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份,地处天成大陆北地的赤冰国室外的温度实在太低,冷晴本就天生畏寒,现在身上穿的又单薄,比先前足足少了两件厚氅,在抚沁殿门前站得久了冷晴难免有些手脚发凉。
明明他们四人在这抚沁殿门前站了已快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他们面前那扇六扇开的镂空雕花殿门依旧没有打开的迹象。渐渐地,冷晴觉得先前在惟德宫清心殿后殿烤了火后好不容易才回暖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变凉了。冷晴臆测着,这就是所谓的下马威吗?
抬头看向头顶那琉璃瓦重檐庑殿顶上那片阴沉沉的天,冷晴在心内祈祷:今天天气这么不好,希望她的运气能比这天气好一点吧!至少让她今天能平安无事地走出来就够了……
看完了天,冷晴忍不住侧头看向站在她身边,已经取了脸上易容,与王泉换回了真实身份,如今笑得一脸憨傻的炎子明。
看着那熟悉的五官表现出的她从未见过的憨傻,冷晴在心中狠狠地鄙夷了炎子明一番: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好好一个头脑正常,在她面前算计起人来比谁都精明的大男人,还是堂堂的一国太子,干什么要费尽心思地去装个傻子?!真是吃饱了撑的!
不过,转念想想华夏历史上历朝历代宫廷中的那些黑暗,冷晴不禁想到,虽然炎子明是这个赤冰国的太子,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君王,可炎子明的日子,也许并不如他表面那层身份那么风光,端看那个阉人曹行都不将炎子明这个太子放在眼中就可见一斑了。
之前那个曹行来的时候,还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地喊着当时易容成了炎子明的王泉,可曹行却连去扶一下跪坐在地上的王泉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堂堂“一国太子”跪坐在地,曹行却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不予理会!!
更令冷晴无法理解的是,曹行在说完该说的事情离开的时候,连顶着炎子明那张皮相的王泉看都不曾看一眼。招呼也不曾打一下,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曹行那目中无人的放肆态度,连冷晴这个初来乍到的人都明显地察觉到了,炎子明自己应当更是清楚!
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在华夏的历史上,像曹行这种无视,不!应当说简直是蔑视主子的奴才,往轻点说是不尊礼数,打板子关禁闭都是轻的。往重点说就是大不敬,炎子明就是把曹行拖出去砍了都不为过。
可是,在这种封建制度的王朝,曹行一个宦人,一个身份低等的奴才,却能在炎子明这个正牌太子面前将这种放肆到了极点的目中无人表现得、做得如此随性自然,显而易见,曹行这种放肆行为并非一次两次了。
听曹行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应该是那个皇贵妃陈玉华的宠奴,可就算曹行再得宠。身份再尊贵,曹行能尊贵得过身为赤冰国太子的炎子明?说到底,曹行不过是一个伺候宫妃的奴才,无论如何曹行也不应该对身为太子的炎子明如此放肆的。
更令冷晴奇怪的是,炎子明和王泉、牧文似乎也已经习惯了曹行的这种放肆态度,从头到尾他们连一句斥责曹行的话都没有!
能造成这种现象的,除非……是整座赤冰国皇宫里的人对待炎子明都是这样一幅态度,那曹行的行为就有些说得通了——
因为人都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当大家的态度全部一致时,就算这件事明明是错的,大家也会觉得是对的。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曹行这个宦人在面对炎子明这个当朝太子时,才会将“大不敬”这件事做的那样随意顺畅吧!
冷晴不禁又想起了她在走出惟德宫的宫门前,炎子明与她再三交代的那些话,想起了炎子明说话时那副语带玩笑。眼神却极为认真的模样……
冷晴知道,对于她现在看着他的目光,炎子明肯定是知道的,可是炎子明却要因为他的“憨傻”而装作不知道,在有外人的地方,他不能像以往和她相处时那样表现得那么敏锐。因为傻子的世界就应该单纯,就应该什么都不懂。
冷晴觉得,也许,炎子明最初的时候这般努力地装作一个傻子,只是为了能在这座宫墙下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吧!可是天长日久之下,炎子明最终只能以一个傻子的模样出现在这座皇宫中众人的眼皮下。
如今炎子明若想彻底摆脱这幅傻子的伪装,恐怕只有在他成功问鼎了这个国家那个金灿灿的宝座后才能实现了!
