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将稿本画好的时候,正准备开口,便瞧见周尧已经靠在椅子上熟睡过去,轻轻搁下笔,轻声唤梅梢取来披风,搭在她的身上。
陛下最近忙于前朝的事,后宫也素有听闻,每次都忙到深夜,这个月甚至连后宫都不曾踏足。
顾泊舟轻手轻脚做完这一切,便悄然离开了乾清殿。
日头西斜,周尧从熟睡之中悠悠醒来,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披风,轻咳了一声喊道:“张怀德。”
张怀德听见动静径直走进来,躬身问:“陛下,您有什么吩咐。”
周尧按了按太阳穴,想了想道:“传武安侯世子夫人进宫,”她顿了一下又说:“你亲自去!”
张怀德对前些日子的大事自然也有所关注,听见这话顿时明白,连忙道:“奴婢这就去。”
派他去,和其他小太监的分量可不一样。
他暗自揣摩着圣意,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咱这位陛下心里想的什么,他贴身服侍这么久都没有看透过。
梅梢听见声响,连忙端着热茶走进来,轻声询问道:“陛下可是饿了?小厨房备着八宝擂茶,您填一填肚子?”
她将茶放在案桌上,瞧见她微微点头,脸色一喜侧头喊道:“幽兰!”
幽兰早早端着八宝擂茶候在不远处,眉梢也带着笑意。
周尧看着端上来的八宝擂茶,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张怀德领着卢家嫡女进来的时候,周尧正坐在案桌前批阅着奏折。
“臣妇卢晚晴叩见陛下。”
一道悦耳的声音在静悄悄的殿内响起。
周尧将面前一本奏折批阅完才侧眸瞧她。
头发梳着妇人的发髻,是一张端庄秀丽的脸,柳叶弯眉,一双杏眼流露出聪慧狡黠的光芒。
周尧淡淡收回目光:“起来吧,赐座。”
卢晚晴抿了抿嘴,举止优雅大方道:“臣妇谢陛下恩典。”
竹枝搬来一个圆凳,又上了一盏茶便自觉退下了。
周尧打开一本折子随手递给她:“王焕替你写的折子。”
卢晚晴连忙双手接过,她此刻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位帝王的心思。
微微抬眸,瞥了一眼,这位帝王虽说是女子,周身的气派威压却十分强大。
她疑惑的打开折子看了起来。
周尧待她看完,缓缓搁下笔:“你的事如今整个帝都都知道,而王焕却查不到毒杀你的证据。”
卢晚晴瞬间明白,找不到毒杀的证据,就定不了宠妾灭妻,很有可能这件事不了了之,而她一辈子都将困在那个恶心的地方。
想到此处,她直接跪下,泪眼朦胧:“陛下,臣妇刚嫁进侯府,不光用自己的嫁妆补贴侯门的亏空,而世子为那个女子让我数年独守空房,如今甚至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以我无后想休掉我,可是他不曾触碰过我,我又如何有孩子啊!”
周尧听着声泪俱下的诉说,不禁皱了皱眉,没想到传言是真的啊。
娶了别人,不碰,还以这个理由休妻。
够渣。
卢晚晴说完这些,手紧紧抓着,似是在隐忍什么。
周尧神情无波的从一旁折子里抽出一本道:“听说卢家的族老已经去侯府闹过了?”
卢晚晴咬着唇点头:“婆母说,侯府只有休书,绝没有和离。”
即使有族老,若是侯府强硬如此,她也没有办法脱身侯府,毕竟族老只是亲戚,他们为了家族的女子未来能嫁得高门,自然会牺牲她。
周尧听完她的话,冷呵一声:“这武安侯府倒是有点意思了。”
卢晚晴努力的想抓住面前的唯一救命稻草,连忙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东西:“陛下,您看,武安侯府居然有这种僭越的东西。”
周尧抬手接过,瞥了一眼就知道什么,呵了呵:“庐山云雾?”
