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了县委办主任张庆合的电话,与人大主席老葛做了交代,就匆匆地往县城赶。
老葛是资格的安平干部,从副乡长一路干到乡人大主席,平日里就连吴香梅对老葛都是礼让三分,所以乡里的干部们谁也不敢拿老葛不当干部。
像老葛这样的老资历,在每个单位都有,特别是现在大力提倡干部年轻化,很多五十四五岁的干部都主动退了下来,成为二线干部,但是他们的威望仍在,影响力是不容小觑的。
到了家,晓阳听说要取消休假,也是知道有了大事,好在阿姨和我的母亲两人都在,晓阳马上洗漱换装,我俩就匆匆赶到了县委大院。
公捕公判大会之后,县里的治安案件的案发率直线下降,地区公安局(处)不断抽人走,县公安局人手也很紧张,李叔就把县委大院门口的公安已经撤了回去,只留下了两身正儿八经的警服,让保卫科的人换上了。但保卫科的人个子偏小,穿上了这身警服松松垮垮。
到了县委大院,晓阳生了孩子后,步伐轻松了不少,上台阶也很轻快,到了张叔的办公室,敲了门,正好没人。县里领导的办公室,除了书记县长需要找秘书预约排队,其他领导的办公室则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自觉排队。
这个点是午饭刚过,看着空荡荡的走廊,站在张叔的办公室门口,才意识到张叔可能在休息,自己还没有吃午饭。
晓阳敲了敲门,喊了一声,张叔!
听到里面的穿鞋的声音,接着就是脚步声,晓阳看着我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不多会门就开了。
晓阳道:“张叔,打扰你休息了”。
张叔摸了一把脸,道:“刚睡着,我还以为你俩要两点后过来”。
朝阳说了,张叔交代的事,不吃饭也要赶过来。
张叔看着我,又看了看晓阳,道:“你俩没吃饭啊”。
晓阳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怕耽误事”。
张叔拿起了电话,道:“国涛,晓阳和朝阳还没吃饭,你给食堂说准备一下,他们呢半个小时过去”。
晓阳道:“张叔,不用了,多麻烦呀,一会我们回家”。
张叔道:“你们一会可能回不了家,要加下班”。
晓阳道:“不是吧,张叔,我孩子还没喂那。”
张叔挠了下头,道:那我先布置任务吧,上次道方省长来了之后,省政研室的吕主任不是带队调研,调研的报告就发到了内参上,上级领导高度重视这个调研成果,专门给省委发函,要求县里去一名熟悉情况的同志,去首都参加经济工作座谈会,代表县乡企业介绍经验。省委怀义书记、省政府道方省长、俞泰民常务副省长都做了签批,这是领导签批的抄清稿。说着,就递过来一份文件,上面写着领导批示抄清。
你俩慢慢看,这还有一份,是地委钟毅书记、齐专员的批示抄清。这次去是要受到最高层领导的接见,主要就是去汇报地毯厂推广的经验。上面有要求,发言时间不超过五分钟。邓书记指示,县委县政府组建最强的写作团队,在有限的时间内,把咱们的情况实事求是地写清楚写准确。
晓阳道:“张叔,这个,这个这么重要,谁去汇报那?”
