被人扒了仙衣扔到大街上一般羞辱。
他羞得脸色通红,咬咬牙刚要骂回去,钟隐月又说:“乾曜长老的山门上还挂着这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你们两个便在底下因为一点小事争执,成何体统?”
这话一出,温寒也顿了顿,脸上羞愧地红了红,别开了视线。
“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钟隐月道,“你师尊呢?”
邱戈不情不愿地回答:“弟子得了消息,便立刻前来此处控制弟子们,以免恐慌。师尊的话,窦师妹应该去叫了……”
话音刚落,身后人群中响起窦娴的声音:“都让让都让让!灵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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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立刻开了条路,窦娴领着灵泽长老与她的随行弟子来了。
邱戈的目光立刻变得呆滞:“?”
钟隐月噗呲一声,努力保持微笑。
灵泽走到跟前,钟隐月向她行礼:“师姐。”
灵泽也向他回礼:“师弟也是得了消息来的?”
“门下弟子得了消息,立刻便来告知我了。”钟隐月说,“此等事,还是弟子之间的消息最快。”
“是。”灵泽点点头。
“师妹。”邱戈呆滞地打破他们的对话,“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窦娴眨巴眨巴眼,无辜道,“我为何不能在这儿?反倒是师兄,是告知了师尊之后,撇下师尊先来了不成?”
邱戈炸了:“我以为你会去告知师尊,便来此处遣散门中弟子了!!”
“?!”窦娴表情扭曲,“我怎会去啊,师尊一大早是去找沈师兄了!男弟子的宫舍我进去做什么!”
“那又不是——”
邱戈嘴上有个把门的,说到要紧处时立刻停了。
他抿抿唇,瞧了眼钟隐月,啧了声,一甩袖子道:“我现在去!”
邱戈拔剑扔出,那剑立即飞到空中。
他伸出食指与无名指,指尖上忽现幽绿光芒,那是他的木灵气。
他的剑身上同样出现幽光,于空中漂亮地回旋一圈后,飞至他的脚边。
邱戈跳上剑去,对窦娴道:“我一会儿就带着师尊回来!”
邱戈御剑飞走了。
他消失在视线里。
灵泽长老低头询问:“你们沈师兄怎么了?”
窦娴一愣:“哎?”
“平时,可都是你们这沈师兄跟着乾曜长老的,可近日一直是邱弟子跟着他。且今日这么大的事,却没见你们沈师兄露面。照理说,邱弟子今日做的事,本都该是他来做的。”
窦娴讪讪干笑两声:“长老莫怪,详细的弟子也不知……还请灵泽长老待会儿亲自问问师尊。”
钟隐月嘲讽一笑:“你们师尊哪儿还有空回答那个。”
窦娴脸上的干笑立刻尴尬地僵住。
正说着话,身后便又落下几道剑影。
灵泽回身一看,立刻拉了下钟隐月。
钟隐月跟着回头,就见落下来的是掌门与云序长老。
掌门慢悠悠地向前走来,云序长老急得脚底生风,匆匆跑来。
钟隐月和灵泽向他们行礼。
云序没回礼,掠过他俩就跑到了前面去。
他仰头望向那死不瞑目的狐妖,又惊又急,赶忙甩
着袖子对旁人说:“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这狐妖放下来!把柱子上的血字都擦干净!!”
上玄掌门刚把行礼的二人扶起来。闻言,他不悦地眸子一眯:“慢着。”
云序长老回头。
云序的话一出,有几个胆小的弟子被吓得立刻出列,准备听命行事。
一听掌门阻拦,他们也都停了下来。
“在乾曜过来给个解释之前,暂且先不要动。”掌门说。
“可是……掌门,这东西留着,多难看哪!”云序长老焦急道,“乾曜师兄可是天下第一剑,更是我们天决门仅次于您的修者!为着师兄的脸面,这东西也该……”
“为他的脸面,便更不该收。急着把它收了,就如同我等知道些什么,替乾曜心虚一般。”掌门说,“云序,你是怕什么不成?”
云序抽了抽嘴角,尴尬地笑起来:“怎么会呢……”
“那便等乾曜来。”掌门说。
云序刚还要再说话,掌门这一句却直接按上了棺材板,还不客气的全钉上了死钉子。
云序终于无话可说了。
“玉鸾。”
掌门又叫他,钟隐月行礼:“在。”
“你,收了只灵兽?”
掌门苍老的目光射向他的肩膀。钟隐月偏头一看,见掌门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青隐。
青隐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钟隐月忙道:“回掌门,此乃玉鸾师尊留下的灵兽,青隐灵主。她本该随着师尊一同在天上为仙,只不过玉鸾愚笨,青隐师姑实在不放心,才又回了人间来,与我一同照看玉鸾山。”
掌门眉头一松,宽心一笑:“我道说怎么颇为熟悉……原是青隐。”
青隐眯起狐狸眼睛笑了笑,跳到地上,朝上玄掌门伸直前爪伏下身去。算是鞠躬行礼了。
“失敬了,灵泽都没有注意到。”
灵泽长老恭敬地跪到地上,青隐也朝她走过去。
“青隐灵主,许久不见。”她说。
青隐笑眯着狐狸眼,朝她动了动耳朵。
灵泽笑了笑。
云序完全不打算搭理她,又开口说:“掌门,以我所见,这必然是有人陷害乾曜师兄!”
他说着说着,目光狐疑地飘向钟隐月,“定然是哪个与师兄有仇的人因着修为不够,无法与师兄正面对抗,才故意想给师兄天下第一剑的名号泼脏水……”
钟隐月失笑出声:“比如我?”
云序长老冷笑:“我可并未说玉鸾师弟的名号,师弟这是心虚,自己承认了?”
“云序长老如果觉得自己这双一直盯着我的脸不放的眼睛不算在刻意点我的名字的话,那是否就是因着玉鸾太过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惹得师兄说着正事还挪不开眼睛?”
云序长老:“?”
他活像被突然欧了一拳似的莫名其妙。那表情若用现代点的词来说,便是“你神经病啊!”。
钟隐月笑着:“况且,此事究竟如何,也不用云序长老急着下定论,且等师兄来了再论。”
话音一落,远处三道剑影匆匆行来。
没多久,三个人便匆匆地落地。
为首的正是乾曜长老。
耿明机见到山门前的景象,那张老脸登时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