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左侧殿内殿中,面无表情得如同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的牧文手持闪着幽幽寒光的长剑,剑身被搁在站在他身旁,始终低着头的燕清秋的肩头,锋利的剑刃距离燕清秋那白皙如玉的脖子仅有一指宽的距离……
如此极具威胁与危险性的行为,却并未对燕清秋造成任何影响,燕清秋仍然低着头,一动不动地静静地站在那里。
而牧文对此也是毫不在意,就连炎子明劝慰牧文的话,牧文似乎都不准备听的样子——
“她无视爷您的问话。”对于炎子明那番颇为语重心长的劝慰,牧文只是如此面无表情地做出了他的反应。
对于牧文这等分明是在钻牛角尖的回答,站在燕清秋另一侧的王泉闻言,有些好气又好笑地朝牧文如此嗤道:“牧文你个呆子!她要无视就无视呗!爷他若想让一个人开口,多的是法子,你又何必如此没有耐性?”
尽管王泉说的很是明白,但是,牧文却固执地不肯将他那执剑的手放下。
王泉见状,到也没有继续劝言,而是抬起一只手遮住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语带嫌弃地如此说道:“牧文你个呆子!还不快将你的剑收起来!你那剑擦得太亮,晃得我眼睛疼!”
王泉这话到是说的实话,左侧殿内的烛火太明亮,烛光照射在牧文手中那柄长剑那光洁的剑身上,折射出的光芒正好直射向王泉的双眼,晃得王泉眼睛生疼。
然而,无论王泉怎么说,牧文都只管固执地维持着他那执剑威胁着燕清秋的姿势,丝毫不为所动。
原本,坐在金丝楠木长榻右边的冷晴秉承着“静观其变”的态度,一直都是静静地看着炎子明和王泉、牧文三人闹腾的,但是到了此时,眼看着牧文和燕清秋僵持不下,谁也不肯先屈服,王泉的话对牧文不起作用,而炎子明似乎又没有继续劝解牧文的打算,这一切,终于让冷晴无法继续静观其变了——
就见冷晴施施然地从长榻上起身,无视了坐在长榻左侧,始终摆出那副慵懒姿态的炎子明投向她的询问目光,冷晴兀自缓步朝着低着头,始终安静无声的燕清秋走了过去。
伴随着冷晴走动的脚步,冷晴身上罩着的那件厚实的紫色厚氅的氅摆,在左侧殿中那铺满了黑黝黝的地砖的地面上摇曳着摩挲而过,发出细微的“嗦嗦”声。
氅摆摩挲地面的声音不大,但对于有内力傍身的炎子明和王泉、牧文三人而言,却足够清晰可闻。
而冷晴那一步缓似一步的脚步声,却如同踏在炎子明的心头,让炎子明无端地觉得心头一阵紧缩。
最终,伴随着冷晴的脚步声停止,炎子明忽而心生一种预感,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尽管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十分强烈,但炎子明却并未因此而出言或用行动去阻止冷晴。因为,对于冷晴想要做的事情,即便冷晴是要去杀人放火,炎子明也不会阻止。
炎子明不仅不会阻止冷晴去做她想要做的事,并且,炎子明还会让他自己成为冷晴强大的后盾,让冷晴可以没有后顾之忧,随心所欲地去做她想要做的事!
另一方,因为冷晴此番的举动过于突兀,不止是炎子明为之侧目,就连原本用手遮着双眼,借此来避开牧文那柄剑身光洁的长剑折射出的光芒的王泉,也在冷晴走下长榻,走向燕清秋的那一刻将手放下了。
但见王泉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缓步走到站在他身旁的燕清秋面前站定,而后便静静地看着燕清秋的冷晴,王泉满目尽皆疑惑。
忽而,王泉又扭头看向坐在长榻左边,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冷晴的背影的炎子明。王泉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仿佛在无声地询问着:冷姑娘她想干嘛?