张叔道,现在县里还没确定,但是初步人选有四个,一个是晓阳你,毕竟这事是你推动的;第二个是朝阳或者香梅,这事那是从安平起的步;第三个则是友福,现在地毯总公司在城关镇,友福既是分管工业经济的副县长,又是城关镇的书记;第四个人选是剑锋,毕竟出口这一块是剑锋在负责,现在咱们国家严重地缺少外汇。相关材料都是走的加密渠道,现在这事还处于保密状态,除了政研室的卢主任,就是县里几个领导知道。给你俩提个要求,要注意保密纪律。你们两个现在要做的工作,就是再仔细梳理一遍各项工作的细节,将地毯推广的模式从政治的高度、经济的角度、社会的深度去进一步挖掘提炼,你们不用写,政研室的老卢亲自操刀。省上领导说了,这次经济座谈会能代表基层发言的,不超过五个,这是咱们县八十九万群众的荣耀,一定要精简、准确。
又聊了一会,就去食堂吃饭,虽然晓阳在县委大院生活了很长时间,但是却很少到食堂来吃饭,倒不是食堂饭菜不好,而是晓阳觉得自己不是县委大院里的干部,不想去占食堂里的便宜,被大家说闲话。
到了食堂,程国涛已经在等候,食堂里白色的墙壁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食堂不小,里面大大小小的圆桌有二三十张,二楼还有,晓阳指了指上面,道:“上面有几个包间,接待领导的,你啥时候能到二楼吃饭,就是县级干不了。”
正注意看着楼上,听到一声招呼,仔细一看,是邓叔叔的秘书程国涛。
我和晓阳都没有想到,程国涛能够在食堂等我们,有这位县委书记的秘书在,食堂的大师傅做得很用心。一个木须肉、一个大葱炒豆腐,上面还点缀了些许小葱香菜。在夏天的时候,小葱和香菜并不稀奇,但是在严冬却并不常见,看着郁郁葱葱的香菜小葱,让人不禁多了一份食欲。
程国涛又端上了一小盆的紫菜蛋花汤,扑鼻而来小磨香油的味道。
晓阳姐、朝阳哥,你们快趁热吃。
我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两个家常小炒,就问道:“国涛,这个季节哪里来的?”
程国涛本来也是安平乡走出来的干部,从安平党政办又到了县两高路指挥部办公室,邓叔叔的秘书卢卫东在工业园区任副主任之后,程国涛就被张叔推荐,任了邓叔叔的秘书,府办的副主任。现在邓叔叔成了县委书记并且兼任县长,但程国涛的关系还在县政府办,还没有到县委办。所以,程国涛对于我和晓阳都十分熟悉。
程国涛道:“朝阳哥,这是咱秀水乡学的暖棚新技术,秀水乡搞了几亩地的暖棚,用塑料布搭个房子,温度就比外面高了十几度,这样的话蔬菜就可以保持生长了。”
哎,这个技术不错,可以推广一下。
程国涛随手搬了一个凳子,说道:“可惜了,前两天刮西北风,暖棚不结实,吹垮了几个。”
晓阳道:“哪有一个实验就成功的,不行就再试一试呗。”说罢,吃了一口馒头,津津有味。
哎,国涛,跟着我爸当秘书累坏了吧!
晓阳姐,不能叫累,应该叫充实。邓书记现在每天七点准时起床,收拾收拾八点到办公室,八点到九点签文件,九点准时会客开会,十二点吃午饭,与班子在饭桌上还要谈工作,下午一点半继续看文件,调研、开会,六点一般都安排陪同接待,我最佩服咱邓书记的就是运动坚持的好,现在北京亚运会还有两年就开了,每天九点还要去县一中的操场上跑五公里。
晓阳道:“咋去县一中操场?”
程国涛笑了笑,道:“在大街上熟人太多,跑不起来。”
晓阳点了点头,程国涛看了手表,道。马上两点了,邓书记要去地区开会,我要去安排去了。
我和晓阳对着程国涛微笑一下,程国涛推开了餐厅的门,一股子寒气就往衣服领子里灌。
晓阳生了孩子后,胃口不错,我给晓阳盛了汤,晓阳趁热喝了,酸酸的,很是开胃。
你说为啥领导的秘书都是年轻人,这首先精力上年龄大的就跟不上节奏。
是啊,爸一直有锻炼身体的习惯,只要不是倾盆大雨、鹅毛大雪,都要去跑五公里,你看你,退伍才几年,肚子比我五个月的时候都大,可得减肥了。
我这长肚子,还不是因为你怀孕的时候我跟着你沾光。
这个事情不讨论,地毯厂的事能被高层重视,值得庆贺,来吧,咱俩干一碗汤,碰一下。
说着,十分豪横地端起了碗,看着碗里泛着油光,我扭头看了看后面无人,端起了碗麻溜地与晓阳碰了一下。晓阳道:“领导,我干了,你随意。”
我看着晓阳咕咚咕咚地喝着汤,道:“渴了就渴了呗,还整得这么豪横。”
晓阳打了一个饱嗝,拍了拍肚子,意思是吃饱了。拿出了手包,掏出了五元钱,道:“去吧饭钱给了。”
这县里食堂吃饭给什么钱?
你是县委书记啊你不给钱,快去给,这顿饭咱要是不给,过几天就传出来咱俩天天在食堂白吃。
那我看要给就给够。
晓阳道:“咋,五块不够,比外面馆子还贵?”
