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空中,鹅毛般的雪花似无休止一般地往地上飘落,即便是种满了苍松翠柏的惟德宫,如今也是遍地的白,不见一丝往日的绿意盎然。
外面的世界,温度低得冻人。
与外界的低温不同,因为清心殿地底烧着地龙的缘故,殿内每一处,即便是角落里都是暖意融融的,殿内随处都充斥着让人浑身舒畅的温度。
清心殿。左侧殿。内殿。
靠墙边摆着的那张金丝楠木榻上,铺着厚实羊毛毯的榻尾放着一把梧桐木蚕丝七弦琴,琴头还嵌着一块玉质温润,泛着柔和光芒的菱花白玉,却是王泉为冷晴寻来的,冷晴平日里抚琴时用的那一把七弦琴。
摆在榻上正中位置的那张小小的,长方形金丝楠木矮脚桌上,桌面上摆着一副玉石棋盘,其上是一局已经下了小半局的棋局。玉石棋盘两侧各摆着一盒玉石棋子,合共黑白二子。
长方形金丝楠木矮脚桌的两边,各自盘膝坐着两个一手搁在各自盘起的双膝上,一手执玉石棋子的身影。
左边盘膝坐着的那个天青色身影手执白子,右边盘膝坐着的那个蓝灰色身影则手执黑子。两个身影均上半身微微前倾,微微垂着脸,静静地看着他们面前的那局棋。
右边那个蓝灰色身影将他手中拈着的黑子慢悠悠地按在了玉石棋盘上,随即他又慢悠悠地自他手边的棋盒里拈起一枚黑子,同时听得他语气幽幽地叹道:“你刚才真残暴!你不觉得你下手太狠了点吗?刚才王泉来带她们离开的时候,两个可都疼昏过去了啊!”富有磁性且带着慵懒意味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悦耳。
左边那个天青色身影亦是将她手中拈着的白子慢悠悠地按在了玉石棋盘上,她却没有如她对面那个蓝灰色身影一样,立即去拈新的棋子。只见她以右手按着左肩,左胳膊曲起地晃动了几下,然后又换成左手按着右肩,右胳膊曲起地晃动了几下。
就见左边那个天青色身影就这样一边晃动着她的胳膊,舒展筋骨。一边用满不在意的口吻说道:“残暴吗?狠吗?我怎么都不觉得呢?我不过是扇了她们几耳光,顺手折了她们两只胳膊而已,这种程度的伤,休养个把月也就康复了。至于疼昏过去什么的。只能怪她们自己体质差,这么点伤痛都扛不住!我当年学招式的时候,身上一块好皮都没有,全是青紫色的,也没见我什么时候疼昏过去啊!”
右边那个蓝灰色身影闻言。将他手中拈着的黑子再次慢悠悠地按在了玉石棋盘上,随即他又慢悠悠地自他手边的棋盒里拈起一枚黑子,同时语带笑意地道:“主动学招式受的伤和被动挨打受的伤,这两者能一样吗?再说了,你一个常年习武的,和她们两个连马步都不知道怎么扎的小姑娘比,怎么说都是你占尽便宜吧!”
适时,左边那个天青色身影正巧放下她晃动的胳膊,便见她一边伸手去棋盒中拈棋子,一边语带愠怒地斥道:“你这个混蛋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也不想想我到底是被谁逼得跟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动手的?!你丫这是刚过河就准备拆桥了是吧!!”
话落。左边那个天青色身影手中的白子也随之在玉石棋盘上落下,棋子与棋盘相触,敲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彰显着执棋之人的恼怒。
右边那个蓝灰色身影想也不想地,紧跟着便将他手中拈着的黑子落在了玉石棋盘上,而后,就见他重新在他手边的棋盒里拈起一枚黑子的时候如此笑道:“好好的又怒什么!作为补偿,这几子送你吃掉可好?”
左边那个天青色身影闻言,没有答话,只毫不迟疑地将她手中拈着的白子落在了玉石棋盘上。毫不留情地吃掉了周边足足五枚黑子。
右边那个蓝灰色身影见状,再度慢悠悠地落下一枚黑子于玉石棋盘上,随后,只听得他语气轻快地笑道:“气可消了??我可没有那个‘过河拆桥’的意思。我其实是想说,你刚才动手的结果,真是甚合我心啊!要不是时机未到,我还不能暴露自己会武一事,我岂会任由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宫女将我压着!”
