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
在最适合耕种的季节,庄户们赶着春牛下地,妇女们也拿着农具帮忙。
他们从天明开始就耕作,直到日头老高才在田埂上休息。
老人和小孩送来粗茶澹饭,让他们填饱肚子,下午继续干活。
这天的咸阳城外,某座农庄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引得田埂上休息的庄户们,满心好奇。
此时,一名身穿官袍,体型精瘦的老者,带着两名中年小吏,朝赵昊等人恭敬行礼道:
“下吏渭乡亭里长奉伯,见过公子,见过治粟内史。”
“无须多礼,今日我们来此处,是为了试验新农具,你找块未开垦的田地,让我们试试!”
赵昊摆了摆手,直截了当的道。
奉伯看了眼令狐范,后者微微颔首。
没过多久,赵昊等人就被带到了一处未开垦的田地前。
这时,看热闹的庄户们也陆续围了过来。
令狐范扫了一圈,不由眉头微蹙:“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不是提前通知了你吗?”
“回上官,目下是春耕时节,庄户们要开始种地了,而耽误春耕是重罪,下吏不敢驱逐耕种的庄户。”
奉伯一脸苦涩的道。
“谁让你驱赶他们了?本官的意思是说,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别在这里围着!”
“哦哦哦,好的,下吏这就去让他们离开”
“不用了,让他们看着也好!”
赵昊见奉伯正打算带人驱赶那些庄户,连忙伸手阻止他道。
奉伯愣了愣神,再次看向令狐范。
这时,令狐范走到赵昊耳边,低语道:“公子,如此重要的东西,万一泄露出去”
“卿不用担心,这东西本来就是给庄户们种地用的!”
赵昊微微一笑,旋即朝身后的公输承摆了摆手。
公输承二话不说,立刻将新制作的‘曲辕犁’抬到田间,顿时引得四周的庄户窃窃私语,眉飞色舞的讨论。
“这是犁吗?怎么看起来跟我们用的不一样?”
“是啊!它居然是弯的!”
“难道说,这群贵人要用此物犁地?”
“不能够吧,先看看再说!”
“”
奉伯听到四周的讨论声,不由扭头看向赵昊:“公子要试验的新农具,莫非是这犁?”
“不错,此犁名为曲辕犁,是我大秦最新研制的农具。”
赵昊笑着朝奉伯解释,然后朝他吩咐道:“你让人牵一头牛来试试!”
“诺。”
奉伯应诺而退,同时满心好奇。
很快,一头大青牛就被牛夫牵了过来。
公输承见状,亲自给牛套上新犁,然后指挥牛夫,当着众人的面犁地。
只见那犁刀犹如铲雪一般,轻轻松松就破开一行土地,而大青牛却毫不费力,就像在田间散步一样。
“这”
庄户们从未见过这样高效的犁地,不由一个个傻愣当场。
令狐范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吃惊不小。
一旁的奉伯,眼睛大亮,一眨不眨的看着新犁,若有所思的呢喃道:“这犁箭向下,入土则深,犁箭向上,入土则浅,耕地的时候,回头转弯也灵活,真是巧妙啊”
“嗯?”
令狐范一愣,旋即有些不满的喝道:“你在滴滴咕咕什么?”
奉伯闻言,连忙道:
“上官恕罪,下吏常年从事耕种,对耕地有些了解,这‘曲辕犁’虽然只是简单的改造了臂的长短,可却大大增强了操纵的灵活性。”
“以往直犁需要两头牛,才勘勘可以耕种,可此犁的犁架,变得又小又轻,大大节省了人力和牲畜,一头牛拉起来,也丝毫不费事。”
“又因犁盘的改动,让此犁入土愈加轻松,可深可浅。”
“如今春耕困难,关中土地夯实,入土困难,耕种困难,但有此犁后,日耕十亩怕也不成问题。”
“什么?!”
令狐范眼眶瞬间充血,丝毫不顾仪态,激动无比的抓着奉伯的衣袍:“此言当真?”
关中老秦人因为常年征战,导致荒地颇多,而民间也没有耕种能力,所以很多土地都被权贵添置庄园。
如此一来,大秦每年的税收流失,多如牛毛。
若耕种能力有如此大的提升,大秦的国库将会迅速充盈。
他又何须担心始皇帝问他要钱粮,他拿不出来?
