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升,如此匆忙,是去哪了啊?”很轻很淡的话语,可是却陡然让刚推开门迈进自己卧房的林知升浑身一震。
林知升身体略有些僵硬地转向房门左边的方向,那面墙下放置着的一张赤色书案后,朱梓陌正优哉游哉地坐在其后的靠椅上,而朱梓陌的手上正把玩着一支令牌。
“怎么?不认识此物了?要不要我来告诉你啊?”见林知升只是愣愣地望着自己,朱梓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声音由刚才的轻淡瞬间转变成冰冷。
“知升不知二少爷此话何意,知升更加不认识二少爷手中的物件。”虽然直觉朱梓陌可能已经知道了一切,但林知升仍旧自以为聪明地选择了抵死不认。
冷笑更甚,朱梓陌将手中的令牌随手往面前的书案上一扔,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一副悠然的姿态。
看向林知升,朱梓陌出口的话语有些飘渺空灵:“元光十年,我前往平阳,朱家族谱被人翻阅;开平二年,我前往邹阳,朱家家业机密被窃;开平三年,我前往酆都,韩院里里外外全部被人翻找了一遍;开平四年……开平七年,也就是今日,我在韩院书房与人谈话,书房外却有人偷听!”
说到这里,朱梓陌故意停住不再继续往下说,只是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眯长了睨着立在房门边一动不动,脸色却开始变得有些灰白的林知升。
半晌过后,林知升才缓缓开口,话语里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知升不明白二少爷在说什么。”
朱梓陌不着痕迹地斜了眼林知升身后的某个地方,淡淡地道:“这十年来发生的别的一些小事,我就不多说了,只是我刚才说的那几件事……知升,我真的很想知道是谁做的,尤其想知道,今日,到底是何人在我书房外偷听。”
“知升确实不知二少爷说的是什么,知升觉得,二少爷若想知道那些事是何人所为,应该去盘问一下府中的下人才是。”林知升心中虽惊慌不已,但面上仍强装镇定,努力使自己语气淡然地接话。
“知升,自从爷爷过世,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十年了,我的脾气以前你或许还不了解,但今日府上发生的一切你应该一清二楚。你难道不觉得此时此刻还在这里与我浪费口舌,是件很没意思的事吗?”睨着林知升,朱梓陌用平静的语调说着没有感情的话。
林知升咬紧了牙关皱眉望着坐在书案后的靠椅上显得十分优哉游哉的朱梓陌,直到此刻他仍旧不明白他究竟在何处露出了马脚,以至于被朱梓陌发现了这八年来他在暗地里做的那些事。
见林知升不再答话,朱梓陌也觉得没必要再跟林知升浪费口舌了,直接将话挑明:“十年前,爷爷出殡后一个月,朱辉派我去江南查看朱家在江南一带的产业,我带着知吾出发那天,你一直将我们送到京郊那片去江南必经的树林里才停步。然而,在你返回京城内时却遇上了被朝廷追杀的流寇,就在你险些丧命之时,一个少年忽然出现救了你一命,那之后,你便开始为那个少年办事了。知升,你说……我说的对吗?”
关于十年前的事,虽然对于常人来说可能不是那么清楚记得,但是朱梓陌一手教出来的玄武手下可不是只有一个专司刺杀的苍蝶刺客团,还有专司情报调查的——苍蝶情报网。
只要朱梓陌想,就算是八百年前的事他都可以将它翻出来,何况只是区区十载光阴。
自从离开秦山后,朱梓陌以为他不会再和那个人有任何交集,就算有,也是等到他履行他的使命的那天。
早就知道当初在秦山时与师傅的谈话被他听去了对他终究是一种威胁,但他当时却及其天真地以为那个人总会顾及着师傅他老人家而不会对他有何动作。
然而,让朱梓陌没想到的是,那个人却是那么的急不可耐,早早在十年前就在他身边埋下了细作,而且还是他最信任的人的亲生弟弟……到底该说是他太大意了还是那个人太过精明?
