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维艰地将第一个银碳火炉抱到金丝楠木床前,冷晴首先将火炉摆在了最靠近炎子明脚边的地方。而后,冷晴又折回去,如法炮制地将剩下的那个银碳火炉也给抱了过来,放在了与炎子明的腰际平行的两步之处。
两个银碳火炉,冷晴皆不敢将之放在离炎子明伤口近的地方。
冷晴虽然没有学过医,可冷晴也知道,温度过高,会加速血液循环,如果让炎子明的伤口一直被灼热的炭火熏烤着,炎子明才止住血的伤口定然又要再次出血了!一旦伤口再次出血,这次还能不能再次止住血,那可就不好说了!
炎子明背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所以不需要再想办法止血,如今冷晴也将火炉都给搬到炎子明身边来了,冷晴也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了。
经过先前那一番折腾,冷晴委实身心俱疲,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一下啊!尤其是冷晴赤着的双脚已经被寒凉的地砖冰得一丁点知觉也没有了,且冷晴身上穿在里面的里衣也好,套在外面的厚氅也好罢,均多多少少地沾上了炎子明的血迹。初时还残留着余温的血迹这会儿已经凉透了,冰凉凉的带血衣衫贴在冷晴身上,让冷晴浑身不舒服。
尽管冷晴脚边就是烧着猩红色炭火的银碳火炉,可炙热的炭火暖得了冷晴冰冷的身体,却暖不了冷晴那颗冰凉的心……
看向平趴在金丝楠木床上的炎子明,冷晴想要坐到炎子明的身边去,可是这个想法才一起来,冷晴就将它压了下去!
冷晴不敢坐到炎子明的身边去,她怕她若是不小心碰到炎子明的身体后,会让炎子明背上的伤口崩开,再次血流不止!
最后,冷晴背对着那架满月型拱门,靠坐在了金丝楠木床边冰凉刺骨的地砖上。
这个角度,正好让冷晴与炎子明可以面对面。如此一来,若是炎子明有什么不对,冷晴也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冷晴在金丝楠木床边的地上蜷缩了一会儿,视线始终不曾离开过炎子明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可冷晴却始终不曾瞧见炎子明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反倒是明显听见外殿的打斗之声渐渐地小了下去,可冷晴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心情去关心是谁胜谁负了。
这一路北上,冷晴虽然总是与炎子明斗嘴,从不在炎子明面前服输。可终究炎子明也算是救冷晴脱离苦海的恩人,且这一路上炎子明一直都对冷晴很好,几乎处处照顾着冷晴。若非因为炎子明如此照顾冷晴,牧文也不会对冷晴那般客气了……
“恩怨分明”这四个字,冷晴还是会写的。
平心而论,冷晴真的从未想过要炎子明死去。可如今,炎子明就这般毫无生气,如同一个浴血之人一样地趴在冷晴面前,冷晴的心都不知纠成了什么样子!
“我的个亲娘喂!爷怎么给伤成这样了!!”一个十分突兀的男子声音徒然自冷晴身后响起,将原本就在全神贯注地注意炎子明的情况的冷晴吓了一跳。
冷晴呐呐地循声回头。意料之中地瞧见了站在她身后的人,是穿着棕色皮甲的王泉和穿一身紧身黑衣的牧文。而说话之人,正是王泉。
牧文低头看着冷晴,面上仍旧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浑身气息冰冷得如同一座冰山。
冷晴清晰地看见牧文身上的紧身黑衣有几处地方已经被划开了一道道口子,露出了黑衣下的白色里衣。纯白色里衣的破口边缘均已经被血液染得殷红,显然牧文在最后的打斗中也受了不轻的伤!可是牧文却毫无所觉一般,没有表现出一星半点一个伤患该有的表现。
因牧文身上穿的是紧身黑衣,是以牧文究竟流了多少血,冷晴是一点也瞧不出来!而牧文的右手仍紧紧倒提着他那柄沾满了血迹的三尺青峰。左手则抓着那名刺伤炎子明的蒙面黑衣人的后领,将那名垂头垂手的蒙面黑衣人如同死狗一样地拖在地上。
许是牧文如此提着那名蒙面黑衣人嫌累,牧文便将那名已经晕死过去,完全不省人事的蒙面黑衣人随手往他脚边的地上一扔。却正好扔在了离蜷缩在地上的冷晴较近的地方。
随着那名蒙面黑衣人摔在她的身边,冷晴能明显嗅到从那名蒙面黑衣人身上传来的,比她先前在炎子明身上嗅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浓郁血腥气。
尽管鼻尖嗅到的血腥气十分浓郁,但是冷晴却已经没了初时嗅到如此浓郁血腥气时几欲作呕的反应了,她已经被炎子明身上的血腥气熏得适应了。
至于王泉,他正瞪着一双大圆眼看着她。面上是一副惊疑不定的神态。
冷晴现下没有半分心思去管王泉和牧文他们,只张了张口,出口的声音仍旧沙哑得语不成调:“你们都来了啊……炎子明他快不行了……”
虽然冷晴没有学过医,可冷晴知道,当一个深受重伤的人呼吸越来越薄弱的时候,一定是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而炎子明现在……正是这样的情况!!
