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对其祖父颇为推崇, 她对嬴政道:“大半个大唐江山,都是我阿翁打下来的。我在进入军中之后,能够迅速收拢军心, 也是因为阿翁的余泽。”
“可惜我如今功绩还不够, 待日后, 我平突厥, 定吐蕃,灭高句丽, 我必要向阿娘请封‘天策上将’!”
天策上将一职, 是李渊为李世民所设。
李令月如今已是太女,手中权限还在当初的“天策上将”之上, 即便得了“天策上将”的封号,她也不会因此而更进一步。
但她心知, “天策上将”这封号十分特殊, 若是让朝臣们发自内心地认可她作为第二任“天策上将”, 那么她的地位也将变得更加稳固。她家阿翁这“大唐白月光”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唐人对唐太宗如何推崇, 嬴政并不感兴趣, 他关心的另有其事。
他对李令月道:“可否与寡人说说,这首乐曲的创作背景?”
“这个自然。”李令月整理了一下思路, 便将她所知道的一切对嬴政娓娓道来。
随着她的话语,嬴政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他仿佛透过一扇窗,看到了大唐建国之初的刀光剑影, 南征北伐,也看到了江山平定之后的休养生息,逐渐步入治世的光景。
战国乱世已持续数百年,他们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天下太平的模样了。
事实上, 即使是春秋战国之前的商与西周,也不那么“太平”。
周因分封而小国林立,四分五裂,更久之前的商则以“内服”与“外服”制度治国,内服之地为王畿之地,直接由商王进行管辖,而外服之地则是臣服于商的部落。
不同国家,不同部落之间相互征伐,即使名义上同属一个阵营,可实际上,他们从未真正成为“自己人”。一旦身为天下共主的商、周有衰弱之势,附属国便会生出不臣之心。
嬴政虽有气吞山河之志,他如今所能想到的,也不过是如何灭亡六国,以大秦锐士之力重新整合这片中原之地。
可嬴政并不知晓,灭六国之后,一统天下的秦会是什么样的,该是什么样的。
他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若他有朝一日能够一统天下,他不愿让这天下再回到过去那征伐不休的岁月之中,他盼着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一个治世。
李令月说的是秦王李世民横扫天下的功绩,嬴政看到的却是天下在李世民一次又一次的征伐之中,成为一个整体。
他想起那张地域辽阔的大唐疆域图,眯了眯眼。
大一统啊……
总有一日,这片中原大地,也会在他手中实现真正的大一统!
嬴政心中生出了许多想法,那些从后世唐人口中探听到不少消息的秦国大臣们自然也是如此。
他们都是见过大唐疆域图的,此刻,他们听身边的唐军说着那么大的疆域是如何一点点被打下来的,自也是感慨万分。
一曲《秦王破阵乐》,引得秦王与秦臣们都心思浮动,接下来的歌舞,他们都听不进去了。
这日国宴结束之时,秦王亲自送大唐太女离开咸阳王宫,而后便回到自己平日里办公的大案前奋笔疾书。
他要将自己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一一记录下来。
李令月既说后世许多朝代都借鉴了他大秦的制度,没理由只许他们借鉴他,不许他反过来借鉴后世的成果吧?
……
宴会后的第二日,李令月便换下了戎装,穿着便服亲自去田间视察。
他们这些唐军降临这战国乱世,已有大半年光景了。
这大半年以来,李令月的系统积分只出不进,已经濒临一个极为危险的界限,她心中自然焦急。再这样下去,别说赚够回程的积分了,她的信用值都要破产了!虽然系统并未明确告诉她,信用破产会有什么惩罚,但李令月并不想亲自去尝试。
鉴于李令月的系统是“爱民如子系统”,要获取积分,对她而言,就是要提升治下之民的幸福感。
以粮食为着手点,提高当地粮食产量,让死于饥饿与灾荒的百姓减少,无疑是最快的法子。这一点,她在安西四镇时,便亲自试过了。
她身边儿有两千医护人员,虽说这些医护人员中精通医术的不多,但在这长安乡中开开医馆,传播一些医学知识,也能为长安乡的百姓解决看病难的问题。
那两千负责制造火器的工匠,也别忙着制造火器了,赶紧想法子把纸给造出来吧,没纸用可太不方便了。虽说专业不大对口,但她相信他们可以!