就在刚刚,因为不能真正的反抗。他竟然被身份那么卑贱的人,被那么卑贱的两双手在她面前压着不能动弹!!呵!被她扇了几个耳光、折断了手臂算得了什么?如果可以,他现在真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砍掉那两双卑贱的手啊……
那厢,左边那个天青色身影闻言明显愣了一下,许久后,左边那个天青色身影才将她手中的白子落在玉石棋盘上,同时,只听得她那清淡如水的声音如是道:“说得也是,你这人,睚眦必报,真要下起手来,你可比我狠多了!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是连眼都不眨地就让牧文去杀人的。”
“我那时候可是在帮你报仇啊!”带着笑意的声音落下,右边那个蓝灰色身影又在玉石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同时吃掉了周边的一枚白子。
“何必急着澄清?我也没说你什么啊!”左边那个天青色身影似乎在笑,因为她出口的声音虽然清淡,却带着些许明显的笑意。
话落,她手中的白子也随之落在玉石棋盘上,同时吃掉周边的两枚黑子。
“我其实是想说,如果是你自己出手,应该比我动手还狠吧!所以我才会觉得我下手已经很轻了。再说了,我可是‘先礼后兵’的,我事先给过她们机会的,是她们自己放弃了安然走出这间左侧殿的机会。而且,刚才你也听见了,她们两个骂我骂得多欢快啊,一口一个‘贱人’的,好像她们有多高贵一样。
虽然我不是个喜欢仗势欺人的人,可是但凡是个人,都是有脾气的。所以啊,不怪我后面与她们动手,谁让她们错估了自己的实力,挨了揍也是活该。”同时吃掉了对方两枚黑子,左边那个天青色身影的心情似乎更加愉悦了,因为她说出口的话语中含着十分明显的笑意。
这厢,眼见着己方的黑子眨眼间就被白子同时吃掉了两枚,右边那个蓝灰色身影似有些无奈地摇头失笑:“先礼后兵啊……就像现在这局棋一样,你先不露声色地让我尝些甜头,然后在我冒进的时候,马上就如猛虎一样地扑过来将我撕咬个粉碎?”
左边那个天青色身影闻言,叹了一声,亦是语气无奈地道:“挺好的一个成语,怎么被你一说就显得那么粗鲁呢!话说……”话音倏然一顿,只听得左边那个天青色身影忽然冷着声音如是道:“炎子明,那两个小宫女我已经帮你解决了,我就想知道,她们到底是来教你什么东西的?你不想学,自己赶走她们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借我的手来做这件事?”
坐在白玉棋盘的右边,外罩一件蓝灰色厚氅的炎子明闻言,却是低叹一声:“这个啊……说来话长……”
虽然炎子明这一叹,很有些辛酸的意味在里面,但坐在白玉棋盘的左边,穿一身天青色厚氅的冷晴根本就不给炎子明这个抒情的机会,因为冷晴将她手中拈着的那枚白子按在她面前的玉石棋盘上的同时,冷晴直接语调森然地丢出四个字:“长话短说!”
冷晴对面,炎子明依旧慢悠悠地将他手中拈着的那枚黑子落在了玉石棋盘上,同时,炎子明无奈地叹了一声:“好吧!”
就见炎子明转手去他手边的棋盒里拈新棋子的同时,炎子明面上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随即,富有磁性且带着慵懒意味的嗓音自炎子明喉间溢出:“长话短说就是——按照我赤冰国皇族规制,从来没有纳过妾室的皇室子弟在大婚前几日,其家中长辈必须派教坊司专门教导出来的,未经人事的宫女来教导皇室子弟人事。至于教导方式,就是那两个小宫女之前说过的——言传身授。”
炎子明话音落下,就见冷晴拈着白子的那只手一僵,已经落了一半的白子便随之僵在了玉石棋盘上空,白子迟迟不能落在玉石棋盘上。
“人事……”半晌儿过去,一直垂脸看着棋局变化的冷晴方动作轻缓地,将她僵在玉石棋盘上空的那枚白子稳稳地落在了玉石棋盘上,同时,冷晴嘴角抽搐地念出了这两个字。
同样垂脸看着棋局变化的炎子明闻言,十分诚实地点了点头:“嗯!刚才那两个小宫女,就是我母后派来教我这个即将大婚的太子人事的。”
话到此处,那厢的冷晴表示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表示了,她现在只觉得她的头顶似有天雷滚滚而过……
这厢,盯着棋局的炎子明还在兀自说着:“若是旁人派来的倒也罢了,偏偏她们是我母后身边的人,无论是我还是王泉和牧文,谁也不能动手赶她们走,否则十分容易暴露我们这么多年的精心伪装……我不能为了两个小宫女,自己毁了我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出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