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正和小男生说着话,幼教老师已经带着四个小男孩到了靳少忱跟前。
因为快到放学时间,很多家长陆陆续续进来准备带孩子回家,一进来就看到几个保镖围成圈的阵容,顿时有些戚戚地站在门口张望着。
靳少忱站到四个孩子面前,他个头高,小孩子把脖子一直仰着才能看到他的脸,等看到他的眼睛,几个孩子都被吓哭了。
靳少忱生气的样子最可怕,轮廓坚硬,眸色沉得骇人,他不需要说话,就把孩子吓哭了。
门口看戏的十几个家长就冲了进来,围过来叽叽喳喳地在问幼师发生什么事了。
幼师束手无策地站在那,又怕得罪靳少忱,又怕这些家长过来吵,就在一旁哄着几个孩子。
橘子看到四个小男孩哭得惨兮兮的,就站过来走到他们面前,每人递了张纸巾,“不哭不哭。”
靳少忱半蹲着问,“不讨厌他们?他们欺负过你。”
橘子很认真地想了想,“他们还小。”
几个家长和幼教都目瞪口呆。
靳少忱蹲在那,听到橘子的回答,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后来才知道,他当时有多么嫉妒。
同样的,他还嫉妒顾队把橘子教的非常好。
最后,还是靳少忱抱着橘子,又回身牵着我,走进了教师。
他把橘子抱在讲台上,对她说,“跟大家告个别,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橘子就站在台上叫出了每个孩子的名字,一个一个说再见,喊到穆何曦时,还咧开嘴笑了笑。
台下的孩子不懂得什么叫分别,却也知道以后再也看不到橘子了,但没有人说话,大概是碍于靳少忱和保镖的气场太强大,所有人都惧怕地不敢说话。
直到橘子告别完,靳少忱才挥手让人抬了一箱礼物进来,一支上好的钢笔和一沓牛皮记事本。
钢笔上刻了橘子的名字,牛皮尾页也印了橘子的名字,却不是顾小橘,而是靳橘。
孩子们得了礼物就很开心,很快把橘子团团围住,问东问西,多数都是在问,“他是你爸爸吗?”
橘子就很认真地点头,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对啊,你看不出来吗,我们眼睛一样啊。”
...
从学校出来之后,橘子还很开心,她抱着属于自己的那支钢笔,摩挲着刻在钢笔周身的那两个字时突然变了脸色。
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悲切,“妈妈,这个不是顾字。”
靳少忱回过身把她捞进怀里扛在肩上,声音沉沉的,却透着股耐心和柔和,“你以后叫靳橘。”
我知道,让孩子一下子接受这么个事情是非常难的。
我想从靳少忱怀里把橘子抱过去,却看到橘子只是难过地低着头,并没有很抵触反抗的情绪,我就收了手。
顾队说得对,孩子太聪明,什么都懂,只需要时间来慢慢适应。
到李父家里又是一阵喧闹。
十几个亲戚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靳少忱抱着橘子进去,身后还跟着几个保镖。
靳少忱把橘子放下,橘子就高声喊着爷爷奶奶冲了过去。
李父到底是见过靳少忱的,招呼李母倒茶,其他亲戚也装作忙活,不时偷眼看着。
靳少忱让人把三个车厢里的礼物全都拿了下来,不多时,堆满了整个院子。
他很诚恳地对着李父李母鞠了一躬,“这几年,多谢谢你们的照顾。”
李父摆摆手,两人坐在客厅简单聊了几句。
李母把我拉到角落问我,“小顾呢?”
“在温城。”
李母叹了叹,“也好,也好。”
我知道,她已经发现了寻.欢喜欢的是顾队,却还是希望顾队找到未来的另一半。
她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而耽误了顾队。
我说,“感情这种事,勉强不了的。”
她抓着我的手一直点头,“对,对,不然,你们相处四年怎么还是这么个样子,唉。”
我抱了抱她。
她和李父,以及寻.欢,朱朱,顾队,在我心里的位置是一样重要的,都是我的家人。
出来的时候,靳少忱看着我说,“如果舍不得,接过去住也可以。”
我摇摇头。
这里是寻.欢住过的地方,他们不会离开的。
走几步才发现,橘子一直站在门口不走。
问她,她才说,“爸爸去哪儿了?”
