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媚到底是这赤冰国的皇后,她说要听冷晴弹琴了,一众宫妃们哪敢再废话啊,当即就附和着说好,连和上官媚十分不对盘的陈玉华都笑着点了头。
上官媚话音落下后,立即有粉衣宫女们抱了琴,抬了琴案、小凳进来,而从进入暖阁后就一直跪地不起的冷晴、王泉和牧文三人也终于能站起来了。
只是,在粉衣宫女们抬进来的,放在暖阁进门左侧那面墙壁下的小凳上坐下的时候,看着她面前那张赤红色长案上搁着的七弦琴,冷晴心中是十分幽怨的。
冷晴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天家皇族居然小气到了如此地步,拿给她的琴的做工已非“粗糙”二字可以形容了!!
冷晴虽然没见过什么历史名琴,可至少冷晴也是个曾经长期摸琴的人,冷晴知道,一把好琴,琴身不说用梧桐木制造,至少也要用杉木吧!可她面前这把七弦琴琴身用的不是梧桐木也就罢了,连杉木都不是!
连作为基础的琴身都如此粗制滥造了,冷晴都不忍心去细琢磨那七根琴弦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了。
不过那琴弦的材质冷晴也的确没看出来,但光看那琴弦松松垮垮的模样冷晴就知道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岳山,看着就是一副不牢靠的模样……
冷晴很幽怨,用这么一把破琴弹奏,她会不会弹着弹着,这琴弦就“嘣”地一声,或者岳山就“咯嘣”一声断掉了……
分站在冷晴左右两侧,犹如门神一般的王泉和牧文自然也是瞧见了搁在冷晴面前的那把七弦琴有多糟糕的,尽管他们也明显感觉到了冷晴的幽怨,可他们却也只能当做视而未见,毕竟,这把琴是皇后上官媚给冷晴准备的。
这方,冷晴无比幽怨地看着她面前的七弦琴,那方,上官媚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宫妃们。语气慢悠悠地吐出一句:“今儿天气不好,就让这琴师弹首应景的曲子吧!大家觉得可好?”
皇后开了口,一众宫妃们不论真心还是假意,皆是纷纷笑着应和。皇贵妃陈玉华虽没有接上官媚的话,却也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只是陈玉华那笑容看着着实怪异了些。
不过很显然,无论现下陈玉华何等反应都无法扰了上官媚的兴致,只见上官媚将视线从容不迫地转到已经站到她右手边的炎子明身上。而后和颜悦色地问道:“煦儿,你招来的这名琴师叫什么名字啊?”
听闻此问,冷晴下意识地觉得炎子明会将她的名字如实道出,却不曾想,炎子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吐出了三个字:“红牡丹。”
听到这个名字,冷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这特么不是万春楼那什么头牌姑娘的名字吗!!!炎子明你他娘的也是来作死的吧!
听了炎子明的话,上官媚似乎也有些惊诧,语气呐呐地问道:“花楼女子?”
冷晴在心内嚎啕:她不是花楼女子啊!她身家清白得很啊!!她只是和炎子明在花楼里遇上的而已啊!!!
炎子明自然是听不见冷晴内心的嚎啕的,只见炎子明微微垂着头看着坐在他身边宝座上的上官媚,面上笑得憨傻。十分“老实”地回答:“嗯,王泉说这名琴师是他们在大梁国的一座花楼里寻来的,好像还是什么头牌。”
听了炎子明这话,冷晴几乎是忍了又忍才没有明目张胆地抬头去瞪炎子明,可冷晴内心里已经将炎子明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上官媚显然也是不想与炎子明这个“傻”儿子多说的,因为炎子明话音才落,上官媚当即就转了视线看向了正好坐在她对面那面墙下的冷晴。
“红牡丹是吗?”上官媚如是疑惑地问了一句,不过上官媚似乎也没打算让冷晴答话,因为上官媚又兀自接着说了下去,用的虽是一本正经的语气。可那话语中夹杂的鄙夷,在场的人任谁都听得出来:“虽说你是花楼出身,但到底如今你进了我赤冰国皇宫的门,该有的礼数你可都得用心记着。这里可不是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正巧今儿所有的娘娘们都在,你就弹首应天气的曲子,若弹得好,本宫到也不会亏待了你,自有赏赐。”
对于上官媚所谓的赏赐一说,冷晴默默地选择了左耳进右耳出。不过冷晴口头上还是十分乖巧地答了一声“是”。
毕竟炎子明先前已经对冷晴千叮万嘱过了,到了地方后,不论在场的哪个妃子说话,冷晴都要顺着她们的意答话,绝对绝对不能反驳!虽然冷晴觉得这样很没骨气,可骨气这东西终究还是没有命重要的。
冷晴觉得,骨气这东西是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暂时放一旁的,但是命,必须随时保护好。
只是口头上答得轻巧又有何用?看着她面前那把七弦琴,冷晴又忍不住幽怨了:炎子明啊炎子明,都是你造的孽啊!!