这厢的炎子明在接收到王泉那满带疑惑的目光后,便转移视线看向了王泉。与王泉四目相对,炎子明那双狭长且勾人的丹凤眼仿佛在无声地回答着:爷也不知道!
相比于因冷晴的行为而展开了无声互动的炎子明和王泉,这厢,一直保持着执剑抵着燕清秋的脖子的姿势的牧文就显得非常淡定自若了——
对于冷晴的行为,牧文完全视若无睹,面色仍是面无表情得如同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连他那双眼窝深陷的双眼都没有斜视一下。
而对于炎子明和王泉、牧文三人的反应,冷晴根本就不关心——
在走到燕清秋身前站定后,冷晴便低头,静静地看着身材比她要好许多,身量其实也比她矮不了多少,但是因为一直瑟缩着低着头,而显得比她矮许多的燕清秋,冷晴许久都不曾说话,也不曾有其它动作。
冷晴这样静默不动的行为,更加引得炎子明和王泉为之侧目。
就见炎子明与王泉二人的视线,均搁在了仿佛静止了的冷晴身上,但是,时不时地,炎子明与王泉又会回转视线,互相对视一眼,以眼神询问对方——可否看出冷姑娘(馨儿)究竟想干什么?
对视之后,炎子明与王泉又均是动作一致地摇头——没看出来……
牧文则始终是那副手执长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动如松的模样。
至于燕清秋,无论是对牧文用剑威胁她的行为,还是冷晴走到她面前后便站着不动的行为,燕清秋统统无视之。
时间,就在燕清秋视牧文的威胁如无物,一动不动地低头而立;冷晴一动不动地静静地垂眸凝视着燕清秋;炎子明与王泉一会儿看向冷晴,一会无声地对视互动;牧文的不动如松中缓缓流逝……
许久后,当炎子明和王泉觉得他们的脖子都快扭得发酸了时,却见一动不动,一直静静地垂眸凝视着燕清秋的冷晴忽而侧脸,看向了一旁持剑的牧文。
但见冷晴抿了抿唇后,如此语气轻缓低柔地对牧文说道:“牧文,将剑放下吧!让我和她聊一下。”
在现代社会,有首歌是这么唱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的故事一样天真,男人的好不代表他的心,温柔的背后却总是残忍!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的爱都没人心疼,虚伪的爱情已经太伤人,我还怎么忍心给你伤痕……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无论燕清秋今夜会在左侧殿门外偷听是出于什么原因,同为女人,冷晴并不愿意冷眼看着燕清秋被牧文为难。况且,同为女人,冷晴想,或许燕清秋更愿意与她交流吧!
不过,可想而知的是,连王泉的劝言都不听的牧文,又岂会听冷晴的话呢?
便见,冷晴的话音落下许久,牧文仍然固执地不肯将他那执剑的手放下。但是相对的,牧文的不为所动完全在冷晴的意料之中。
牧文的脾气有多倔,与牧文相处了近两个月的冷晴是深有体会的。因此,冷晴并不愿意与牧文僵持。
此刻见牧文对她的话不为所动,冷晴也不与牧文废话,直接回眸,看向了姿态慵懒地坐在长榻左边的炎子明。不过,冷晴回眸后,却只是柳眉蹙眉,不言不语地静静地看着炎子明。
然,正所谓闻弦音而知雅意,即便冷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炎子明,炎子明也知道冷晴想要说的话。
不过,炎子明虽知道冷晴想要说的话,但炎子明却并不愿意让冷晴与燕清秋交谈。究其原因,只因玉荣夫人先前两番上门找茬的行为,已然让炎子明心中对燕国之人有了隔阂。
但是话又说回来,面对冷晴的请求,即便是无声的,炎子明亦不忍心拒绝啊!
看向始终执剑抵着燕清秋的脖子,面无表情得如同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的牧文,炎子明薄唇微张,用不容置疑的语调朝牧文命令道:“牧文,收剑退下。”
经过这十几二十年的风风雨雨,牧文早已记不清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追随炎子明的了,但是!牧文至今都清楚地记得,当年,在他决定追随炎子明的那一刻起,他曾对天起誓,他这一生所侍奉的主人,以及他唯一听命之人,仅炎子明一人尔!
