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世界的朝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明亮但算不得温暖的阳光正渐渐洒遍这座坐落在赤冰国国都怀安城中的富丽堂皇的皇宫中的每一处角落。
万里长空一眼望去,飘满了如纯白棉絮一般的云朵,每一朵云朵都飘得极高,且形状各异,让人浮想联翩。
因为赤冰国地处天成大陆北地,以至赤冰国一年四季几乎都被冰雪覆盖,气候极其严寒恶劣。在赤冰国北疆的极北之地,甚至有一座积雪千年不化的雪山,名曰“天封山”,取意为“常年冰封的雪山”之意。
尽管赤冰国的国都怀安城修建在赤冰国中心偏南边的位置,但除了每年的七**三个月会冰雪消融、天气变暖些,其余九个月却几乎都是月月飘雪的。若遇上严寒月份,鹅毛大雪连下半月都不足为奇!
即便这座修建在赤冰国中心偏南边位置的国都怀安城不月月、日日飘雪,在六月之前,也多是阴沉沉、让人觉得十分压抑的天气,极少有如此“艳阳高照”的晴日。
综上所述,因此,尽管今日的阳光并不让人觉得如何温暖,但如此充满蓬勃生机的阳光却也足以让生活在赤冰国这个气候极其严寒恶劣的国度里的百姓们高兴、欢呼了。
对于饱受赤冰国如斯严寒气候蹂躏的百姓们而言,能在五月开头就看见如此晴朗的天气,如此耀目的阳光,就好比诗中所云的——
檐前燕语唤村晨,三月由来景片新。枝嫩风声摇翡翠,花妍曙色绽氤氲。
临溪只觉波生暖,踏垄尤看苗竞春。莫若荷锄田野去,晴光烂漫好耕耘!
如此朗朗晴日,就算气温依旧低下,也能使人觉得心情无比舒畅啊!
然,与外面世界的“草长莺飞、春光烂漫”不同,空阔且冷清的惟德殿中。玉荣夫人与欧阳烨、牧文三人已经离去,此刻只剩下了冷晴和炎子明二人仍在惟德殿中,却也正因为如此,惟德殿中的气氛反倒越发显得压抑了。
此时刚过卯正一刻。细细一算,从玉荣夫人与欧阳烨进入这惟德殿,到玉荣夫人与欧阳烨离去,中间也不过过去三刻钟的时间。
但是这短短的三刻钟里,却发生了太多令炎子明、令冷晴感到意料之外的事情——
无论是今日玉荣夫人与欧阳烨此行的目的;还是后来炎子明体内的赤魅毒突然发作;亦或是欧阳烨对冷晴的突然出手……种种事情都足以令人倍感意外。
在此不得不说一句。在玉荣夫人与欧阳烨、牧文三人皆离去以后,神智仍保持着清醒的炎子明是觉得庆幸的。
炎子明庆幸,幸好他今日多留了一个心眼儿,带着冷晴一起来了这惟德殿,虽然他的本意是为了让冷晴去应付那不知来意的玉荣夫人……
炎子明觉得,若是他今日没有带着冷晴一起过来,那之后这惟德殿中……就只能剩下他与牧文去面对那从燕国来的送亲使臣——玉荣夫人与欧阳烨二人了。若当真如此,在他体内的赤魅毒发作之后,无论牧文发现与否,都将是个麻烦!!
若在炎子明体内的赤魅毒毒发之后牧文始终不曾发现此事。又因为玉荣夫人与欧阳烨在场的关系,炎子明不能与牧文直言他体内的赤魅毒已然发作之事,那炎子明就只能硬扛着!直到炎子明彻底扛不住的那一刻……
若是在炎子明体内的赤魅毒毒发之后牧文及时发现了此事,炎子明估摸着,按照牧文对他的关心、在意程度,再加上牧文那不知转弯的老实性子,只怕牧文那厮一着急,能直接当场就将他辛苦隐藏的秘密给暴露出去!
正因此,炎子明才会觉得在他体内的赤魅毒发作之后,无论牧文发现与否。都将是个麻烦!!
