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笼

    这家大排档生意非常火爆,店里店外都乌泱泱全是人，幸好Kiki有先见之明，提前预约了,不然指定最少排队两小时打底。

    她们没有坐在露天的位置,而是坐在室内靠窗的位置，现在时间太晚,吃太油腻容易长胖，而且她们都是需要强制性保持身材的女生，所以就随便点了几个招牌菜，没有点太大。

    店很小也简陋,年代感很强,圆桌上还铺了层薄膜，地板油腻，塑料凳腿也满是油渍，离厨房近,浓浓的油烟时不时往外飘。

    不过这样的环境非常接地气,生活气息浓烈,即便有油烟，也满屋子飘着美食的香味,闻得人直流口水。

    在香港的演出还有七场。

    但首演过后都会放一天假，明天正好休息，再加上这会儿气氛到了,少不了要配点冰冻小啤酒。

    沈蔷意全然忘了贺静生说的不准喝酒这件事,就小酌几杯也不碍事,但想到自己正在调理姨妈，她还是有些理智在，选择喝常温小啤酒。

    等菜的间隙,几个人围在一起就开始八卦。

    Kiki说了男粉丝要来的事儿后，她就自然成为了被八卦的人选。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展开讲讲！”有人问。

    然后Kiki就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其实两人也才认识半个月。

    Kiki的IG粉丝不多，也像沈蔷意那样大多数都用来记录生活。

    但哪怕是再小的配角演员，总有那么几个死忠粉，只不过都是年纪比较小的女学生，都不在伦敦，不能常来看她的演出。直到半个月前，刚到香港不久，舞团官方账号发布了在香港的演出安排后，Kiki转发，第二天就开始收到男粉丝的私信，他说之前去伦敦看过Kiki的演出，很喜欢她之类的话。

    一开始Kiki并没有当回事，就很客气又官方地回复一句“谢谢喜欢”，后来男粉丝天天都给她发私信，说他是香港人，很欢迎Kiki来到香港，只不过他在澳洲工作，等公演一定会回香港来看她演出。

    即便一开始Kiki表现得有距离感，男粉丝也锲而不舍地坚持着，经常关心她，鼓励她，提供满满的情绪价值，还说看了她以前发布的和女同事们的合照动态，里面就她最漂亮。

    谁不喜欢听夸奖，Kiki也不例外，可她也有自知之明，她还无意提过一次沈蔷意，跟男粉丝说她认为舞团里最漂亮的就是Cynthia，是个中国女孩。

    男粉丝还是坚持说她才是最漂亮的女孩。

    再后来Kiki就开始对他有所好奇。

    总是情不自禁点进他的主页，从视频里看到了他生活的环境，他讲究的一日三餐，经常会参加高档的私人聚会，以及每天的休闲活动，去冲浪、打高尔夫球、看画展、去悉尼歌剧院看舞台剧，看完后还会跟她说没有她跳的好。

    他主页的视频没露过脸，但声音却很好听。能看出来他是个有钱有闲又有品味的人。

    从他的消息里也能看出他很风趣体贴，就算有钱也没有任何架子。

    然后Kiki每天都会和他聊天。

    到公演前两天，他突然说他去意大利了，说去看一个画展。当时Kiki还很失望，想着他说要来香港看她演出估计是随口说说，所以之后就对他很冷淡，没想到今天演出结束后，一离开舞台，就有一个男人径直走到她面前，递上来一束鲜艳的玫瑰花。

    “他长得帅吗？”

    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其中一个女同事激动问道。

    Kiki捂住脸，耳朵尖又红了，点点头：“很帅。”

    坐在沈蔷意旁边的女同事，一脸兴味地看了眼沈蔷意，问Kiki：“有没有nHe那么帅啊？”

    沈蔷意本来吃着花生米喝着小啤酒专心听Kiki讲故事呢，没想到突然cue到了贺静生，她呛了一下，放下酒杯，抽了张纸巾捂住嘴。

    Kiki不假思索：“那肯定是比不上EthanHe的。”

    “我觉得这世上大概找不出比EthanHe还帅还有型的男人了吧。”刚才的女同事撞了撞沈蔷意的肩膀，“比起Kiki的男粉丝，我更想听听你们的故事诶，Cynthia讲讲嘛。”

    “你想听什么啊？”沈蔷意问。

    “EthanHe对你好好哦，感觉好爱你。”