想到这里,令狐范眼中充满炙热的光芒。
一头牛日耕十亩。
嘶!
大秦强矣!
“若是其他的东西,下吏或许会慎重,但这耕地的事,下吏非常清楚,绝对错不了!”
奉伯毫不掩饰自己对曲辕犁的认可,即使自己的衣袍被令狐范抓着不放,依旧感慨万千的道:
“如此小小的改动,竟有如此大的功效,实在是太逆天了,此物当被记入秦史!”
他给了曲辕犁极高的评价,让刚才因为失态而抓住他衣袍的令狐范,瞬间清醒。
只见令狐范正了正衣襟,神色庄重的看向赵昊:“公子,老臣代天下黔首,谢谢你!”
说着,就要对赵昊躬身行礼。
赵昊见状,笑着摆了摆手:“先不用谢,还没完呢!”
“没完?”
令狐范一愣,下意识看向奉伯。
奉伯皱了皱眉,眼神愈发明亮的道;“公子的意思是,这曲辕犁还有别的用处?”
“有没有别的用处,先看看再说。”
赵昊笑了笑,抬手朝公输承示意。
公输承心领神会,立刻叫停牛夫,并朗声道:“此犁用人拉耕地,一样不慢,哪位壮士愿意一试?”
哗!
全场哗然。
有的人满脸惊诧。
有的人跃跃欲试。
有的人将信将疑。
就在这时,一旁的令狐范站了出来,兴奋道:“我来试试!”
“你?”
赵昊听到令狐范的话,不由微微一呆。
却见令狐范大步流星,朝田间走去,一把抓住曲辕犁,将它直接扛在自己肩上,朝一处未开垦的田地走去。
我擦!
这家伙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赵昊满脸错愕。
回神后,随同奉伯一起,快步跟上。
他对令狐范的实力并不清楚,但身旁的奉伯似乎知道一些。
所以令狐范的举动,对奉伯来说并不意外。
“你你能行吗?”
赵昊来到令狐范身边,有些担心的道:“若是不行,咱们换个人,没必要逞强!”
令狐范听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公子倒是小觑老臣了,老臣可比张少府强多了。“
“你们俩都快半百的人了,有什么可比性?”
赵昊没好气的瞪了令狐范一眼。
虽然这曲辕犁是划时代的产物,但耕地这种事情,终究还是需要力气的。
一个快半百的人,在古代属于低龄老人。
很多人甚至活不过四十岁。
而三十岁才算是壮年。
但令狐范明显不在壮年,所以赵昊担心他也很正常。
毕竟成功了还好说,大家一起庆祝嗨皮,可若失败了,或者累死了,那乐子可就玩大了。
想到这里,还没等赵昊开口再反驳或者追问什么,就听前方的令狐范,忽地低吼一声:
“起——!”
“嗯?”
赵昊反应了一瞬,就见此刻随着令狐范一声暴呵,刚刚还扛在肩头的曲辕犁,直接被他甩入了田中。
断辕直接插入地里。
跟着他伸手,勐地一拽。
竟然真的推着这曲辕犁,在田地里动了起来。
“什么?!”
赵昊傻眼。
他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清楚大秦的官吏了。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官吏,以为他是文官,结果别人一言不合就秀肌肉。
而看起来非常暴躁,甚至不好惹的官吏,以为他是武官,结果别人跟你讲道理,卖弄文学。
你咋说?
这就是个神奇的时代!
眼见令狐范一脸兴奋,公输承也跑上前给他扶犁。
四周的庄户更是连连叫好,指指点点。
“这东西用起来,真的比直辕犁要轻松很多”
“豁!这人的力气比牛还大?!
’
“好东西啊!我也想试试!”
“还有我!”
“”
听到四周传来的喧闹声,赵昊禁不住抬手扶额,摇头叹息。
“明明是一个利国利民的神物,怎么感觉像玩具,人人都想玩”
“呵呵,神物需要人去使用,才能发挥它的神效,我看上官玩得挺开心的,若种地也能让黔首开心,那算是好事!”
奉伯澹澹一笑。
赵昊面色复杂的看向他,眼中多了几分异色,旋即想起什么似的,追问道:“我看你跟治粟内史很熟悉,是何缘故?”