也正因为想到了上述这些情况,炎子明才倍感庆幸——幸好!!幸好他今日带着冷晴一起来了这惟德殿!幸好冷晴反应够快、够敏捷,无论他怎么做、怎么说,冷晴都能做到一瞬间心如明镜、一点就通!
炎子明甚至想过。就算牧文在发现他体内的赤魅毒毒发后,牧文没有因为过于担心他而一时心急地将他的秘密暴露出去,木讷的牧文也定然无法做到如冷晴这般一点就通,与他配合默契到浑然天成的地步的!
就在炎子明如此倍感庆幸时,就见仰着脸,眸光担忧地看着炎子明的冷晴双唇微微上下阖动起来。只听得冷晴如此低声对炎子明说道:“都走了,想来牧文一定会将他们一直送出惟德宫的大门,他们应该不会有机会折返的,我们也快回清心殿去吧!”说罢,冷晴又似有些不放心的如此问了一句:“你还走得动吗?”
炎子明此刻虽然神智清醒,能听见冷晴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可炎子明毕竟一直被他体内的赤魅毒所折磨着,因此,炎子明虽听见了冷晴在问他,但炎子明实在没那个力气再去张口回答冷晴。但是不回答又不好……
是以,炎子明最终只能朝冷晴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答冷晴的问题了。
虽然炎子明在冷晴问完话后点了头,但冷晴仍对炎子明此刻的状态感到不放心——那透过两人身上那层层厚实衣衫传来的灼人般滚烫的温度,冷晴实在无法忽视!
于是,只见冷晴稍一犹豫就抬起她的右手轻轻握住了炎子明搭在她肩头的那只右手,同时,冷晴的左手则绕到炎子明腰后,虚虚抱住了炎子明那精瘦的腰身。
做好这些预防措施,冷晴这才顺着炎子明的方向绕了小半圈地转了个身,带着炎子明朝他们来时的那扇开在那约有两米高的汉白玉石台基左侧的镂空雕花木门走去。
尽管在冷晴问炎子明还走不走得动时,炎子明点头表示他能走动,可是真当炎子明迈开步子时,冷晴却发现炎子明迈出的每一步步伐都小得可怜!
因为冷晴穿着一身曲裾深衣,在行走步距上被限制了不少,可即便如此,冷晴随便一步也能跨出差不多二十公分左右的距离。
如此近的距离,连穿着曲裾深衣、行走步距被限制的冷晴都能跨过去的距离,炎子明却硬生生要分成两步来走!并且每走一步。炎子明定然要停顿一下。
如此堪称老龟慢行般的步速,委实看得冷晴心头一阵焦急。
冷晴有些担忧,照着炎子明如此龟速走下去,只怕在他们回到清心殿前。以惟德殿到惟德宫宫门的距离,那玉荣夫人与欧阳烨都可以去而复返两趟了啊!!
尽管心中十分焦急,可是冷晴也知道,以炎子明此刻的状态,炎子明能自己“独立”行走就已经是幸事了。就算她出言催促炎子明也没什么作用,兴许炎子明心中比她还焦急!毕竟,若是炎子明身上的秘密被发现、暴露,最直接的受害者,还是炎子明!
眼下,冷晴只能寄希望于牧文,期望牧文千万要好好替她盯住那玉荣夫人与欧阳烨,千万别给那玉荣夫人与欧阳烨去而复返的机会!!炎子明今日能不能平安躲过“秘密被人发现、暴露”这一劫,就靠牧文了!!
这厢,冷晴配合着炎子明那简直是老龟慢行般的步速走了约有十来米远。冷晴终究还是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那扇开在那约有两米高的汉白玉石台基左侧的镂空雕花木门。那一瞬,冷晴竟生出了一种“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悲壮感。
转而,又见冷晴仰脸看向始终维持着将她半揽进怀中的姿势的炎子明,冷晴神色坚定,一字一句地如此鼓励道:“炎子明!撑住!再走五六米我们就可以离开这惟德殿了。等我们出了这惟德殿就好了!出了这惟德殿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到清心殿了!
