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容晒得发黑、但依然显得秀丽的少女,有些惊慌地捂着男孩的嘴,还不安地往门外看。
她担心有人经过,弟弟这番大逆不道、不敬河姥的话,会被听去,然后更可怕的惩罚降临。
看到门口突然出现的李青云后,她大吃一惊,立刻松开男童,急忙去关门。
李青云露出和善的笑容,一步踏近,轻轻抵住木门,温声说道:
“我不是坏人,你想救弟弟,不被河祭的话,可以将我这道符,给他贴身放好……”
那秀丽少女惊疑不定,接过那紫色镇鬼符,眼底泛出一丝喜色,“你、你不怕河姥?”
李青云身上散放一圈清光,道威自显,摸了摸男童的脑袋,温声说道:“魑魅魍魉,该怕贫道才是!”
接着身影一闪,消失远处。
“太好了!终于有道师来了,阿虎可以不用喂给河姥啦……”
那瘦巴巴、没几两肉的男童阿虎,刚才还吓得嚎啕大哭,转眼就乐得蹦起来。
……
午后,庙观废墟处。
李青云来到这里,沿着庙观走了一圈。
原庙观的规模应该挺大的,位置选得也好,坡地外突,斜入河流,犹如灵龟卧水,地势显目,远近坞寨都可以看得见。
可惜庙观已被山民推倒,砸烂。
李青云甚至看到凌乱的砖石间,被蛮力砸成一堆碎块的道君塑像,从那半边还算完好的道君面容来看,似乎是紫金观的祖师道君。
接着,他不动声色地在破庙来回走动,悄悄将一面面镇旗,按照定宅阵的阵形插了在不起眼的砖石间。
没办法,他现在稍懂一些的,也就是定宅阵了。
道法浩如烟海,他感觉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修为增涨太快,很多东西跟不上,只能以后慢慢补全。
有脑海里的神秘道像托底,这些阵法之类,其实都不是事。
只不过现在专心参悟雷、幻、遁、定、符诸法,还空不出时间学其他罢了。
放置完镇旗,李青云又手一挥,整座破庙废墟都泛起了法念的涟漪。
幻法遮蔽。
即便稍后有山民好奇,或者有坞兵被驱使来搞破坏,他们也无法走进真正的破庙,只会在外面打转,却自以为进去过。
定宅阵,虽然普通,算不上也不强大高深,但胜在“特效”多,防御、警戒、安神、驱邪等等。
再融入李青云的幻法,这里,已经犹如他的小道场了。
也是他给今晚准备的。
“那河姥不敢则罢,敢来的话,呵呵……”
他大袖拂动,那些残砖碎块如被无形大手推动,转眼间堆砌而起,垒成一个小高台。
又轻轻一纵,落在高台上,盘腿坐下,径自眯眼打坐。
既是养精蓄锐,也是想着戍夜教化的一些事情。
他是有些瞧不上各宗,这些年在南疆的教化手段的。
地盘占下一些,但慕道向道、敬奉道君的山民,却没有多少。
“南疆毒虫凶兽遍地,妖魔诡怪无数,山民苦不堪言,要真正教化他们,还是前世那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近些年诸宗修士来南疆开荒,传播道君神威,其实一开始他们的策略就搞错了。”
“修士本就高高在上,俯视凡人,在百姓自然是强势、直接近乎霸道的作风,习惯用超凡的力量去推动一切。但诸宗却是不知,在教化南疆山民一事上,温风细雨,能接地气的手段,才更具感化力!”
“这里的山民土着,不擅种地,或者说即便有人种植作物,也等不到收获的那天,粮食会被妖诡驱使野兽虫蚁毁掉。山民要活,就得上山打猎,下河捕鱼,采摘野果野菜,而有没有收获,能不能吃饱肚子,都得看妖诡的心意!”
“道君神威要在南疆扎根,传播,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山民的生存问题。至于生存,一是扫荡控制山民村寨的大小妖诡,不给它们继续操纵与蛊惑山民的空间;二是授之以渔,教会他们种植粮食,不用再担心饿死。”
“此二项能做到,应该就差不多了,久而久之,山民自动归化,所谓教化,也就是顺手而为……”
……
天慢慢黑了下来。
暮色初落。
盘坐在破庙砖台上的李青云,就看到远近十六坞都开始忙乎起来,河边亮起许多火把,闹闹哄哄。
有坞主大声叱骂,指挥坞兵抢人,打人;家里孩子被选上的山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孩童的哭叫声,沿着变得更加幽绿深邃的河面,传向那阴雾深处。
河水开始哗啦响动,那河姥似乎已经开始兴奋起来。
更多的山民,则是面无表情,看着那几家的孩子,被坞兵拉走,换上新衣,头簪花枝,然后带到平常举行河祭仪式的岸边祭台上。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河祭,这里的山民早已习以为常,近乎麻木。
只要不是自家的孩子被选去河祭,山民们都没什么感觉。
他们只知道,河姥是他们的保护神,不可违逆丝毫。
再说了,孩子们不是去水府陪河姥,去享福的吗……
岸边祭台上,火把映照着幽暗河面,气氛压抑,阴森。
十六坞的坞主都来了,带领众坞民跪拜那尊面目模糊的老妪神像。
跪拜过后,坞主图河大喝一声:“把童子们都绑上筏子!河姥今天很欢喜,大家都把事情做漂亮些!”
祭台下方的河水,哗啦作响,水底隐隐浮现一具具河童的影子,准备迎接新的伙伴。
哭喊声,童子阿虎等五名童男童女,被坞兵拉到不同的木筏上,木筏堆满了山花,在火光下凄艳艳的。
被捆绑住手脚的这五名童子,都是之前在道学堂上过课的,前些天隔三差五,已经有不少这样的童子,被献祭给了河姥。
“阿姐,救我啊!”
童子阿虎,在木筏上朝岸边的姐姐阿黎哭喊道。
而阿黎不过一弱质少女,哪里抵得过坞兵,被一个青壮坞兵轻按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哭泣,哀求旁边的山民。
但一个个山民面色漠然,沉默不语,对她的哭求无动于衷。
绝望之际,她想起那个俊逸如神灵的道人:“他不是说,阿虎身上放好那张符,就会没事的吗?骗子,大骗子……”
“时辰已到,把木筏都推入河中吧,河姥已经迫不及待了!”
图河手持骨杖,面容在火把的光芒下越发阴森,发令让坞兵松开木筏,推入河中。
几个坞兵立刻动手,解开绳索,就要发力将木筏推向河面。
“以人祭诡,天怒神怨!贫道在此,倒要看看谁敢再献祭无辜童子……”
就在这时,夜空之上,响起李青云冷肃的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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