这包装与那次的如出一辙。
卢晚晴眼里带着震惊,没想到陛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想了想惊讶之色很快被她敛下去,俯首道:“陛下英明,这是臣妇在那妾室的房里意外看到的。”
周尧将茶随意丢在桌子上,声音泛着冷意:“连外室女都喝到了庐山云雾,宫里却一点都没有,很好!”
卢晚晴心里一紧,这句话透露着很多信息。
但她知道,不止武安侯府有事,甚至可能牵扯到很多官家。
周尧抿了一口茶,瞥了她一眼:“起来吧。”
卢晚晴施施然坐回凳子上。
“想和离吗?”
卢晚晴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反应过来:“臣妇想!”
周尧轻笑一声,从旁边抽过一张宣纸递给她,又递给她一支笔:“将侯府经历写下来。”
卢晚晴虽然不明白,但是还是连忙接过笔:“谢陛下。”
周尧将砚台抬手移到中间,自己反而拿起自己的朱笔,开始低头批折子。
所幸书桌够大,两人用着也不拥挤。
许久之后,卢晚晴搁下笔,眼里带着微红道:“陛下,臣妇写好了。”
周尧侧头望去,目光落在字体上,淡淡一笑:“皇后说的果真不错,你的字极好,有其父的正直之象,却又暗藏一股不羁之风。”
卢晚晴有点诧异,垂着眸子:“陛下,娘娘谬赞。”
说着她微微抬眸瞥向她案桌上的字,又迅速敛下。
字迹凌厉,暗藏霸气。
难以想象这种字出自眼前的这位女帝。
周尧将批阅完的折子放在一旁,搁笔拿起她的宣纸道:“常言道,字如其人,不知夫人可有鸿鹄之志?”
卢晚晴有点不明所以,侧头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周尧抬起手按了按眼角道:“夫人既然出自卢氏,想必眼界绝非常人女子,纸上所写,让朕瞧见一位合格当家主母,更让朕看到了夫人的其他才能。”
卢晚晴一点就通,跪下道:“臣妇任凭陛下吩咐!”
她不过是京都普通的侯府夫人,又怎么可能得到陛下的青睐,想来她对于陛下来说另有所用。
周尧见她是个懂事的,连叹了两声好:“你与武安侯府的事,朕帮你和离,你需要替朕掌管铜雀台的分部。”
卢晚晴又被震惊了一下,铜雀台不光是钱庄,更是全国最大的消遣之所。
大晟周边还有三个小国,周国与云国皆势弱,当年先帝一直想吞并,但就巧在还有一个孟国,这孟国的地界与三国相交。
原本想一鼓作气征讨,但一味攻打孟国,其他两国便会行动,攻打其他几国,战线拉的又太长,以至于如今僵持在这里。
卢晚晴原以为铜雀台是他国开的,没想到居然是眼前女帝的产业。
周尧知晓她惊讶,语气平淡:“朕想让你掌管孟国,周国,云国交接地界的分部铜雀台。替朕打探消息。赚钱。”
想当年她弄铜雀台就是搞了前世的KTV,赌房,澡堂等等集合体。
势力如今发展的也够快。
卢晚晴咬了咬下唇,神情坚定道:“臣妇明白,定会结草衔环。”
周尧并不意外她答应,毕竟和离了以后,她如今也不知道往何处去,倒不如去铜雀台,至少还有她的庇护。
卢晚晴离去许久,周尧看着手上的宣纸良久不曾出声。
如今政治清明,利于行商,以至于国库充裕,而更多是来源于她手里的商业。
军队要钱,搞发明要钱。
啥都要钱。
她看着纸上写的这些,默默打开灯罩,将宣纸点燃。
只有深知自己处于一个怎样水深火热的地方,受过多少难以言说的委屈,清楚知道未来的希望如何渺茫,她才会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周尧将纸丢在脚边的火盆之中,唇角微微一勾。
这武安侯府要败落了。
如今的侯府都在卢晚晴的支撑下维持着昔日的荣光,那外室女如何与她可比呢?眼界都不一样,小门小户眼界能走多远呢。
啧,果然武安这个封号就不吉利。
夜深。
周尧将余下遗留的奏折看完,这才惊觉窗外漆黑。
竹枝一直在旁边侍奉,见她终于停下来,劝说道:“陛下,喝点燕窝粥?”