我笑道,你不知道现在啥都涨价,万一不够,多尴尬,人家得说我们到底是想给还是不想给。
晓阳从兜里摸了摸,又摸出了五元钱,大气地说道:“剩下的钱你拿着花,不用客气。”
管食堂的胖大姐看我要结账,一脸的震惊,道:“程秘书已经给你们欠了客餐,这不用给钱,你签个字,到时候县里就结了。”
同志,我们不签字,我们给钱。
我看你俩都面熟,你俩不是干部?
晓阳起身走了过来,道:“大姐,我们不签字了,我们给钱。”
大姐看了看桌子,有些不太理解我们的做法,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你们给三块钱吧。
结了账,还没出门,就听到这大姐悄声在问旁边的掌勺师傅,这俩脑子不好使的是谁呀!
大师傅咳嗽了一声……。
出了门,晓阳就伸了手,道:“拿钱?”
七块钱你也要?
晓阳看四下无人,挽着我的胳膊,柔情说道,你都这么大的领导了,哪有亲自带钱的道理,需要买什么,你吩咐就是了,咱还能缺了领导的吃喝用度,我就是你的会计,这汤也有些咸啊,可惜出门忘了带杯子了。说完,就很自然地在我的兜里摸来摸去。
哎哎,别摸别摸,我身上又没奶水,楼上有人有人,看到了多不好。
晓阳一脸满足地道:“滚你的,你个傻大个,身上是真热乎。一会到了卢主任那里,你可要严肃些,卢主任曾经是当年的委办副主任,是吴香梅的前任,这个人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就喜欢搞文章。其实想想,政研室和委办写材料的人,真是不容易,一天天闷在办公室给领导写材料,写好了交给秘书,活也干了苦也吃了,这成绩都是几个秘书的。”
敲开了卢主任的门,卢主任正在伏案写作,办公室柜子里的书满满当当,厚重的已经将柜板都压的已经变了形,桌子上胡乱放着些杂志和报纸,烟灰缸里的烟头都已经挤不下,平面玻璃上面散落了不少的烟灰,桌面上的绿色台灯蒙了一层灰,显得很是杂乱。这卢主任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玻璃片子比张叔的眼镜还要厚一些。
卢主任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挥手让我们坐下,轻声说道:“等我五分钟”。说完继续奋笔疾书。
晓阳笑着指了指长条凳,我俩也就挤挤坐下了,说是挤一挤,这长条凳上一半坐得油光擦亮,一半全部放了些报纸和杂志。难道没有人来汇报工作,难道没有人来打扫,这怎么说也是正科级政研室主任的办公室,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清水衙门四个字涌上心头。
晓阳随手拿起了一本杂志递给了我,上面的标题十分醒目,一定要把农业补贴用到实处,推动农业生产机械化是推动农业生产效率的重要方式,我省争取到“七五”期末,主要作物的生产实行以机械操作为主。中等经济水平和不发达地区,重点发展耕、耙、播、灌、收和有利于当地资源开发的机械作业项目……但调查发现不少地方通过虚开发票的方式,购买农机,骗取财政补贴……,正读得津津有味,卢主任啪地一下把笔拍在平面玻璃上,憨厚地笑道:“晓阳,李乡长,怠慢了怠慢了,我这正在写一个材料,感觉上来了,就不能停,必须一气呵成。张庆合都给你们交代了吧,你们干得好啊,让北京都知道了咱们平安县的事啊。以前总看别人的文章,这下咱们的文章也有机会抛头露面了。哎,还是你们干得好啊。哎,对了,你们喝不喝水。”
晓阳十分客气地道:卢主任,我们不渴。
啊,不渴,不渴就算了,我就不给你们客气了。是这样,庆合都给你们交代了吧,三个方向需要我们把握,政治的高度、经济的角度、社会的深度。但我看最根本上级对咱们这个地毯推广的事,还是他的带动作用,解决了大批富余妇女劳动力农闲时期的就业,这个事不得了啊,来吧,晓阳,你先给我说说……。
我们这边忙着写汇报材料,吴香梅和公公方诚终于等到了第三督导组的组长方信。方信以省政协副主席的身份,带领省第三督导组正在开展督导,从昨天到今天,不是开会就是实地调研,东台市委政府的主要领导全程陪同,等到用了午饭,方信才有了时间休息。