冷晴知道,这一屋子的魑魅魍魉到底没有炎子明好说话,更不会像炎子明那样几乎事事都迁就着她,这琴她是没办法选择了,所以冷晴只有自己将每一根琴弦都重新一一调试过,如此一来便拖了些时间。
就在满屋子的宫妃们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却见冷晴伸指拨了下琴弦,试了试琴音。
耳听着“铮”地一声琴响,冷晴知道调试到这个程度已经差不多了,不能再将琴弦调紧了,否则一会儿她弹奏时极有可能断弦。
一边调琴弦的时候,冷晴就在想一会儿调好了琴弦她该弹哪首曲子才算应景,这会儿琴弦调好了,冷晴也决定了要弹的曲子。
只见冷晴十指轻抚于弦上,挥指拨弄指下丝弦,一曲《潇湘水云》自冷晴指下缓缓溢出。
这把琴看着实在太脆弱,冷晴也不敢用它弹奏类似《广陵散》这般曲调太过跌宕起伏的曲子,还是弹这种温和点的琴曲为妙。
冷晴就这般坐在那里,头低低地垂着,静静地弹着琴,完全沉浸于她自己的世界里。
炎子明就站在冷晴的对面,神色温和地静静地看着冷晴,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只是如今二人中间少了那一层白纱相阻,四周多了些对炎子明而言不相干的人罢了。
从炎子明认识冷晴到现在,炎子明终于发现一件事,冷晴,那个孤傲得犹如遗世独立的女子,她只有在弹琴的时候,神色才会少有地温和平静。平日里冷晴与他的针锋相对、冷嘲热讽,全部会被她收敛起来,隐于她那层温和平静的外表之下。
坐在琴前的冷晴,仿佛这个世间就只剩下了她与琴,再也没有其它纷杂的人与物……
而此刻,在炎子明心中的不相干的人,也都在认真地听着冷晴弹琴,因为她们发现,冷晴弹的这首曲子,她们从未曾听过,就连宫中的御用琴师都不曾弹奏过!
一时之间,满室沉静,只有飘渺琴音回荡于室内……
冷晴弹完《潇湘水云》的时候,她自己还兀自沉浸在琴声余韵之中,一声突然响起的女子声音却将冷晴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飘逸的泛音使人进入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意境。层层递升的浑厚的旋律,通过大幅度荡揉技巧,展示了云水奔腾的画面,打破压抑气氛。结尾部分,琴曲转入低音区,旋律上行又回折……到是首难得的好琴曲,也算应景。只是不知这首曲子是为何名啊??”琴音停下不多时,一个温润的女子声音便在这安静的暖阁中响起。
冷晴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说话的人是坐在右侧首位上的皇贵妃陈玉华。
此刻,陈玉华正面含微笑地看着冷晴,冷晴能感觉到,与假装和善的上官媚不同,陈玉华到是在真心实意地朝她微笑,只是那笑容中有些冷晴看不懂的成分。
虽然乍一看见陈玉华对她微笑让冷晴莫名地有点发憷,但对于陈玉华的提问冷晴也没有犹豫,冷晴尽量用和缓却不含情绪的声音答道:“此曲名为《潇湘水云》。”
面对一群各怀鬼胎的魑魅魍魉,冷晴实在没办法提起什么好心情,心情不好,语气又怎能好得起来?
不过,对于冷晴答话的语气如何,陈玉华到不怎么在意,只继续微笑着看着冷晴道:“名字起得不错,手艺也不错……不妨告诉你,本宫自幼喜爱琴曲,且众位娘娘委实少有聚得如此齐的时候,只一曲实在无法尽兴。你可还会别的曲子?也一并弹来听听吧!”
陈玉华言罢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只见陈玉华慢悠悠地扭头看向了坐在上首宝座上的上官媚,然后,冷晴听见陈玉华皮笑肉不笑地如此道:“妹妹还想再听这名琴师弹两首琴曲,皇后姐姐向来大度,想必是不会介意的……”
“妹妹何必如此客气,本宫自然不介意。难得今儿众位妹妹们都在,本宫岂会扫了大家的兴?”陈玉华话音都不曾落下,上官媚随即就笑眯眯地接了话,态度和善得让冷晴浑身起鸡皮疙瘩。
其余在座的宫妃们不论她们此时此刻打的什么算盘,既然上官媚和陈玉华开了这口,她们也只能笑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