牧文闻言,当即就语气僵硬地扔下一句“我去取药箱”便大踏步地离开了左侧殿,而王泉,他没有接冷晴的话,只是神色凝重地绕过冷晴,走到金丝楠木床前,借着床头那盏柱灯,俯身细细查看了一番炎子明的伤势。
冷晴的视线亦随着王泉转向了平趴在金丝楠木床上的炎子明身上,犹豫了一番后,冷晴颤着嗓音问王泉:“他怎么样了……还有……”最后一个“救”字被冷晴哽在了喉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让冷晴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鲠在喉”。
王泉闻言,动作缓慢地将视线从炎子明背上的伤口转向了仍蜷缩在金丝楠木床边地上的冷晴身上。
王泉没有接话,只是上上下下地将双手抱膝地蜷缩在金丝楠木床边地上的冷晴仔细打量了一遍:三千青丝尽数披散,外面虽穿着厚氅,可她里面却只穿了一身白色的里衣,这证明她已经准备就寝了,罩在外面的那件厚氅应当是她临时加在身上的。她洁白的里衣上还沾染了许多血迹,那应当是他家爷的血……
王泉的视线继续下移,在看见冷晴赤着的那一双沾满了血迹,被血污污染得斑驳的玉足时,王泉下意识地将视线往旁边微微挪开了些许。
虽然王泉至今未曾娶亲,也不曾体会过男女之情,可王泉知道,自古女子赤足只能让亲近之人看见,若是无关紧要的男人看见了,稍微有点烈性的女子都会以死明志!
且先不论冷晴是炎子明带回来的女子,王泉身为炎子明的下属,没有资格侵犯冷晴的清白分毫。便是单论人之常情,王泉也不想让冷晴就这样被他的莽撞给害死了。
话说回来,冷晴有多畏寒,王泉是早已经见识过了的。尽管牧文当时只让他将清心殿的地龙和银碳火炉都烧起来,并没有言明为何而烧,可在看见冷晴后,王泉岂会不明白这地龙是为谁而烧,这银碳火炉又是为谁而燃的?
可是此刻,冷晴就穿着这么点儿衣物蜷缩在冰凉的地上,双足更是连袜子也未曾穿地踩着冰凉刺骨的地砖……
在赤冰国土生土长了二十五年的王泉岂会不知这个时节赤冰国的天气有多严寒?如此单薄的衣衫,又赤着双足,即便是王泉这个大男人看着,也不禁觉得寒凉沁骨,可冷清却仿若毫无所觉,只安静地坐在金丝楠木床边的地上,守着……他家爷……
王泉即便未曾看见经过,却也能想象到,在看见他家爷受如此重的伤之后,冷晴该是如何着急,才会连绣鞋掉了也不曾去捡起……
稍一筹措,王泉将视线转向了冷晴的脸,半晌后,王泉却是傻愣愣地道了一句:“你……哭了……”
冷晴闻言,怔愣了一瞬,随即冷晴一抬右手,用沾着不少炎子明血迹的指尖轻轻抹过她的脸庞,果然脸上湿漉漉的。
看着眼前被泪水沾湿的指尖,看着泪水将她指尖上沾染着的,此时已经有些凝固了,属于炎子明的血迹一点点洇湿溶解,冷晴眼中的泪却越发汹涌起来:原来……已经将感情之门封闭的她竟还会哭啊……为了他……她还会哭泣……
眼见着因为他那一句“你哭了”,原本只是默默流泪的冷晴越发有变成开闸放水的泪堤的迹象,王泉在心中直呼自己不该多嘴,好端端的招惹冷晴干嘛呢?
可是看着冷晴这预备着毫无止境地将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流下去的模样,王泉当即蹲身到冷晴面前,手忙脚乱地想去安抚冷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虽然冷晴只是垂着眸子,默默流泪,没有发出丝毫哭声,可她的每一滴泪,都流进了王泉的心里。
王泉又不是傻子,他怎会不知道,冷晴这是因为他家主子才哭成了如此泪人的模样?
就在王泉手足无措之际,去拿药箱的牧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