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小温乡鞭炮噼里啪啦,从早响到晚。
早上吃汤圆,寓意团团圆圆。
我包了几个红包,出去给了孩子。
晚上一大家人坐得满当当,欢声笑语一片,寻.欢喝得满脸砣红,站起来给大家唱了首军歌。
他唱歌虽然难听,但这首军歌意外被他唱的还算能听。
热闹的氛围一直延续到晚上近零点。
手机里陆陆续续传来短信声。
同事的群发祝福,白士熵的祝福,以及,陆采的感谢。
我是在夜里两点的时候接到靳少忱的电话。
“睡了?”他问,声音透着疲惫。
我看了眼时间,夜里两点整,低低“嗯”了一声。
他那边特别安静,像是站在空荡的长廊,说话带着回音。
像是才发现一样,他过了片刻,才说,“忘了,有时差。”
原来他在德国。
我开始怀疑寻.欢说他开车跟在我们后面是不是哄我。
只要问问他,就能知道真相。
可我没问,依旧轻声,“嗯。”
他在那头问,“你困不困?”
我并没告诉他,为了等他的电话,我一直睁着眼睛到现在。
听到这个问题,理所当然地回,“不困。”
耳边听到他熟悉的皮鞋踏踏声,像是在走动,然后开窗的声音传来,他停下脚步,嗓音低沉地说,“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
....
我几乎都快忘记这个晚上,靳少忱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什么。
我也快忘了,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唯一记得的是,挂电话之前,我们互相道了晚安。
他心里终归有我。
这就够了。
——
过完年,日子进入到一月下旬。
继父和王欣彤已经回了老家,继父打电话让我把那套房卖了,重新买套。
也是,和秦武住过的小区,没有留下什么温馨的回忆。
我去了房产公司挂了信息,另一边忙着单位里杂七杂八的小事。
什么群众投诉,什么群众匿名举报。
很多不归单位管辖的东西都会准确无误地传送到我们的信箱,我还要花一天的时间归类整理,再打包投递到正确的信箱。
寻.欢自从回来上班之后,不论做什么都开始避开顾队了。
以往逮到机会就恨不得黏过去的劲头忽然之间没了,他像是一夕之间就认清了现实,收拾好了心态,客气而疏离地对顾队喊队长。
不再是暧昧的语气,去喊顾队。
顾队似乎也不太适应这样的寻.欢,休息时间,就会过来我们这边转悠,脸上依旧正气凌然,但是眼睛不由自主地飘向寻.欢。
寻.欢不让我多问。
甚至不愿意听我说起顾队这个人。
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我想开了,我爸妈那么希望我能变得正常,我不想他们失望。”
我就保持了沉默。
靳少忱偶尔给我电话,几次我想开口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都没能问出口,直到一天天过去,我便不再想知道。
紧接着,一月二十号到了。
朱朱的订婚喜日。
晚上,我和寻.欢一起打车过去的,地址是一家五星级酒店。
因为时间上赶得及,所以,我是和寻.欢加过班之后,在单位换了衣服直接过来的。
到了包间后,才看到全都是熟人。
司北和金小妹坐在一块,正研究着桌上的一道菜。
朱朱穿着红色羽绒,满脸幸福之色。
几个人落座,寻.欢率先站起来要给朱朱敬酒,“来,姐们儿,恭喜你!”
方剂手一抬,就把朱朱面前的酒杯接了过去,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直接仰头灌下,“我替她喝。”
寻.欢酸溜溜地,“不行,不行,刚刚那杯不算,这酒我敬的,必须得她喝。”
朱朱从来爽快到不行,喝酒那简直跟喝水没两样。
我正纳闷她结个婚,结出矫情病来了。
就听方剂说,“我可不想我孩子一出生就是个酒鬼。”
“哪能啊,一杯酒就能喝成....”寻.欢大笑,看到我们纷纷震惊脸,他才秒变懵逼脸,“卧槽?你说什么?”
包厢里顿时传出一阵震天吼,“你怀孕了?!”
