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学者,在儒门之中,实属罕见的独特存在。
他们遇见不公,勇于挺身而出。
然而,他们的弱点便是对待问题时,一味地采取强硬手段。
若以刘博前世的话语形容,他们宛如愤世嫉俗的青年。
然而刘博并不认为这有何不妥。
少年充满活力,青年愤慨激昂,中年深沉练达,老年淡泊明志——这是人的天性!
反之,一个种族如果没有那些愤怒的青年,可以断定,这必定是个无望的种族!
只要引导得当,他们便是热血沸腾的力量!
因此,面对那些面容坚毅,期望他与苏论辩的公羊学者,刘博并未动怒,亦不在意其他儒者的目光,反而露出微笑。
上一次的论辩,因他自身的激动,留下了些许不愉快的余波,今日正好清算。
刘博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公羊学者,轻声问道:
“你如何称呼?”
公羊学者毫无退缩,直视刘博,回应道:
“公羊敢。”
刘博微怔,此人竟是公羊派的正宗传人!
他迅速回过神,继续问道:
“为何你执意要我与苏论辩?”
公羊敢不由得愣住,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但他还是回答:
“公子浪,我等公羊学者,恩怨分明,此刻怎可避而不战?”
刘博等待的就是这个答复,环视四周的公羊学者,含笑问道:
“你们也是如此想的吗?”
这一次,不仅是公羊学者,其他儒者也纷纷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
他们平日里没少受这些公羊学者的气,也尽量避免与他们冲突。
毕竟,这群人,有仇必报!
尤其是自上次刘博论辩后,他们更加坚定这个信念。
刘博立刻对公羊敢笑道:
“那我问你,我等与苏有何深仇大恨?”
公羊敢再次愣住,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只因我等与他的见解不合?”
刘博说着,同时指向苏,众人随之齐齐望向他。
苏猝不及防地被众人注视,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随即有些恼火地看向刘博。
你说就罢了,指我作甚?
刘博此时继续说道:
“若是仅仅因为观点不合,我等身为儒家门徒,岂非也将彼此视为仇敌?”
“那我问你,世间之人各有所思,难道凡意见相左,都应视之为敌?”
闻言,所有公羊学者皆是一怔。
他们虽无所畏惧,但无人会宣称要与天下人为敌。
要知道,在公羊学派中,除了强烈的复仇主义外,还有统一的大局观。
公羊敢听到这话,隐约感到哪里不对劲,却又无法明确指出。
皱眉道:
“但这复仇之念,正是我公羊学者的立身之本。”
失去了复仇,又何以为公羊学者?
刘博笑道:
“谁说要放弃复仇?但我等的复仇主义,应当是对抗外界之敌!
公羊敢眼神中闪烁着一丝迷惑,开口问道,
“公子浪,您暗示的难道是,其余的学派巨擘,才是我们的真正敌人?”
刘博笑容可掬地摇了摇头,
“你的视野应该更加开阔些。”
公羊敢沉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手指向天空,
“公子浪,您是指那……”
刘博见状,来不及多加思索,立刻出手。
握住公羊敢的手,指向北方,坚定地说,
“没错!我们的宿敌,就隐藏在北方的阴影之中!”
“蛮族匈奴侵扰我大秦边疆,伤害我大秦子民,便是我们的仇敌!”
公羊敢眨巴着眼睛,他原本的意思并非如此,欲言又止,却听见刘博继续道,
“南方叛逆之邦,同样是我们的敌人!”
“在大秦境内作恶,无视律法之人,也可视为仇敌!”
“我辈公羊学派的学者,岂能拘泥于小节,而忽视大义?固守微礼,却缺失大德,那岂非与禽兽无异?!!”
刘博心中暗自惊骇,他早已看穿公羊敢的意图。这家伙果然胆大包天,连这样的想法都能生出!
今天是怎么回事?
先是李叔公开密谋,接着公羊憨批竟敢在大街上将始皇视作敌对。
虽诸子百家与始皇不合是公开的秘密,但公然指责,无人敢多言。
苏的那些言论,句句触碰大秦的国策,直戳始皇的痛处。
然而他依旧安然无恙,无人找茬。
但若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明,信不信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刘博不相信人群中没有大秦的密探!
幸亏他及时制止,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果然,此刻众人正深思他的话语,公羊敢更是激动不已,
“公子浪所言,正是我们公羊学派追求的天下大同,人人如龙的理想啊!”
随后,他向刘博恭敬行礼,心服口服地说,
“公子浪胸怀壮志!是我公羊敢过于莽撞了!”
周围的儒生们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刘博刚才的举动,竟无意间契合了以德服人的理念。
他微微愣了一下,并未多想,但从公羊儒生们的表情,他明白,那次遗留的隐患已经消除。
毕竟,在这片华夏大地上,只要内部团结一致,
一致对外,无人能够抵挡。
他要利用公羊学派,就不会让他们因复仇的执念而陷入无谓的内斗。
“好了,既然如此,你们随我离开,我还有事要交代。”
公羊敢立刻与其他公羊儒生一同应声道,
“遵命!”
说完,他们准备跟随着刘博离去。
这时,苏的声音再度响起,
“公子浪……兄!你今日是不敢与我一辩高下吗?”
此刻众人才注意到一旁的扶苏,哦,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然而,刘博并未回头,说道,
“苏,我辩论不及你,你胜了!”
随后,他带领众人缓缓退去,口中低语抚慰那些羊鸣贤士,生怕他们因小事动怒,
“我们以后少些空洞的议论,多做些实事吧。我听说有个学府,那里的学徒对知识如饥似渴……”
“我们都听从公子浪的指引,只是公子浪刚才提到,小礼满盈而大义缺失,此话何解?”
“我们羊鸣儒生,素来重视自身品德修养的。”
“这并非指你们,说的是我的一位邻人,他擅长礼节表面功夫,行事却失于大义。”
“原来如此,那么我们……”
望着刘博离去的背影,扶苏心中却空荡如也。
刘博在众人面前向他低头认输,但他为何并未感到丝毫胜利的喜悦?
再看看周围的贤士,明明他是胜者,为何他们都目送刘博的背影?
扶苏不禁望向皇宫的方向,他想去请教他的导师,这一切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