看到堂哥方诚领着儿媳妇吴香梅来到了东台,方信自然知道是遇到了事,不然方诚也不会为了送烧鸡跑到东台来。方诚方信从小玩到大,关系一直很好,后来方信到省城工作之后,两人走动就不再那么频繁,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方信回家族里的近亲才有机会见面,平时方诚会托去省城的人给方信带老家的烧鸡。
东台招待所条件很好,暖气也足,方信披着深蓝色的中山装,穿着一件白衬衣,上衣的口袋里露出了一支钢笔帽,在方信面前,吴香梅不敢多语,全凭公公方诚给方信说着情况。
方信听着方诚把方建勇的行为修饰得云淡风轻,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听得很是认真,待方诚说完,方信端起了茶杯,说道:“大哥,建勇这是典型的投机倒把。”
吴香梅侧坐在沙发上,半边的身体悬在空中,显得十分拘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吴香梅是领教过这位堂叔的,当年方建勇就因为自己和张庆合的事给方信的秘书打了电话,让秘书给地区打了一声招呼,方信知道之后虽然没给老家人说什么,但直接将那位秘书换了。
方信的一句话让方诚有些尴尬,道:“二弟啊,你知道,我就这一个儿子,建勇他是副职,他们主任都这样干,上上下下的他也不好拒绝。您想想办法。”
方信道:“大哥,您是清楚的,很多东西很微妙,这样,第五督导组的组长,是从外地刚刚过来的干部,我还不是很熟悉。”
这一点,方诚已经了解啦,钟毅也说了,这第五督导组的组长是第一次见面,但钟毅没有说的是,第五督导组的一位成员,他是熟识的。
方信说完,方诚并未接话。救子心切,这话实在是不好去接。
方信看方诚没有搭话,又继续道:我看这样,我还是给钟毅打个电话,现在他是重权在握的“封疆大吏”,道方同志跟前的红人,如果他去主动找组长沟通,还是有活动空间。但是大哥啊,如果建勇这孩子涉及大的原则问题,谁也没办法。
香梅,你去隔壁,找小高秘书要到钟毅书记的电话。
吴香梅打开手包,翻出了本子,道:“叔,我这里有。”说着马上起身,将本子双手递了过去。这房间本身就是接待省部级领导的,里面都装有红机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已经接通。
钟毅同志吗?我是方信,老方啊,方便吧,嗯嗯,好,钟毅同志啊,我听说建勇这孩子现在被调查了是吧,嗯嗯,很好,就是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样,你一定要坚持原则,正确对待,严肃处理,不要顾及我的情面,让这孩子长个教训。好好好,年前我要回去一趟,一定一定。好,再见。
电话挂断,方诚尴尬地笑着说:“二弟,咋还严肃处理了那?”
方信看了一眼吴香梅的笔记本,道:“放心吧,钟毅会处理好的。香梅啊,我和你爸年龄都大了,你爸明年就要退下来,我虽然还有两三年,但是过的也是即将退休的生活,以后的路你们要自己走。多想着为群众办实事,别想着搞这些歪门邪道。大哥啊,建勇这孩子你必须严加管教。我是督导组的组长,我知道这事难办,毕竟同期涉案的不止一个人,大家都看着那。”
方诚心里暗道:“看来还是自己力度不够大,自己求钟毅,钟毅推三阻四的,找对了人,不还是要给办。”
挂断电话,钟毅搓了搓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直接给邓牧为打了电话,道:“牧为,你上来一趟,我们晚上的时候,一起请督导组吃顿晚饭。”
在县委大院,我和晓阳给卢主任汇报着,从晓阳以大嫂养鸡的事受到启发,到扩大地毯推广的规模,又到将地毯厂迁建到县城,其实大的情况卢主任是了解的,只是因为这篇稿件是念给高层,县里不得不慎重考虑。我看晓阳一直咽着口水,就趁着他俩谈话的间隙,找了张叔,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子白开水。
匆匆赶到卢主任的办公室,卢主任并未注意到我手里的杯子,倒是晓阳看我的眼神,含情脉脉。
卢主任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期间有政研室的人来敲了两次门,卢主任都没有回应,认真地记着自己的笔记。直到四点钟,才算结束。告别了卢主任,晓阳把杯子里的水喝得一干二净。
走走走,快回家喂孩子。
总要把杯子还了吧?