炎子明你能听见我说话吗?炎子明你可千万不能在回到清心殿前倒下啊!你要是倒下了,我这副身板可扛不动你这么大的块头!炎子明你一定要撑住,为了你自己、为了王泉还有牧文,你一定要撑住啊!”
冷晴想了想,既然催促不会起什么作用。那么她就鼓励吧!鼓励的效果应该比催促更好!
冷晴什么也不求,真的!她只希望炎子明在回到清心殿前千万不要倒下!!冷晴虽然习过武,却不是大力士,她真的扛不动炎子明这么大个块头……
就在冷晴心中不停地祈祷着炎子明千万不要在回到清心殿前倒下时。冷晴突然听见一直安静无言的炎子明如此小声地呢喃出三个字:“还有你……”
“你说什么???”尽管冷晴听见了炎子明呢喃的那三个字,但冷晴却不懂炎子明如此呢喃的用意,是以,几乎是下意识地,冷晴凝眸看向微微垂着脸、眸光涣散浑浊、面色不知何时已经红得如蒸熟的大闸蟹一般的炎子明,如此问了出来。
在冷晴如此下意识地问完之后。就见炎子明双唇微微阖动了几下,发出了几个极其轻微的音节。炎子明的声音真的极其轻微,怕是除了炎子明自己,冷晴都不一定听清了炎子明说的是什么!
越来越明亮的惟德殿中,靠近那约有两米高的汉白玉石台基的那方,就见凝眸看着炎子明的冷晴始终配合着炎子明那如同老龟慢行般的步速朝着那约有两米高的汉白玉石台基走着,完全不催促炎子明。
而在惟德殿中那越发明亮的光线中,可以瞧见冷晴面上的神色十分复杂——既不似之前面对玉荣夫人与欧阳烨时的冷然,也不似后来因为炎子明步速太慢而生出的焦急,此刻的冷晴似在惊讶、似在感慨、似在欣慰……
而冷晴的面色之所以显得如此复杂,是因为冷晴清楚明白地听见了炎子明刚才那一句轻如无声的呢喃——“为了你,我会撑住!”
冷晴让炎子明撑住,让炎子明为了他自己、为了王泉、为了牧文一定要撑住,却独独将她自己说漏了。
冷晴此举并非无意而是有意!只因为,冷晴真的不愿意让炎子明对她心生任何误会。
在冷晴说出“炎子明你一定要撑住,为了你自己、为了王泉还有牧文,你一定要撑住”这句话时,冷晴本是可以让炎子明也为了她而撑住的。
炎子明现在几乎等同于冷晴在这赤冰国皇宫中的保护伞、冷晴最坚实的靠山,若是冷晴说出让炎子明也为了她而撑住的话,自然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冷晴更加清楚,若是她当真如此说了,对她心中有意的炎子明定然会误会。
冷晴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更是个十分讲究言而有信的人。
既然当初在炎子明向冷晴表露心迹时,冷晴说出了拒绝炎子明的话,就代表着冷晴已经决定好日后都不会给炎子明任何与她发展男女感情的机会了的。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冷晴就不会违背她自己做人的原则,不会出尔反尔,更不会做出、说出任何会让炎子明对她产生误会的事和话。
只是,冷晴刻意避开她自己不提,炎子明却偏偏要将她故意说漏的话帮她补上!
即便身体状况已经如此不稳定了,炎子明却依然听出了她的话中漏掉了她自己,还如此刻意强调“为了你,我会撑住”……
冷晴真不知道她是该为炎子明依然对她如此情深意重而感到高兴还是不值得……
或许为炎子明感到不值得更多吧……
身边的亲人、朋友们皆以为是陈浩贤害死了蒙语,其实……是她的不在意和漫不经心害死了蒙语啊!若不是她,蒙爸爸也不会在蒙语的葬礼之后就失去踪迹、不知生死,蒙妈妈更不会因为承受不了丧女之痛而患上重度抑郁症了。
说到底,其实是她冷晴害得蒙家、害得原本那么幸福美满的一个家庭家破人亡的啊!她所犯下的罪孽,这一生都偿还不清,她又何苦再去拖累炎子明这样一个情深意重的男子?
像她这样的害人精,又有什么资格去享有炎子明如此的深情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