除此之外,李令月还想了一些致富的点子。不过,她只是略略想了想,就放弃了。
她在安西四镇时,非常鼓励商人往来于丝绸之路进行贸易。一来可从外邦带来一些本地没有的物事,二来可改善当地经济状况。但这一套并不适合现在的长安乡。
毕竟,秦法可是相当的重农抑商,生怕老百姓们都跑去经商了,没人种地了。
即使李令月和她的大军在秦国获得了一定的外交赦免权,他们也不可能在基本国策上跟秦法对着来干。
除非他们能够让秦国的粮食大规模增产,让秦国不需要那么多农民日夜辛苦劳作,便能养得活整个国家。唯有这样,才能解放一批秦人出来,而后劝说秦王再次变法,进而改变秦国百姓的从业结构。
罢了罢了,这个稍后再考虑吧。
总体而言,李令月想尽快把分数攒起来,就要努力搞基建,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起来。除此之外,若是有外敌入侵,她带着自己麾下的军队打退外敌,庇佑百姓,也能获得相当可观的积分。
一想到这,李令月浑身上下便充满了干劲。
在指挥着手底下的人将荒地开垦好后,李令月亲自选了块地,准备从系统中“贷款”取一些冬薯和四季薯出来种。
冬薯,顾名思义,适合在冬季种植,当年十一月栽种,等到次年四至五月便可收获。
四季薯则是一年四季都可种植。
这冬薯和四季薯在李令月的大唐已经传播开了,若是在大唐,她想要从系统中兑换一些东薯和四季薯,要的积分很少。
可四季薯对于秦国来说毕竟是前所未有之物。现在,她要兑换四季薯,拿到秦国来种,所要花费的积分高得惊人。
李令月肉痛地看着自己系统中的欠款又增多了,一脸麻木地安慰自己,罢了罢了,债多了不愁。
有什么办法呢?该花的积分,还得花啊。
为了尽快还清贷款,她选择……继续贷款。
拿着那些个“高价”从系统中买来作为种子的冬薯和四季薯,李令月宝贝得不得了,种的时候全程盯梢,比伺候自己亲爹还精心。
几日后,嬴政带着他身边的侍者赶到时,看到的便是李令月与诸位将士们在田间劳作的身影。
李令月穿着朴素的衣衫,拿着锄头在铲土,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一点儿也没有一国皇储的样子。
嬴政:“……”
这只是他与李令月的第二次见面,李令月却几乎要颠覆第一次见面时,给他留下的印象了。
嬴政到底是嬴政,他很快就平复下心中的震惊,朝着李令月走了过去。
“太女这是在种什么?若是人手不够,寡人可派些人来协助太女。”
这话他说得十分委婉。
嬴政左右看了看,发现李令月身边还有不少人是闲着的。
既然农活并没有忙到一定要李令月亲自下地的地步,为何她要这么做?
难不成,这位大唐太女的爱好是……种地?
李令月经身边的人提醒,才意识到嬴政来了。
她抬起头,抽空对嬴政说了句:“抱歉,陛下,我这还差一些才能播完种,你在一边稍微等等。”
而后,便又低下了头,开始捣腾她那些宝贝的冬薯和四季薯。
秦王身边的人听到这话,都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竟有人在秦王来了之后,还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把秦王晾在一边,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该说不愧是大唐太女吗?
嬴政随手揪住让他感觉有些眼熟的房绰,让他来帮自己解答心中的困惑。
房绰道:“太女在种植冬薯和四季薯,这两样东西产量极高,此时种下,明年开春便可收获。因这冬薯与四季薯十分难得,太女怕我们糟蹋了,这才执意要亲自种。”
嬴政听得眉头扬起,在这许多人吃不饱肚子的年岁中,高产粮食的价值不言而喻。
这下,他也不纠结李令月为何要亲自下地耕-->>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种了,他语气有些急促地问道:“这冬薯与四季薯可能食用?”