回应我们的是朱朱羞涩的脸,以及方剂一脸人生大赢家的表情。
于是我们几个人纷纷把朱朱拉在旁边,对着方剂开始左一杯右一杯的敬酒。
我也喝了不少,感觉酒的后劲挺大,我有点晕乎乎的,朱朱问我要不要先回去,我摆摆手说没事。
耳边好像听她问方剂,靳少忱什么时候回来。
方剂囫囵地口齿不清,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司北是一杯倒,和金小妹一起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中途方剂接了个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他边说话边抬头看我。
等到朱朱去洗手间,他就走过来跟我说,“二哥打电话,让我照看好你。”
我心头突突跳了下。
分不清是开心还是激动,心脏剧烈跳动。
面上却十分冷静,“哦。”
方剂看到我这个反应,似乎有些生气,皱眉问我,“二哥对你那么好,你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喝醉了,声音飚的有些高。
桌上睡熟的司北不舒服地动了动胳膊,又接着睡了。
“我...”
我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眼神愤懑,“一个司楠,你就怀疑他对你的感情?”
我茫然了。
好像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女人。
还有我天生的自卑感在作祟。
我觉得自己配不上靳少忱。
我觉得他和我在一起,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方剂愈发清醒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醒酒,冷笑着说,“二哥把公司的二把手留给你当司机,你都看不出他的心思吗?”
他说的是谁。
李白?
二把手?
“别说你不知道,李白是特种部队出身,和我们一样,是二哥出生入死的患难兄弟。”方剂喝完茶,用手撑着脸,眼睛被酒醺得通红。
我讷讷地,“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又是冷笑,“所以你在德国那天,搞砸了老太太的寿宴,什么解释都没有,就转身跑了?”
我彻底哑然。
我不知道他的怒火是因为,愤怒我对靳少忱的态度,还是因为我当天就坐飞机回去的原因,连带着拐走了朱朱,打乱了他当初在德国想求婚的计划。
我灌了口酒,火辣辣的液体顺着食道流进四肢百骸,浑身热了起来,血液都在沸腾。
我轻轻开口,“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推司楠,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解释不在乎司楠,还是想撇开自己的责任。
可事实是,老太太的寿宴确实被我搞砸了。
我没说下去,嗓子眼里堵了好多话,却不想同方剂说。
这些话,最该听到的人是靳少忱,而不是他的兄弟。
方剂睁着那双桃花眼笑了,岔开话题问我,“呵,听说,你和司楠在榕市闹过一次?”
他的表情,和初见时一样,吊儿郎当,满不在意。
像个旁观者,心情好了,管一管,心情不好,你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眨眼。
我放下手里的酒杯,目光澄澈地看着他,声音轻飘飘的,“方剂,你什么都知道,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你就是想替靳少忱感到不值,我无所谓,你尽情说。”
他当初从新闻里知道我的信息之后,就不再看得起我。
纯粹为了靳少忱的面子,尊称我一声二嫂。
我知道,他不屑喊我这一声二嫂。
和司北一样,他们有他们的骄傲。
方剂换了个手臂,撑着脸,看了眼手表,问我,“你想知道什么?”
我没说话。
但靳少忱的兄弟各个都是人精。
你似乎都不需要开口,他就能知道你的所有想法。
他又问,“关于司楠?”
我没说话。
他也不看我的反应,自顾自地说,“司楠是二哥的第一个女人,还为他流过孩子,医生说,因为第一次流产伤害太大,她以后都不能怀孕生孩子。”
我有些震惊。
同时,又似乎,可以理解当时靳少忱看到司楠落在冰冷的池水里的心情。
他愧对司楠。
所以,他对司楠是愧疚吗。
还是...一直没能忘掉。
毕竟,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都是念念不忘的。
“这么多年,你是他第一个带过来,见过我们几兄弟的。”方剂“哼”了一声,“小八都承认你了,你可比他姐强,他姐忙活那么多年,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他从怀里抖出根烟来,点燃之后,猛地想起什么似地,又立马掐灭碾在酒杯里。
看到他头痛地捻着眉心,我小声问,“你知道他为什么在德国吗?”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方剂讶异地扬眉,桃花眼里布满了惊讶。
我怔愣了半晌,“他没说。”
方剂捂着脑袋,叹了口气,“老太太住院,随时都可能眼睛一闭,与世隔绝,二哥的母亲不是省油的灯,二哥这些天,估计忙得焦头烂额。”
我也是这时候,才想起靳少忱打电话给我的那个晚上。
疲惫的语气。
他应该是需要人陪的。
我甚至突然间,有种冲动,想坐飞机,飞过去,什么都不做,就单单陪着他。
我由衷地看向方剂,对他说,“谢谢。”
“谢什么?”他不以为然地看着我。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二哥不是不愿意告诉你。”方剂掏出烟放在鼻子下方闻了闻,又把烟重新装在兜里,“知道的越少,你越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