想到这,朱梓陌不禁有些感慨。
如果那个被安排在朱梓陌身边的细作是别的什么人,他一定早就毫不留情地将那人解决了,绝不会让一个细作在他身边呆上十年之久。只是,那个人还是太过了解他了,所以才导致了今日的一切。
听朱梓陌如此分说,林知升终于再也无法强装镇定了,就差跳起来地冲朱梓陌喊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梓陌冷冷地勾起一边嘴角,细不可闻地冷哼一声,仿若喃喃自语:“果然没错。”
顿了一顿,朱梓陌复又伸手捏起书案上的那块木质令牌兀自把玩了一阵才淡淡地开口:“这块令牌是他独有的,九国中在各国安插细作的事并不稀奇,可是使用令牌的却只有他一人。”
虽然手中的令牌上没有雕刻任何代表身份的文字或图案,可是朱梓陌却清楚,这种以令牌认人的做法,九国中也只找得出一人了。
那个人的行事作风够精明却也的确够好笑,不论在什么事上都非要把他自己弄得与众不同才肯罢休。
以前在秦山那会儿也是。
犹记得那天清晨师傅让他们师兄弟三个在空地上扎马步,独他一人偏要跑到梅花桩上去扎马步,直接结果就是那天清晨师傅没给他早饭吃。
想起在秦山的过往,朱梓陌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抹弧度,只是转瞬却消失不见,让人觉得刚才那抹微笑的弧度只是一种错觉。
不论以前如何,那个人还有他,在那天之后,终究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睨着林知升,朱梓陌冷冷地道:“知升,你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林知升盯着朱梓陌手中的令牌看了一会,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林知升终只是倔强地吐出一句话:“我没有错!我只是选择了我该尽忠的主人而已!”
“哦?该尽忠的……主人吗?”朱梓陌的话说得极轻,可是却让林知升陡然觉得寒冷无比。
依旧把玩着那块令牌,朱梓陌并未管林知升的反应,只是继续说着:“其一,你不该因别人救了你一命就效忠他人却背叛你真正的主人,这是为不忠;其二,你不该为了一个故意设局救你一命之人而对你的真正主人心存怨恨,这是为不仁;其三,你不该为了一个外人而反过来害你的亲兄弟,这是为不义。仅此三点,你还觉得你没有错吗?”
“你说我不忠不仁我认了,可你不能说我不义,我从来没有设计过哥哥更不可能害他!”听了朱梓陌对他定的罪,林知升差点没跳起来。
是,他是背叛了朱梓陌不假,他说他不忠不仁他也无话可说,但是他不能说他不义!他就算再没人性,他也绝不会去害那个不论在何时都对他不离不弃的亲哥哥,于他而言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朱梓陌也没有要与林知升争辩的意思,只是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话:“那只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
的确,林知升太年轻,经历的风浪也太小太少,所以在他的认知里,他听从那个人的命令设计的从来都只有朱梓陌一人,但林知升却不知道,他在听从那个人的话设计朱梓陌的同时,其实也是在间接设计他的亲哥哥林知吾。
十年前的那天,林知吾说他此生都会忠于朱梓陌,绝不背叛。
在今天以前,仍旧披着一层“懦弱”伪装的朱梓陌在外人面前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危险,能够“替”朱梓陌解决的,就只有一直跟在朱梓陌身边的林知吾。
朱梓陌时至今日都清楚地记得三年前的那天,因为他不能忘记。
三年前,朱梓陌被朱辉派去邹阳,那天清晨他们坐的马车才行至京都城外百里不到便被一伙山贼拦住了去路。
然,朱梓陌却知道,眼前的这伙山贼并不是普通的山贼,不仅是因为这是在京都附近、天子脚下不可能有山贼出没,更是因为他们个个看起来都十分的训练有素,不是精心训练过的人是不可能有那么好的默契的。
那天,因为随行的人员有十几人,朱梓陌也不好显露他的真实身手,便只能一边佯装躲避一边不着痕迹地解决那些山贼打扮的人。
可是在朱梓陌佯装躲避实则打斗时,遥遥地却有一支短箭从朱梓陌身后朝朱梓陌射来。
朱梓陌一时未有察觉,等朱梓陌察觉到时,那支短箭已经钉在了与他背靠背的林知吾的左肩上。
看那支箭射的方向,朱梓陌大概猜到对方并非想取他的性命。
虽然对方并未想取他的性命,但对于林知吾以身挡箭的行为,朱梓陌仍是有些自责的。
事后,因为林知吾说不想让他弟弟林知升担心,所以,朱梓陌在办完邹阳的事返回绉平的朱府后并未向任何人提起林知吾曾受伤的事,更是严令那日那些随行之人不得提起分毫,否则通通逐出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