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海直到半夜才回到家里来。
看起来累得不行,回来后便要吃的,一屁股瘫在椅子上,眼睛都似睁不开了。
瞧他这样子,杜文秀也不忍拿白日里发生的事再来与他添烦忧,便闭口不提。
歇了一会儿,又吃了些东西,陆方海才算活得半条命回来。
“如今外边儿乱了,许多大户人家都往北逃,城里宵小也多了起来,你们在家要紧闭门户,无事万万不可出门。”
杜文秀瞧着他满脸的疲惫,心疼得不行,“嗯嗯”应着。
破天荒第一回与他倒了洗脚水,陆方海泡着脚打着瞌睡,头一栽一栽的。
杜文秀叫他睡,他迷迷糊糊的就往后倒。
杜文秀只得帮他擦了脚,将水倒了,又费劲将他翻到床上去。
自己这才上床阖了眼。
次日清晨,杜文秀睁开眼,身边已没有了陆方海,想是一早就出去上差了。
小虎每天练功扎马步越发勤奋,每日里早早将水缸里的水打满,提着满满的两桶水绕着院子飞奔。
杜氏姐妹两人除了做饭等家务,也慢慢做着给肚里孩儿的小衣服。
只是想到阿洛,又担心她一个人守在田庄,万一这乱兵打过来......
不敢多想。
越想就越担心。
姐妹俩商量着,等这几天过去了,便将阿洛接回来。
几人守在家不敢出门,直闹了三四天,外面才清静下来。
这天陆方海早早便回了家,身上的衣服隐约露出斑斑血迹。
他不说,杜文秀也不问,只将衣服拿去给杜文婵洗去。
守着他换衣服的时候,与他提起想将阿洛接回来,免得到时候在乡下没个照应。
陆方海自是应了,说明日一早就去接。
又说起来这几天城里许多富户能走的都走了,往北去京城投亲靠友。
那走不得的,也多雇了不少护院守着。
还有那本就身无长物却又凶恶的阴险小人,趁乱偷鸡摸狗,入室抢劫的事也不少做。
一时间人人自危,瞧见他们这些衙役像是瞅见了亲人一般,大街上拉着不让走。
杜文秀听了想笑,笑得两声,又沉默下来。
乱世人命如草芥,这才刚开始呢。
次日一早,便催陆方海去接阿洛回来,顺便也问一下秋勇两口子来不来。
来的话就去问问张婆子的屋子租不租,若不租,大不了大家一起在这个院子挤着。
省得留他们在乡下担惊受怕的,自己心不安。
陆方海租了车去了,杜文秀免不得又担心他。
提心吊胆等到午后,终盼得他回来,却只带回了阿洛。
果然是如月娘那般所说,秋勇的娘无论如何不愿离了桃花村,直言死也要死在桃花村。
如此这般,月娘与秋勇自不能丢了她自己去避祸,只得留下。
又嘱咐陆方海带话给杜文秀,说在乡下亲戚多,便是兵丁来了,随便到哪家不能避祸,让她莫要担心。
说不担心怎么可能呢,只是月娘到底是秋家的媳妇,这也是无奈下的选择。
杜文秀暗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又担心起巧儿的情况,陆方海却说前几天便顺道拐过去看了。
范昭使了范承义守在家里,以免宵小冲撞,自是不用担心的。
杜文秀这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只是铺子没有再开了。
陆方海白日里去衙门上差,夜里回来便将内院通往铺子的小门又加固了一番。
只是听说宁王军队进展神速,打从西边儿华恩县打了过去。
那华恩县的县令不知何时被宁王劝降,竟大开城门叫军队自华恩县城内大摇大摆地开过去。
有那些子酸儒站出来对着华恩县令破口大骂,却被他一篇长赋气得倒仰,晕倒了被人抬回家去的。
东兴县令听说后,对那华恩县令破口大骂,骂他辜负了皇恩,不堪为人。
还特意写了札子上奏皇帝,要将那华恩县令削职为民哩。
杜文秀听了撇撇嘴,这东兴县令平日里办的那些事儿,真看不出他对皇帝有多忠心耿耿。
如今一到咬人的时候,他便来了精神,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陆方海哈哈大笑,直夸她总结的精辟。
那日里吃了午饭,便有衙门里的杂役过来喊他,说县尉大人叫他去衙门。
说是还挺急,饭都没吃完,匆匆便跟着走了。
至晚间还未归,又听得外面吵闹了起来。
杜文婵隔着门缝仔细观察了几回,白着脸回来说:“好像是宁王的兵打过来了。”
几人吓了一跳,阿洛站起来扒着杜文婵的肩膀问:“你可听清楚了?宁王不是自华恩县绕过去了吗?”
杜文婵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疑惑:“我是听得外面人说宁王的兵打到城外了,是不是的,我也不知。”
杜文秀伸手拉她坐下,虽她也害怕,却还是强自安抚几人:
“莫怕,方海已经去了衙门,咱们别乱猜,且等他的消息。”
阿洛几人木然点着头,脸上惊惶之色不减。
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整天陆方海都没有回家。
第三天,依然没回来。
杜文秀感觉自己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儿几乎要断了。
她每日里坐在屋里,除了吃饭几乎不出门。
她害怕看见她们迷茫的眼神,也不想去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想等着,等陆方海回来。
隐约间,街上奔走的人们的声音传来,说是县令已经携家眷跑了。
杜文婵不敢进去告诉杜文秀,只与阿洛小声嘀咕。
第五天的上午,陆方海终于回来了。
杜文秀悬着的心也终落了地。
陆方海说,县太爷带着家眷细软逃到了城外,才出城门便被宁王的兵丁抓了。
“这狗官,说的那般道貌岸然,转头便丢下百姓跑了。”
“宁王手底下的小将庞如山将其拿下,押了回来,交给了县尉老爷。”
“这些天就是为着他这些破事儿奔忙,竟不得归家,教你担心了。”
陆方海拥着杜文秀,轻吻她的额头。
杜文秀紧紧抱住他的腰,不知该如何将自己这些天担惊受怕的心情诉与他知道。
“宁王大义,原来青龙寨的师奇文便是他的人,老早便在布局。这次,师奇文和芦大威都来了。”
杜文秀抬头看向陆方海的脸,说起这些,他那双眼睛似乎更亮了。
“县尉老爷说,宁王是做大事的人。”
“只怕当今圣上,帝位难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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