她身为贴身宫女,瞧见陛下晚膳也没有来得及吃,心里一阵心疼,现在好不容易空闲,忍不住劝膳。
陛下午膳吃的晚,也就一个八宝擂茶,如今夜深,晚膳都还没有吃。
周尧抬手捶了捶脖子,遂点了点头。
见她想吃东西,竹枝都是小跑着出去通知。
周尧空闲下来,瞥见一旁白日里未画完的画,抬起手拿过画欣赏起来。
她这位淑妃不愧京都里那些姑娘都喜欢,这一手工笔,画师也自愧不如。
梅梢端着准备好的燕窝粥走进来,看见她正在看画,忍不住道:“陛下白日太累睡着了,淑妃娘娘给你盖了披风便走了。”
周尧将画轻轻一卷,唇角微微:“这画收着,总会画完的。”
吃过了燕窝粥,周尧胃里一阵暖流,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她支起下巴想了想道:“去昌安宫。”
这些时日太忙,原本每月初一十五去皇后宫里,也因为前朝的事耽搁下来。
昌安宫。
苏憬已经梳洗,坐在灯下饶有兴致的看着书,听见自己贴身宫女若柳跑来禀报陛下来的消息有一瞬间愣神。
他才将把书放下,周尧已经踩着月色走进来:“皇后在看什么书?”
苏憬连忙行礼,就被她的手抬住,声音如清泉道:“妾看的一些游记。”
周尧拿过看了看,上面用行书写着批注,字迹轻盈飘逸,忍不住赞叹道:“皇后这字体,潇洒飘逸,笔法结构上,朕看出优雅从容,”
她将书放下,看向他继续道:“跟皇后的人一样,有楷书的稳重端庄,行书的不羁,皇后在京都之时,不愧为四公子之一。”
苏憬缓缓一笑,将书放在一旁收好道:“陛下今日是遇到什么事了?怎的今日这般消遣妾。”
周尧很吃他这套,笑盈盈的拉过他的手,右手忍不住在他鼻尖刮了刮:“你是会察言观色的。”
他顿时有些面红,良久吐出一句:“陛下……”
两人调了一会儿情,苏憬便开始伺候周尧梳洗。
将龙袍褪下,周韬暗自的叹了一声。
作为帝王,龙袍上绣着的金线,相比其他的衣物重许多。
当真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周尧躺了下去,紧接着,苏憬也掀开被子躺下,脸微微发红。
周尧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将他拉到胸前,手揉了揉柔软的头发,低头闻见淡淡的兰花幽香。
“皇后这兰花当真沁人心脾。”顿了一下,补了一句:“人也是……”
苏憬闻言有些羞涩,但还是任由那双素手抚摸,耳垂渐渐泛红:“陛下……妾……”
他所知道的都是发乎于情,止乎礼,这床笫之间,陛下的话颇有些直接的虎狼。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柔软的嘴唇堵住,微微瞪了一下,脸色更加红润。
两人都感觉到了热意,身体缓缓贴合。
床边的两盏红烛雀跃的摇曳,隐隐瞧见纱帐间的旖旎。
叫了几次水之后,两人平躺在床,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苏憬侧躺支起头认真瞧着她,垂头细心的将秀发理了理,转而缓缓靠下贴着她。
周尧侧身好笑的瞧着他好看眉目,抬手捏一下他的胸脯,对上他眼里的恼意,连忙放下手拉过被子,言语带着笑意道:“哈哈,好了,不欺负你了,朕明天还有早朝。”
翌日清晨,周尧神清气爽的去上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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