    “啊？有吗.....”沈蔷意揉着手中的纸团，面露尴尬。

    其实仔细想想，贺静生的确一向都对她不错，除去偶尔的强势，大部分都温柔贴心又纵容，但很爱她......这就太夸张，顶多只是一些喜欢。

    “你是不知道，只要你出现，他的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

    “YES！他每次来看排练，就一直看着你，你走到哪他的目光————”女同事表情浮夸，食指和中指弯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沈蔷意的眼睛，“就跟到哪，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黏人的男人。”

    这个她倒是比谁都清楚。

    贺静生很喜欢看她。

    曾经她一度害怕他灼热又明目张胆的眼神。

    “而且，他只对你笑诶！别看他那么有绅士风度的一个男人，可他只对你笑诶！”

    “EthanHe一看就是床上超厉害那种人，Cynthia你感觉怎么样？”另一名女同事大胆开麦。

    “.......！”

    八卦果然不分国界。

    沈蔷意这会儿没有再喝酒，凭空就能被口水呛到，她的头侧到一边，手捂住嘴。

    这问题......光是听一下，沈蔷意都面红耳赤。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昨天早上贺静生抱着她的画面，坚硬抵在她后腰或轻或重地磨，还说出那么粗鄙浮浪的话。

    超厉害吗.....

    单从手握那一次，和他的尺寸条件来看，的确......有点难顶。

    虽然她和贺

    静生除了最后一步，其他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可真要让她跟他做到最后一步，她还真的有些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可她和贺静生已经是恋爱关系，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

    意识到自己越想越偏，沈蔷意连忙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更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反应，她不动声色地收了收腿，并拢夹紧。略显拘谨地坐着，耳廓都红了一圈。

    “你们会结婚吗？”

    “........？”

    怎么越问越离谱了，问题一个比一个还要让她无法回答。

    他们明明才刚刚开始尝试恋爱而已啊。

    她也想象不出来和贺静生结婚的画面，只是在想，如果要一辈子和贺静生生活在一起.......

    “铃铃铃——”

    手机的来电铃声猝不及防将她的思绪打断。

    手机就放在她腿上的帆布包表面，她本就走神在思考别的事情，冷不丁被一惊，腿反射性地一抖，手机摔落在地，在油腻腻的地板上划出去了一段距离，滑到了隔壁桌，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男人的椅子下。

    沈蔷意一阵无语。

    正打算弯腰去捡，没想到男人反应很快，立即捡起她的手机递给她。

    沈蔷意道谢：“谢谢。”

    抬眼看了看，男人戴了顶鸭舌帽，帽子扣得很低，穿一身黑，身上肌肉强壮健硕。

    面对她的道谢，男人朝她低了低头，以示回应。

    沈蔷意不经意间瞥了眼他们那一桌，小小的圆木桌竟然坐了五六个彪形大汉，他们一个个都肌肉发达，面孔严峻眼神敏锐，跟□□似的。

    她不由吞了吞唾沫，接过手机就立马转过身，不敢多看。

    想起了贺静生说的要多点戒备心，所以悄悄摸摸地搬着凳子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

    刚刚那通来电自动挂断后不到一秒钟又打进来一通新的。

    沈蔷意看了下来电显示，贺静生打来的。

    这里面太嘈杂鼓噪，她拿着手机起身走出去。

    外面也好不了哪去，大排档在巷子里，街边也有摊位，还有许多排队等待的客人，她往巷子深处走了点，这里相对安静些许。

    这才接听，“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

    贺静生的语调平淡，没有质问的意思，反倒听上去全是担忧的成分。

    “太吵了，我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沈蔷意如是说道。

    “别走太远，不安全。”贺静生叮嘱。

    “不远。”

    “嗯，那就好。”贺静生查岗一样，问道：“喝酒了吗？”

    沈蔷意心虚地卡壳了一下，她在思考是先随便应付一下，还是如实回答。

    而就在她沉默的这连两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里，贺静生便已经有了答案，笃定：“你喝酒了。”

    “我有没有说过不准喝酒。”

    贺静生那头和她这边是两种极

    端，她这里喧闹吵嚷，他那里安静得仿佛连他微沉的呼吸都能听见，也能清晰地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明显的不悦和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的气场太强，哪怕隔着手机，压迫感还是一分不少。

    “我就喝了两口。”沈蔷意还是心虚，嘟囔。

    “你想让我过去找你吗？”

    “好吧我不喝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沈蔷意举手投降。

    “希望你说到做到。”他声调更沉，更显肃穆。

    “我知道了！”沈蔷意也跟着严肃起来，保证：“不会再喝了。”

    “好。”贺静生终于满意，低笑了声。

    “别玩太晚，早点回家。结束给我打电话。”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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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依，你不在家，”贺静生的声音倏尔变得悠长，尾音慵懒，晕着似有若无的笑，又似忧愁地叹气，“我觉都睡不着。”

    “......”