冷晴十分清楚,在这个异世,只有站在权利巅峰的人,才能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正当冷晴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时,“吱呀”一声轻响吸引了冷晴的注意力。
冷晴循声看过去,却见竟是悬着题着“抚沁殿”这三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下的六扇开的镂空雕花殿门当中那两扇门扉被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看着那两扇被缓缓打开的门扉,冷晴只觉得一股热浪从被开启的门缝中扑面而来,吹散了她周遭的寒气,让她那被室外低温浸得冰寒的身体都暖和了许多。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门扉被彻底打开,两名身穿统一粉色曲裾深衣,梳着垂挂髻,髻上簪着两朵粉色珠花的宫女一左一右地站在被打开的那两扇门扉后。
那两名粉衣宫女将门扉打开后,只一左一右,一言不发地站在门边,统一地垂着头,双手交叠着轻贴在腹前。如此态度,不禁让人觉得,这是在让炎子明四人自便的意思。
为首的装出一脸憨笑的炎子明见状,当即便自觉的抬腿迈步,踏进了抚沁殿殿门。
冷晴跟着炎子明踏进抚沁殿内时,只觉得周身温热的气息越发浓重起来,想来这抚沁殿内也是烧了地龙的。
才往殿中走了两步,冷晴便敏锐地嗅出抚沁殿内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有些像百合花香,又有些像糖水的甜腻,虽然闻着也舒服,冷晴却觉得这股甜香味还不及炎子明那座清心殿中的松香味一半好闻。
抚沁殿中,炎子明走在最前面,冷晴随后,牧文和王泉并肩跟在冷晴身后。四人才往抚沁殿殿中走了几步,就有一名身穿粉衣的宫女来领路了。
那名粉衣宫女走到炎子明面前后,只单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一言不发地带着炎子明、冷晴、王泉、牧文四人径直去了抚沁殿的左暖阁。
跟在炎子明身后走进抚沁殿的左暖阁时,冷晴有一瞬间的呆滞——
头顶是雕梁画栋的梁坊,脚底踩的是铺着厚实羊毛毡的地面,四周墙壁下是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的摆件,殿中四角各置放着一个燃着猩红色炭火的火炉,四个火炉旁还分别站着一名粉衣宫女守着。
进门右手那面墙壁下正中的位置摆着一张用上等金丝楠木打造的宝座,宝座靠背和扶手上都镂空雕刻着许多繁复的花纹。宝座上铺着一层看上去就十分温暖的狐裘坐垫,坐垫两侧还规规矩矩地放着两个明黄色的长方形靠枕。
宝座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名身形窈窕,梳着双刀髻,髻上簪了数支嵌红宝石赤金簪,两侧耳垂上戴了一对赤金嵌明珠耳坠,身穿明黄色齐胸襦裙,裙上各处都用金线绣着凤纹,虽已年过四旬却风韵犹存的妇女。
坐在宝座上的那名妇女虽面上带着笑意,也笑得十分温和,可冷晴分明看得出,那名妇女面上的笑意并未深及眼底,虚情假意,尽浮于表。
宝座左侧站着一名年龄亦过了四旬,却容貌平平的宫女,她身形丰腴,梳着元宝髻,髻上簪着几朵蓝色珠花,两侧耳垂上戴了一对青花瓷耳坠,穿一身紫红色曲裾深衣,只是深衣上什么也没有绣,看着十分单调。
那名年逾四旬,且容貌平平的宫女虽只是那般垂着双眸,面相恭敬,双手交叠着轻贴在腹前地侍立在宝座一侧,却无端端地给冷晴一种深沉的感觉。
殿中,也就是宝座下面左右两侧排列着一排齐整的靠椅和小案,统一都是用上等的金丝楠木打造的。
这些用上等金丝楠木打造的靠椅上,满满当当的坐着一堆梳着各式发髻,髻上簪着各式发饰,两侧耳垂上戴着各式耳坠,身上穿着各式襦裙,统一都是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年龄层次却十分不统一的女子。
冷晴一眼看过去,差点被那些女子花样百出的装扮晃瞎了眼。
再仔细一看,这些女子却都是些出奇的有着十分统一的窈窕身形、艳丽容貌的女子!!
而那些用上等金丝楠木打造的小案上各摆着一盏青花瓷茶盏和一叠小吃,显而易见,是这座宫殿的主人用来招待这些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的。
这些女子身后皆站着一名粉衣宫女,这些宫女到是年龄相仿,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她们各各都垂着头,双手交叠着轻贴在腹前,神态皆是统一的恭敬到简直不能再恭敬了。
看着此情此景,看着这间偏殿里的陈设,还有这些女子们的这些华丽装扮……
冷晴只想感慨一句:这特么简直就是毫不遮掩的——奢侈与斗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