还啥啊,下次来再说。涨奶了,疼死了。
一溜烟的工夫就到了家,晓阳快步上楼,我在后面紧跟,本以为岂露会哭,但到家之后岂露很是安静。
咋回事,妈,孩子没闹?
没闹啊。
不是饿晕了吧?
阿姨道:“看你说的,我都看过三孩子了,睡着了。”
不行啦不行啦,马上喊醒。涨奶了!
岂露吃了奶,晓阳的表情才舒坦了,道:“妈,今晚在这边做饭,文静打电话过来,说想尝尝你的手艺了,顺便再来看看李岂露。”
阿姨道:“那行,反正家里啥都有”。
五点刚过,剑锋和文静就来到家里,拿着打包好的几个菜,我看了一下,烧鸡、糖醋鲤鱼、四喜丸子和一个炒豆芽肉丝。
阿姨笑道:“什么意思,我热的菜比做的菜好。”
剑锋道:“何阿姨,这不是文静又想着您照顾孩子辛苦,就轻松一下”。
俩人看了看孩子,和晓阳说了会话就开始吃饭。都是馆子里地地道道的口味,晓阳吃了一个大馒头,阿姨的兴致也不错,听着剑锋讲的全是和外国人打交道的稀罕事。
美食总是让人心情轻松,说着话,自然就扯到了这次打击哄抬物价,投机倒把的事情上。
剑锋道:“这次,我们外贸公司很多货都没往外走,这批地毯,刚刚到上海,就把货卖完了,听说城关镇有一户人,买了两箱盐,有人算了,能吃上一辈子。这次咱县里的税收,是提前一个季度完成全年的目标。”
晓阳道:“我还听说,有个人贷款抢不到东西,结果买了半箱子火柴,说是做饭点火柴都能把一只老母鸡炖了。”
剑锋道,阿姨,你文化深,见识多,你咋看这个事。
阿姨的,这个事,这个事是寅吃卯粮、后患无穷啊。你们想想,大家抢了这么多货,在明天他还需要买盐买火柴吗?他的钱本来可以买更多东西,但是他把钱都买了盐,油又怎么办?所以再不出手制止,问题严重啊。昨天晓阳二嫂还打电话,她也在督导组,本来打算要回家看看的,说是事情太多,没时间回来。
听到二嫂在督导组,剑锋的眼睛都有些放光,道:“阿姨啊,我们这次是来对了。”
咋啦?这么激动。
剑锋倒是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赵爱民贩卖电视家电指标的事说得一清二楚,最后剑锋和文静以茶代酒,希望阿姨打个电话。
阿姨倒也没有避讳,与俩人碰了杯子。抿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看这事,没必要找老二家的。你们去找谁,现在钱也留不住,非法所得都要被没收。你们要搞明白,这件事的起因是一次勇敢的改革,改革是什么,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它有着独特的时代背景,投机倒把不就是赚取差价吗?文静啊,你喊你爸主动把钱退给大家,不就没差价了。没有差价就是纯粹的帮忙,帮大家忙是好事情啊。如果你们去找伟强书记也好,找晓阳二嫂也罢,都是一种组织行为,会进入组织程序,就算组织喊你退钱了事,也会给组织留下不好的印象。县城里的人,都是熟人熟面的。你爸倒腾了多少台电视,他自己有数。这钱抓紧退给人家,你们听广播,供销社那边已经纸包不住火了,翻船是早晚的事。”
剑锋听了之后,道:“我的何阿姨啊,我们该早就来找你了。这两天把我赵叔吓得,走路都哆嗦了。”
文静看了一眼剑锋,道:“你走路才哆嗦。”
阿姨笑道:“挣钱的事,大家都喜欢,但是有些钱不能拿。”
临出门,剑锋笑道,晓阳啊,等到文静生了儿子,咱们必须给他们定娃娃亲。有这阿姨在,起码管五代。
晓阳道:“我们闺女是有了,看你们是不是儿子了。”
送走了剑锋和文静,家里的电话响了。
李叔,咋这么晚打电话。
刚刚接到通知,你们高粱红酒牵扯到这次哄抬物价的事了,地区通知,让县里带人过去问话,明天一早,你和酒厂的负责人,和我一起去趟地区公安局(公安处)接受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