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鹤谦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荆子言。
见兰鹤谦满腹狐疑,荆子言淡淡的解释道:“陇右缺药,非一日之功。官府本想通过绕过本地药商,从外地调入药材,解决陇右的缺药危机。”
“却没想到这一办法却行不通,外地药商递给陇右府的文书根本批不下来!在其中你兰堂主出了多少力,走了哪些人的路子,如实招来!”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连这一层都想到了!如果此前的衙门能有你这样的人才,我弟弟与弟妹又怎会出此下策!”兰鹤谦笑道,丝毫不惧公堂的威严。
“官人,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会有一位伽罗弟弟?”他突然恶狠狠的说道。
他转向李媒婆,双眼冒火,似要将其吞噬。“这李氏妇人不仅拐卖伽罗人,也将本朝人卖入伽罗,供那些伽罗贵族驱使玩乐!”
兰鹤谦恨恨道:“小人祖上世代在这陇右行医,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却也是家世清白,父母恩爱。在我五岁的时候,随母亲兰银氏去城外山上的观音庙上香。却不曾路上遇到一伙劫匪,母亲被人掳走。当时父亲报官,官府却并未寻到。在我束发之年,随父亲去伽罗进药,却无意中碰到了母亲,她已经成为伽罗少府乌兰镬图的宠妾,并与他育有一子”
“后小人设法与母亲私下见面,才得知当年那伙劫匪,是这恶毒的李氏妇人所雇,为的就是掳走小人的母亲,将其拐卖至伽罗!”
“母亲告诉小人,那乌兰镬图曾经出使陇右,来我益禾堂诊病,却不承想撞见小人的母亲,母亲生的端庄秀丽,竟让那人对母亲念念不忘,居然联合那李氏妇人设计掳走母亲!”
“真真是罪大恶极!”焦震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对着堂下早已瘫坐在地上的李媒婆斥道:“李氏,墨咄羽嫣所说的你可认罪,除了这条,单说你拐骗良家妇女一条,本官即可将你斩立决!”
那李氏磕头如捣蒜,不住的说道:“大人,民妇认罪,民妇因为贪财,鬼迷了心窍,才做起了这拐卖人口的生意。”
“说罢,你是如何掳走兰银氏的!”
“民妇……当年民妇刚刚接手芳堇阁,一心想将芳堇阁经营好,但苦于没有银两。此时有一身着披风,戴着银质面具的男子找到我,让我掳走益禾堂的夫人卖入伽罗,事成之后,会给我一大笔银两。”那李氏期期艾艾的说道。
“那人还给了我一笔费用,说是让我办事用的上下打点钱,我用这笔钱雇了几个山贼,从黑市买了身契,伪造了那兰银氏的身契,将其送入伽罗,后来就有个伽罗人买走了这兰银氏,还给了民妇一大笔赏钱!”
“大人容禀,其实那伽罗贵族格外喜欢大宸的女子。碰到特别满意的,还会被那些贵族们纳为妾室。”那李氏小心翼翼的辩解:“民妇想着,如果这些孤女能得了贵族们的赏识,总归是个好归宿,总比在本朝无依无靠任人欺凌要强。民妇这也是在做好事啊,大人。”
焦震听到这李氏的狡辩,怒从心生,呵斥道:“真真是一派胡言,强词夺理,那你倒是说说,你所卖的孤女,有几个有你所谓的好归宿!还不是绝大部分女子下场凄惨!”
荆子言此时开口道:“你说你不认识那右毕节,你是如何将墨咄羽嫣带回大宸,每次又是如何将那些本朝孤女卖入伽罗的?”
“回……回大人,后来那银质面具又找到我,说有几位伽罗女无依无靠,希望我能安置。我就买了下来,带入了芳堇阁。这几个伽罗人让我那芳堇阁名声鹊起。可惜后来因为走水,芳堇阁再也没有了”李媒婆有些惋惜的说道。
“一来二去,我便与那银质面具有了固定的生意关系,只要有人买卖,便通过他的手段,六年前,那银质面具又找到我,说可以帮我东山再起,他给了我一笔银两,让我开了这冰人馆。”
“你可见过那银纸面具的长相?”荆子言又问道。
李媒婆摇摇头,“那银质面具向来谨慎,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荆子言冷冷的说道:“将你印象中的银质面具描述出来,我让人按照你的描述画出图影。”
焦震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在陇右又碰到了老朋友。他觉着,这薛大人被杀一案虽然破了,却又没破,牵扯出了一堆其他的事情,让整个案子变得异常复杂!