    他的声音就熨在耳边，即便身处的环境是这样喧嚣，还是能清晰地听见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语调。好听的音色的确太加分，至少在这一刻竟然让她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

    整个人都跟着一麻。

    “她们还在等我，我先进去了。”

    沈蔷意快速说完一句便立即挂了电话，呼出一口气。

    平复了一会儿情绪，缓缓走出巷子。

    酒是不能再喝了，毕竟贺静生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既然她已经向他保证，那就要做到。只是吃宵夜不喝点东西总觉得缺少灵魂，刚才在大排档里好像没见到饮料，正巧对面有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

    她过了马路，去便利店里买了一瓶无糖可乐。

    结账的时候又遇到刚才帮她捡手机的男人，他拿了一包烟递给收银员。

    沈蔷意没有多看，若无其事地装作不认识一样付了钱就拿起可乐，快步离开便利店。

    走在路上，冰凉的雨滴砸到皮肤上，沈蔷意打了个寒颤。

    竟然下雨了。

    她从快走变成小跑。

    回到大排档。

    街边坐了好几桌，一张桌子挤得满满当当，下雨了过后，老板拿出了几把大伞撑开支起来。

    她小心避让，正要从一旁穿过进入堂内，忽然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

    “Cynthia.”

    是个男人的声音，是她的记忆里没有出现过的陌生男人的声音。

    沈蔷意条件反射回过头。

    的确是个陌生男人。

    个子高，寸头，穿黑色夹克，五官立整棱角分明。看起来很年轻。

    他走到她面前，试探般又确认了遍：“你是Cynthia吧？我听Kiki提起过你，在她的IG里看到过你的照片。”

    他说的是普通话，不太标准，很浓的港味，不过并不难听。

    沈蔷意立马反应过来，惊讶道：“你就是Kiki的那

    个男粉丝吗？”

    她扬起微笑，礼貌地伸出右手：“你好，我的中文名字叫沈蔷意。”

    男人也抬起他的右手，不过没有握上去，而是缓缓摘下了戴着的皮手套，略显歉意地说明：“唔好意思啊，右手不太方便。”

    沈蔷意看清他摘下手套后，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腕骨，腕骨的部分皮肤褶皱，有狰狞的伤疤，触目惊心极了。

    “两年前，被人给砍掉了。”他耸耸肩膀感叹，“點解咁唔好彩嘅（怎么这么倒霉呢）”

    他说话时粤语和普通话夹杂着来，大概是普通话真的不太好。

    但如此惊悚的一件事，他却能用轻松的语气玩笑着说出来，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无关紧要。

    沈蔷意自然只听懂前面的普通话，那句“被人给砍掉了”让她顿时白了脸色，瞳孔都紧缩几分。

    “Sorry啊，吓到你了。”

    他又快速将手套重新戴上。

    沈蔷意的确被他那冷不丁的一句吓了一跳，不过更多的是惊愕。她强装着淡定，摇头：“没事。”

    同时也在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第一反应是————到底谁这么残忍居然把他的整只手都给砍了。

    第二反应就是————他该不会是混黑｜道的吧？他是香港人，早些年香港｜黑｜帮文化本来就严重.....那Kiki跟他在一起岂不是很危险......

    正当脑洞打开时，只见叶霖舟摘了左手的皮手套，朝她伸过来，自我介绍道：

    “我叫叶霖舟，英文名Alan.”