“自然能食用,灾荒年间,我们大唐因有红薯,救活了数十万民众。”
“这冬薯与四季薯产量能达到多少?”
在房绰报出了一个数字后,嬴政的气息变得愈发急促。
此时,这块地在他的眼中,已不是一块普通的地,而是一块金子地。
嬴政当然不像李令月一般关注民生之事,但地里能够种出更多的粮食来,也就意味着他能获得更多的军粮,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他原本是来向李令月询问国策的,不曾想到,他竟还能收获这样的惊喜。
不知过了多久,李令月终于把她那些数量少得可怜的冬薯和四季薯全部种好了。
她放下手中的锄头,走上前来,对嬴政道:“让陛下久等了。请陛下先去书房中小坐片刻功夫,待我稍稍整理一下仪容,再来见陛下。”
嬴政注视着眼前的李令月。
她的脸上有一些泥点子,是方才劳作时溅上的。
因她肌肤白皙晶莹,这泥点子落在她的脸上,便好似美玉蒙了尘。
不知怎的,他觉得那些泥点子有些碍眼。
李令月与嬴政说话,未曾得到回应,又开口道:“陛下不会是还在恼怒方才我把你撇在一边,所以现在也故意不理我吧?”
不会吧不会吧,嬴政不会这么幼稚吧?
嬴政:“……并无此事,太女自便。”
待二人在书房中落座,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期间,李令月简单洗漱了一下,嬴政则抓紧时间又批了一沓奏折。
待李令月换了一身便服出来,嬴政正准备去拿下一本奏折。
看着这一幕,李令月不由道:“在这方面,陛下果然与史料中的那位秦始皇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魔啊。”
连出个门都随身带着奏折,果然,奏折才是他的真爱吧!
李令月就不喜欢批奏折,反正上头有她家阿娘顶着,能赖给她家阿娘的,她就统统赖给她家阿娘。
实在是赖不过去,非得要亲自处理的,才像假期最后几日赶作业的学生一样,将奏折给批完。
除了最紧要的折子要尽快处理好之外,她对其余的折子就无所谓了。
尤其武皇交给她的那些折子里,还有不少是骂她或者“规劝”她的,她真是一点儿都不想看。
李令月看向嬴政的目光中,带了点儿“咸鱼”对“工作狂”的敬畏之情。
许多事,若她真要耐着性子去做,也不是做不好。只是,比起处理一堆文件,她似乎更热衷于去外头跟人打仗。
嬴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闲来无事,找点事做罢了。”
他瞄了一眼摆放在李令月书房中的寥寥几本书籍:“若不是看不懂你们的文字,寡人倒更愿意看看你们大唐的书。不过,这便是由纸张装订起来的书么?倒是轻便。”
在亲眼看过那张绘在纸上的大唐疆域图后,嬴政不仅对那疆域图产生了兴趣,也同样对纸张产生了兴趣。
只可惜,他手底下的人研究了许久,对于如何制造那纸,仍然毫无头绪。
李令月在看到嬴政盯着那书籍的炙热眼神之后,随手取了一份《孙子兵法》递给嬴政。
“陛下若想学习我大唐文字,可拿着这本《孙子兵法》与你们大秦的《孙子兵法》对照着看。”
“至于那造纸术,我可以给陛下。如今,我手底下的工匠也在尝试着制造纸张。只是,他们毕竟是专精武器的工匠,我也不知他们需要多久时间,才能研究出成果来。”
“善。”嬴政表示,只要能够拿到方子,余下的问题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了。
他秦国有不少墨家子弟,到时候,将法子交给那些墨家子弟,让他们去研究就是。
嬴政看了李令月一眼,又道:“多谢太女。太女若有什么需求,只管遣人来告诉寡人。”
他显然很少向人道谢,这话说得十分生疏。
李令月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陛下不必这般客气,我不是那等喜欢繁文缛节的人。陛下若真想向我道谢,便兑现你昨日的承诺,教我写一些你们秦国的字吧。”
“好。”嬴政拿出一份空白的竹简,就见李令月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你要让我在竹简上习字吗?不成不成!”