“庄襄先王时期,上官犯了些错,下吏有幸一起共事过,后来陛下掌权,才重启的他。”
“原来如此”
赵昊恍然点头,然后就见令狐范一个人拉着犁,在田里健步如飞,满脸兴奋,不禁嘴角一抽,心说这是憋坏了还是咋滴?
真把自己当牛了啊!
等赵昊回到宫中之时。
令狐范就将自己的亲身体会,以及曲辕犁的大用,详详细细给嬴政汇报了一边。
嬴政听完后,震惊得无以复加,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
好在令狐范亲身体验了一把曲辕犁,这才说得眉飞色舞,让始皇帝深信不疑。
此时此刻,嬴政书房,灯火通明。
虽然他没有亲自去观看曲辕犁,有些遗憾,但朝中最近发生的事,更让他忧心。
“都看看吧,黑冰台来报,六国旧地的官吏,不太安份,看完之后,诸位说说如何处置才好。”
嬴政将手里的密简递给赵高,让赵高交给冯劫。
冯劫飞速扫过密简,看完之后又递给李斯。
等冯去疾,姚贾,胡母敬,郑国等人看完后,默然不语,嬴政才无奈点名。
“冯劫!”
“在!”
冯劫正襟危坐,毫不犹豫地接口。
短短一个字,凛然不惧之气,像是一道风一般,扫过在场的众人。
嬴政见状,含笑点头:“不愧为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深得朕心!”
说完,扫视众臣一眼,沉声道:“六国旧地的官吏,以楚地官吏最不安份,其中瓯越之地的冲突,朕觉得有他们的影子,包括这次南越异动,朕也觉得非比寻常!”
“陛下圣明!”
始皇帝定下基调后,众臣随声附和,开始各抒己见。
虽然六国旧吏的问题很多,但官吏的问题,大秦朝廷一直在改善。
所以讨论半晌,结果还算不错。
比如,赵昊提出的合同制官吏,尽管不能用在官,但小吏却可以适用。
“既然官吏的部分问题解决了,说说这次南越异动吧,冯劫,你来说!”
“是,陛下!”
冯劫拱手道:“因为新国策的颁布,会稽一带的边民,大力开垦荒地,渐渐和百越之地的东瓯越人,发生冲突。又因为两地没有明确边界;一直在发生小冲突,而当地官吏也没当回事,这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哼!”
嬴政冷哼:“果然是一群尸位素餐之辈!”
说着,扭头看向郑国:“老令,新修水泥路的事准备如何?”
“回陛下,民夫征调已经开始了,随时可以修建。”郑国拱手道。
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李斯:“新秦法修改出来了吗?”
李斯闻言,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廷尉府在整理,还有些不足”
原本还很满意的嬴政,听了李斯的话,瞬间拉下脸来,厉声道:“为何不足?”
秦律的修改,对收拢六国民心有重要意义。
嬴政本打算趁着东巡之机,好好宣传新秦法,结果这里出了纰漏,由不得他不愤怒。
李斯见嬴政发怒,不由心里一咯噔,苦涩开口道;“因为前几天,陛下要开办钱庄,这钱庄需要秦法规范,老臣不得不抽空关注这方面,因此”
李斯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不敢说下去。
其实钱庄需要秦法规范,是赵昊提出来的。
但他不能当着始皇帝,以及众臣的面,说赵昊干预朝政。
所以,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始皇帝的怒火。
而其他人也不敢插嘴,毕竟深得始皇帝器重的李斯都扛不住始皇帝的怒火,他们更没办法。
只是片刻,书房内就落针可闻,安静得可怕。
连跳跃的烛火,在这一刻都静止了下来,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定住了。
沉寂良久,最后还是嬴政打破了寂静。
“好了,从明天开始,加紧时间修改严酷秦法,其他的你自己调一下。”
始皇帝的语气虽然缓和,但话里的怒气却丝毫未减。
李斯心中无奈,嘴上却恭敬应道:“老臣遵旨。”
揭过这一篇,嬴政又将目光落在冯去疾身上;“东巡的安排,左丞相有什么问题没有?”
“回陛下,路径已经定好,物资也已经安排妥当,暂时没有问题!”
冯去疾诚恳的拱手道。
嬴政点了点头,思考片刻,又接着看向胡母敬:“老令,可有什么想说的?”
“回陛下,老臣最近接到一些书生奏简,恳请陛下泰山封禅!”
胡母敬拱手答道。
“!”
嬴政和众臣闻言,陡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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