    沈蔷意收回乱七八糟的猜测，出于礼貌，配合地伸出左手，不过只是礼节性地虚握了一下便撤离。

    “你出来买东西吗？”他又戴上左手的皮手套。

    “嗯，买水。”

    “我好远就看见你了。”叶霖舟笑说，“靓女就是好认喔。”

    叶霖舟这人，身上有一种玩世不恭的二世祖气质，却又不会显得流里流气，丹凤眼笑起来有点放荡不羁的邪性。

    至少Kiki说得没错，他长得确实很帅。

    不过Kiki有句话也的确没说错，叶霖舟比不上贺静生。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了贺静生，她整个人都一震。

    疯了吗？

    如若不是有熟练的表情管理功底，她这会儿估计就该抱头疯狂尖叫了。

    表面还是一如既往的恬静端庄，她保持着微笑，客气地说：“那我们进去吧，Kiki在里面。”

    “OK啊。”

    别看他吊儿郎当，实际很有绅士风度，抬起手，示意女士优先。

    沈蔷意走在前面，浑然不知身后的叶霖舟已全然变了脸色，眼神不善又玩味地将她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个遍。

    原来贺静生喜欢这一卦啊。

    的确，挺干净。

    太干净的东西，想要弄脏就更容易。

    走

    进店里，看见隔壁彪形大汉那一桌，叶霖舟便不动声色多留意了两眼。

    扯了扯唇。不知想到什么，眼里忽而闪过兴奋的光。

    下一秒，他叫住沈蔷意。

    “Cynthia.”

    沈蔷意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Kiki明显也看到了他们，她站起身，笑着朝叶霖舟招手。

    而叶霖舟看都没看她一眼，对沈蔷意说：“我发现了一件事，跟你有关。”

    沈蔷意一头雾水：“什么事？”

    “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这里不方便讲。”他压低声音，有意无意往彪形大汉那边瞥一眼。

    沈蔷意也往那看过去，彪形大汉那一桌，他们正旁若无人地吃宵夜喝啤酒，并没有任何异常。而一开始在便利店买烟的男人也重新入座。

    Kiki察觉不对劲，朝他们走来：“Hey，whatareudoing？”

    沈蔷意站着没动，自然清楚和他孤男寡女地出去不太合适，她正要回应Kiki说没事。

    这时，她的手机又开始响。

    她从包里摸手机的间隙，叶霖舟忽然朝她走近几步，弯下腰，音量更小：“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沈蔷意摸手机的动作一顿，察觉到他的靠近，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皱眉：“什么意思啊？”

    “有人跟踪你。”叶霖舟说，“戴帽子那男的，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跟着你。”

    沈蔷意一愣，面露茫然和质疑。

    “不信？”叶霖舟耸肩，“那就试试。”

    还不待她有所反应————

    下一秒，叶霖舟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拽着她就冲出了大排档。

    “你干什......”

    “啊————”

    店里传出尖叫声和碗碟碎裂声。

    原本正在吃宵夜的几名彪形大汉，在叶霖舟拉着沈蔷意跑出去的那一瞬，他们一甩手中的筷子，抬腿就飞奔而出，追了上去。

    沈蔷意被叶霖舟攥着手腕，被迫奔跑。

    雨水扑面而来，眼睛都睁不开。

    后面的彪形大汉狂追不舍。

    沈蔷意大脑一片空白。

    一会儿想，原来真的有人跟踪她，一会儿又出于本能地大喊：“你放开————”

    “轰轰轰————”

    她微弱的声音被剧烈的引擎声淹没。

    香港的街道窄，楼房紧密。

    此起彼伏的引擎轰鸣声汇聚一堂，格外喧嚣。连续几辆车子刺眼的大灯将整个街道都照亮，疾驰而来。

    好似只在一瞬间，开在最前面的车子便越过他们，方向一转，横停在马路中央。强行拦住去路。

    跟在后面的几辆车便停在身后，将他们团团包围。

    “吱————”

    轮胎摩擦地面，尖锐刺耳。

    大雨滂沱，浇灭了车尾气。

    沈蔷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踉跄几下站稳后，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一辆辆将他们包围的低调豪车。

    横停在前面的车门打开。

    下来一个男人。

    逆着光，面容模糊，只见挺拔的身形轮廓。

    可沈蔷意却能一眼认出。

    是贺静生。

    他的金丝眼镜反着光，镜链随之晃动。

    陈家山从驾驶座下来，还来不及撑伞，只见贺静生大步流星迈进雨幕，径直走到沈蔷意面前，将她拽入怀中。

    面色阴鸷，一言不发，抬起腿狠狠一脚踹上叶霖舟胸膛。

    叶霖舟人高马大，却被这一脚踹出几米，身体砸上后面的一辆车之后，重重落地。

    他躺在地上迟迟起不来，却止不住地大笑。

    因为。

    无坚不摧的贺静生。

    终于有软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