纸张写毁了,还能团吧团吧扔掉,这字要是写在竹简上,想要“毁尸灭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习字过程,必然是长长的一卷黑历史,李令月可不愿留下这样的黑历史来。
她想了想,忍痛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几张空白的圣旨——主要是除了这几张圣旨之外,李令月身边也没别的纸了。
哎,看来还是得催工匠尽快把纸张给捣鼓出来啊。
圣旨所用的丝绸与纸张都是极好的,头一次在这样的媒介上写字,嬴政在落笔时显然有些犹豫。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带着他,在洁白的宣旨上写下两个字。
因常年习武,她的手掌心中有些茧子,不似一般的贵族少女那般柔嫩。
从未与哪个女子有过这般近距离接触的嬴政后背微微有些僵硬。
他抬眸看去,却见李令月正低垂着眉眼,认真地看着落在纸上的字。
此时的李令月,湿漉漉的黑发披散在肩头,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之色,她的字迹亦十分娟秀,全然不复在咸阳王宫中时那般锋芒毕露的模样。
“这是你们大秦的‘秦’,这是我们大唐的‘唐’。”李令月指着那两个字说道。
“我原是想先教你写你的名字,不过,你的名字笔画比较繁杂,还是‘秦’与‘唐’简单些。”
“以陛下的聪慧,应当已经这纸该如何使用了吧?好了,该轮到你教我了!”
李令月说着,便松开了手,示意嬴政写几个秦国字给她看看。
谁知,那支笔很快便被塞到了她的手中。
嬴政站起身,绕到了她的身后:“不是要习字吗?不亲自动笔,又怎么学得会?记好了,这是寡人的名讳——寡人并不觉得复杂。”
他的字,和他的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十分锋利。
这下子,愣神的变成了李令月。
待最后一笔落下,她感觉到嬴政的气息划过了她的脸颊。
要命,这人的长相和脾性都这般符合她的审美,若他不是秦王,只怕她就要忍不住上手了。
可惜,始皇陛下这朵高岭之花不是她可以轻易攀折的。
因而,这个念头只是在李令月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
“孤知陛下来寻孤,定是有要事相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歇息一宿,明日咱们再谈。”
李令月看着风灯下那昏黄的灯光,表示她拒绝加班。
有什么事,等明早起来再说吧。
当然,这也意味着嬴政今晚要在这长安乡歇息一晚了。
这话刚一出口,李令月就意识到不妥。
嬴政将原本属于嬴成蟜的封地给了李令月,这封地上的宅子,也一并给了李令月。按理说李令月的住宿条件应该还算不错。
只是,李令月嫌那宅子离她的试验田和造纸厂太远,便没有去住。
他们行军在外,风餐露宿惯了,对住哪里也不怎么挑剔。为了图方便,李令月与她手底下的亲兵索性宿在了临时搭建起来的房屋中。
这地儿他们住住也就罢了,让看着就很讲究的秦王来住,就不大妥当了。
李令月飞快地收回了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她挠了挠自己的脸,有些为难地道:“要不陛下你还是去长安君原先的府邸过夜吧。”
这屋子怎么看都与秦王不搭呀!
嬴政微微沉下脸道:“不必,你们寻间空屋子给寡人住就是。这屋子,你们住得,寡人为何住不得?”
嬴政表示,他可不是娇滴滴的公主,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照顾。他如今过得虽讲究,幼时也不是没有过过苦日子,更不是一个吃不得苦的人。
但在嬴政看来,让尊贵的客人住在这样简陋的房屋里,是他的失职。
看样子,他得尽快招人来为李令月重新盖一座大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