李氏招供,可兰鹤谦的故事还在继续。他说道:“自从知道母亲被掳之后,我便想着将母亲接回来。可我的计划还未实施,有其他商人去伽罗进货,无意中见到了我娘,于是我娘在伽罗给人为妾并与人育有一子之事便在陇右传开。”
“一时间,流言蜚语在陇右甚嚣尘上。有的说我母亲不守妇道,有的说我母亲被俘,就该以死保住清白,如今却贪生怕死,兰家世代在陇右行医,没想到就因为这件事,被人指指点点,父亲受不了别人的眼光,自尽而亡。”
“那年我本该成亲,可因为这流言,小人被退了亲事。这真是天道不公,我兰家世代行医,救了那么多人,可那些人全然不顾曾经受过的恩惠,大肆宣扬这件丑事,逼死了父亲”兰鹤谦悲戚的说道。
“当我查到李氏妇人时,想揪出她背后之人,可那背后之人隐藏格外深,我一直寻不到章法,却也能隐约感觉到,她背后之人,与官府脱不了干系。此时弟弟来投奔我,我二人便合谋,将这些尸位素餐、冷漠无情、助纣为虐之人一网打尽。”
“想要垄断药行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有足够的银钱,贿赂刺史府即可。那刺史府长史汪青,这六年来每年都会接受小人所赠的五万两银钱,小人的条件就是不允许外地药商来这陇右做生意。”
“于是这六年,只有益禾堂才能进药材,将药材进入之后,再分发至其他小的药房……”
“你们说百姓无辜,可这些百姓哪个无辜,百合村的村民是纪家的走狗,而李媒婆与他们那些所雇佣之人,却是罪行滔天,那些背后嚼舌根之人,哪一个是无辜的,他们联合起来逼死了我父亲,他们认为名节重于生命,那我就让他们尝尝,当他们命悬一线,甚至躺在床上等死的时候,是命重要还是所谓的名节重要!”
“哈哈哈哈哈!”兰鹤谦一阵冷笑“悲哀的是,那些染了病的人,却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堂而皇之的来我这益禾堂治病求我给他们治病……”
看着跪在地上的兰鹤谦,柳静颐悲从中来,他原本应该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却生生的被逼成了杀人犯。焦震和荆子言带着同情的看着兰鹤谦,不知所言。
焦震让人将兰鹤谦押入大牢,择期宣判。随后他猛的一拍惊堂木,说道:“罪人李氏,强撸良籍女子,拐入外朝,罪不容诛,根据《大宸律》,判斩立决!”
审完案子已是深夜。焦震丝毫没有破案之后的放松,反而忧心忡忡。他看了看荆子言,同样的眉头紧锁。
“师爷,这案子破了,却让人高兴不起来!”焦震忧心忡忡的说道:“这些人的遭遇着实令人同情,可诛杀朝廷命官,可的确是十恶不赦……
“所以这就是官府存在的意义,如果人人都如他们一样用私刑,那要官府何在,要朝廷何在!”荆子言突然怒意丛生。这件案子,让他看到,官员中饱私囊,尸位素餐,官员的腐败案从地方腐蚀到中央,长此以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焦震尚不明白他的愤慨缘由,以为他只是受到这一案件的刺激,叹道:“想不到师爷还能如此的心怀百姓,如今朝廷中,正需要向师爷这样的有志之士,师爷为何不参加科考出仕,如此将来的朝廷上会少一位尸位素餐者,多一位心怀百姓的好官啊!”
他并未接焦震的话题,他比焦震更明白,如今的朝廷,积重难返,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即便出仕,他能做的也只是通过破案还百姓一个公道,保一片百姓安宁。但他所辖之地以外的百姓,遭遇冤屈,更多的是无处伸冤。
荆子言意识到,如今的朝廷,需要从根本上改革吏治,从小就读治国之理的他,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治国之本在于治吏的真正含义。
整饬吏治,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而如今的皇帝,并无改革的魄力。荆子言略带自嘲道:“大人希望我出仕,可假如碰上的是一位尸位素餐的上峰,那朝廷只是多了一位郁郁不得志的官员而已!”
不等焦震接话,荆子言含糊岔开话题,冷静的说道:“大人,薛文奕大人被杀一案虽然勘破,但案件中所遗留的线索,还需我们去追查!”
“那封拐骗墨咄羽嫣的信件,为何会出自薛大人之手,是有人故意模仿薛大人的笔迹,还是薛大人的亲笔信?如果是薛大人的亲笔信,那他为何会参与拐骗墨咄羽嫣?他与伽罗主战派有何干系?那乌兰涉儿有句话说的很对,薛大人原本是京官,可为何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来这地处偏远,民风彪悍之地?”
“还有那刺史府的汪青,每年接受兰鹤谦的贿赂,仅仅是为了帮助兰鹤谦垄断药行?他乔装购买箭羽所为何用?还有那银质面具,在我们所遇到的每一个案件中,却没有任何人见到他的真面目!”
“大人,现有的线索,只能让眼前薛大人被杀的案子告破,剩下的我们就只能寻着线索继续追查!”荆子言平静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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