因此,面对炎子明的命令,即便炎子明的命令是错误的,即便牧文心有不愿,牧文也会听从——
但听得炎子明的话音落下后,那厢,先后对王泉和冷晴的话皆无动于衷的牧文却是语气硬邦邦地答了一句:“是!爷!”
应承之后,就见牧文将他手中那柄抵着燕清秋脖子,闪着幽幽寒光的长剑从燕清秋的肩头挪开,随后牧文持剑的手腕一转,闪着幽幽寒光的长剑在回旋间带起一片华丽虚影,随着一声金属相撞之音响起,牧文再一次完美且潇洒地收剑入鞘。
待收剑入鞘以后,按照炎子明的命令,牧文还接连往后大步退出了五步,直接退到了摆在内殿中央的那两只银碳火炉后面,当真是远远地离开了燕清秋与冷晴。
原本牧文的面色就面无表情得如同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此刻再看牧文的面色,森冷得简直可以直接将人冷冻凝结!
这厢,待牧文收剑入鞘,并远远地退开后,冷晴却也没有急着去与燕清秋说话,而是转头,静静地看向了站在燕清秋另一侧的王泉。
王泉本就在看着冷晴,此时忽然与冷晴四目相对,迎接上冷晴那淡然的目光,王泉先是一愣,而后,王泉连忙倒退数步后方笑嘻嘻地朝冷晴笑道:“这样可以了吗?”
见王泉如此识趣,冷晴也忍不住抿唇一笑,微一点头:“可以了。”
如此,将牧文和王泉全部支离开燕清秋身边以后,冷晴才将她的视线,重新落在了站在她对面,始终低着头看着左侧殿那黑黝黝的地面的燕清秋身上。
再次看着身材比她要好许多,身量其实也比她矮不了多少,但是因为一直瑟缩着低着头,而显得比她矮许多的燕清秋,冷晴微微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几分善意的笑容,如此对燕清秋柔声说道:“皓月公主,可否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回答煦太子的问话?”
沉默……一如既往的沉默……
看着对任何人的话都无动于衷,仿佛进入封闭状态,将外界的所有事物全部摒弃在外的燕清秋,冷晴丝毫没有觉得羞恼,而是保持着她唇畔那抹浅浅的带着几分善意的笑容,缓缓伸出她的左手,轻轻地握住了燕清秋垂在身侧的那只紧握成拳的右手。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冷晴虽生在温暖的江南,却从小就畏寒,无论是否入冬,只要天气降温,冷晴不加以保暖,体温就会随着气温下降,手脚尽皆冰凉。
而来到这个异世以后,尤其是在来到赤冰国以后,无论冷晴穿多厚实的衣裳,只要在不烤火取暖的状态下,冷晴的双手就总是透着一股凉意。
白天清心殿里烧了地龙,冷晴的双手虽也难免透着一股凉意,却并非十分明显。但是到了夜间,没有了地龙的持续温暖,冷晴双手上的凉意就变得尤为明显。
冷晴原以为,她的双手就已经够冰凉了,但是,在握住燕清秋的右手后,冷晴却惊觉,燕清秋那只因为紧握成拳而骨节突出的右手,冰凉得简直跟冰块有的一拼!
“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手却这么凉呢?女孩子要好好爱惜自己才是啊!”在感觉到燕清秋的手凉如冰块后,冷晴就像邻家大姐姐一样,伸出她的右手,用双手包裹住燕清秋的右手,而后将燕清秋的右手缓缓抬起,放到她的唇边,一边往燕清秋那紧握成拳的右手上呵着热气,一边语调温柔地如此说着。
冷晴这一番举动,自然没有影响到牧文,但是,与冷晴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将冷晴的言行悉数看在眼中的王泉却是看傻了眼!
不止是王泉,就连坐在冷晴身后那张金丝楠木长榻上的炎子明,也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