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夏一直往北逃。
他不知道修余国的边界在哪里,反正边界对宗门来说并无太大意义。
只知道云霄圣地大约在北边。
一直走,一直走,就能离开修余国。
中洲极其广大,从南天,穿越小厄土,是大梁仙朝地界。
大梁不过是中洲的一个边缘国家。
从大梁往西,是大秦,大赵,修余,而云霄圣地,又在他们的北方。
想要快速脱离,最简便的手段就是御剑。
但御剑只是应急手段,不是寻常的赶路方式。
任何法术,一旦超出身体的承受能力,都会有强烈的反噬。
飞一段时间,必须要降落下来,调匀气息,稳住经络。
然后再御剑飞。
在一个镇子,换了身普通凡人穿的衣服。
一个镇子,走进去,换了身普通凡人穿的衣服。
不能老是御剑飞行,因为人在天上飞,目标很大。
无论是凡人,还是道友,都能落下痕迹。
只好改为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急速奔跑。
有时候,会刻意使用土遁。
土遁,土遁,土遁。
连续不停土遁,不知遁了多少里,只遁到天旋地转,吐了一地。
就这么日夜不停地连续逃亡了十天,也不知有没有离开修余国地界。
……
十天后,又是半夜,来到一个镇子。
他觉得很累,必须好好休息一晚上。
镇上有客栈,担心被谷江门追上,殃及无辜。
看到镇子外有几间破旧的房子,似乎无人居住,选了一间,翻墙进去。
这所破宅,进门后是一个小院,然后是个客厅。
几间屋子分列两边。
也就前厅还完好,后院塌了一半。
从中挑出一间最完好的卧室,床榻完整,不漏雨,不漏风。
想着只住一晚,休息好了就离开,这条件就不错。
于是收拾了一下,躺床上休息。
天亮时,忽然被推门声惊醒。
两个人,脚步声很轻。
陈夏猛地睁开眼,正要出手,却发现,推开门的,一个是孩童,一个是老头。
如今是逃命的状态,在睡觉的时候,自然是要上警戒阵法的。
阵法很简易,可以对一切灵气波动起反应,却不会对无灵气的凡人有反应。
因此让两个凡人轻松闯进来。
他不想跟凡人打交道,也不想惊扰他们,决定偷偷地离开。
只要他们进入隔壁的房间,立刻就消失。
“绍伯,我们真的要回老宅子住了吗?”一个很稚气的声音。
“是啊,我们的房子被人抢了,只能回老宅子住。”一个十分衰老,中气严重不足,听起来活不了两年的声音。
“我们的房子为什么能被别人抢走?”
“咳,他们势力大,我们扭不过。今天先来收拾一下老宅子,三天后就必须搬来了。”
“绍伯放心,等我长大了,会重新给你盖一个新房。”
陈夏心里一动,听起来好像是被人欺负了。
绍伯走进院门,站住了。
老宅的破败程度,让他有点难受。
“绍伯,这里还保持完好,还能住,你放心。”
“珠儿,别乱跑,这里太多年没来过,也不知结不结实。”
“扫把在哪里?”珠儿喊道。
小孩到处跑,似乎要找扫把,没想到,第一个开的门,就是陈夏所睡的房间。
四目相对,气氛很尴尬。
“足下是何人?为什么在我家?”
陈夏看到,这是个五六岁的小孩,眼睛很亮,看到陈夏,吃了一惊,急忙后退。
却不是躲在绍伯身后,而是伸开双手,挡在绍伯身前。
绍伯驼背,眼睛浑浊,反应很慢,愕然地抬头看向卧房门,从昏暗的光影中,看到了陈夏。
“你是谁?”说话有气无力。
陈夏只好出来,抱歉说:“老丈,对不住,昨晚赶得急,在你家住了一宿。”
小孩瞪着眼睛,天真地打量陈夏,困惑地问:“你是乞丐吗?”
陈夏震惊了,我不做乞丐好多年,哪看出来的?
阳光照进来,低头看时,这才发现自己一身都很脏。
几天前才买的衣服,染上了许多种颜色。
原来是因为土遁,从各种地里钻出来,自然就染了各种颜色,看起来,确实有点狼狈。
之前忙于赶路,也没在意。
绍伯面色苍白,胆怯地张开嘴,想说话,却只见嘴唇颤抖,话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反应,明显是对陌生人的警惕。
但珠儿却不知危险,还大声喊:“这个宅子是我家老宅,我们在镇上住的时候,随便你住。现在我们回来了,你就不要占了。好吗?”
一老一小,老的饱经风霜,知道世道艰险。
小的天真烂漫,不知人心险恶,透着一股发自本性的善良。
陈夏蹲下来,笑道:“我其实不是乞丐。”
“那你为什么不去住客栈?还不是没钱?”
珠儿早慧,口齿伶俐,思路清晰。
“抱歉,以前我们还有钱,可以舍饭,现在我们没有钱了,不能施舍给你,还请见谅。”
珠儿说话的语气,只有大善大富人家的有教养的少爷,才能说得如此自然。
舍饭?
这两个字激活了陈夏刻在骨子里的悲惨往事。
傲然直起身来,从储物袋里摸出三大锭银子,递给小孩。
“我不是乞丐,这些,就当我的房钱,好不好?”
珠儿看着银子,没有伸手,开心地笑道:“原来你这么有钱,这就好,我还以为你会吃不上饭呢。”
当真是毫无心机,陈夏在这一刻,有种幻觉,似乎随手就能把珠儿给骗走。
“拿着。”
“客气了,你还是收回去吧,我们不要,我家留宿,从来不收钱的。”小孩彬彬有礼,笑着拒绝。
这是从骨子里就有的高傲。
就在这一瞬,陈夏神情恍惚起来。
心里一个个模糊的画面,不期然地闪过,他竟然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很奇怪,弟弟比这个小孩年纪大,样貌也一点不像,为什么会突然想自己弟弟来呢?
那一段尘封的画面,算起来,快两百年了,此时在心里飞速闪过。
他这才明白,原来从来没忘记。
它们变成了伤疤,永不会消失。
陈夏的神魂,陷入了久远的时光当中。
瞪着洪钦珠,似乎渐渐地与弟弟的形象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