靳少忱也不知道答应了她什么,把她抱到怀里轻声说了几句,橘子就乖乖地窝在他怀里。
当晚,我们住在小温乡。
橘子一个人睡在隔壁。
顾队给她专门定的儿童床,她睡觉姿.势特别板正,晚上睡觉第二天还是那个姿.势。
靳少忱挤在我的床上,搂着搂着有了反应,房间隔音效果不好,他愣是忍住了没有动,趴在我颈窝处深吸一口气说,“我真的是嫉妒了。”
我也是在此时此刻,才理解他当初说后悔的含义。
他后悔把顾队安排到温城了。
或许就算不是顾队也会是另一个顾队。
但不论是哪个男人,他都后悔了。
我枕在他手臂上,借着昏黄的台灯去看他好看的眉眼,伸手在他线条硬朗的轮廓上描摹着,突然问他,“靳少忱,你十八岁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吗?”
食指滑到他弧度好看的唇上,他薄唇一张,咬住我的手指,听到我的吃痛声,才舔舔牙尖说,“没有。”
我就没说话。
他以为我生气,就把我紧紧揽进怀里,“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太平间的门口。”
“你一个人浑身是血的站在那,没有哭,也没什么表情。”他在我肩膀上咬了口,声音闷闷的,“像个没心没肺的。”
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后来呢?”我问。
“你让我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靳少忱声音变得低沉缓慢,“我当初,没想那么多,或许唯一的目的是...想看到你露出一张笑脸吧。”
他或许是从见到我那一刻就同情了我。
所以为我铺路,为我做那么多。
不过是因为通过他父亲的死,发现了我妈自杀,从而发现了我。
他说什么,从我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过得居然也和我一样吗。
那么。
他想让我露出笑脸,是不是也幻想过能有个人能在他小时候,让他露出笑脸呢。
“靳少忱...”
我想转身,却被他箍住不能动弹,只感受他平稳热烫的呼吸渐次喷在脖颈,胸腔里的心跳声沉稳有力,莫名透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道。
“桃子,我并不是故意瞒你,我没有爱过人,我自负到只相信自己,我总是不经意伤害到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从他嘴里听到对不起三个字时,我满腹心酸到无以言表。
这样高傲的男人有一天会在我面前低下头,我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我也要向你道歉,靳少忱,对不起。”
如果不是其中的误会。
我们或许,会一起看着橘子长大。
直到进入深度睡眠之后,我才脑子里恍惚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也是睡得迷迷糊糊才想起来,明明自己问的是他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却被他一直拐到了别的话题。
睡梦中都咕哝着不满,想挣扎却被人悍得极紧。
一夜好眠。
花店转让出去了,转让费我全部转到顾队的卡里了。
第二天临走前,我看到靳少忱给几个邻居塞了钱,让帮忙照看李父李母,还留了个号码,让他们有什么事就打电话通知。
离开的时候,小温乡的所有邻居都出来跟着车子一直到路口,橘子不停朝他们招手。
又问我,“妈妈,以后还会回来吗?”
我还没说话,靳少忱就接过话,“以后你想回来说一声。”
橘子就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睛,她最近总爱打量靳少忱,正大光明的偷偷摸摸的,不知道是在对比那双和她一样湛蓝好看的眸子,还是在看靳少忱俊朗帅气的侧脸。
在榕市生活了大概一个月之后,橘子都没有叫过他爸爸。
这一个月里,靳少忱送了只会说话的鹩哥给她,又带她去了游乐场,甚至带她去了顾队不允许吃的肯德基店里。
橘子喜欢,但不会贪。
冰淇淋吃过一只就不会再要,肯德基来过就不会再来。
她喜欢狗和猫咪,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有了鹩哥,就不能再收养其他宠物。
托鹩哥的福,橘子的词汇量也越来越多。
她每天总要抽一小时和鹩哥对话,像是在和她的朋友聊天。
虽然这位特殊朋友每次都只会说,你好,红包拿来。
橘子耐心很好,一句一句地教鹩哥喊,你好漂亮。
靳少忱每次和橘子相处完,都会抱着我,夸我把橘子教的好。
我特别汗颜,因为我觉得这些都是顾队的功劳,但我又不能在靳少忱这个醋缸面前提,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他每天都会教橘子一样东西,今天是国际象棋,明天就是俄罗斯方块,后天就是记忆测试。
两个记忆力强大到逆天的父女俩凑在一起,总能一呆就是一整天,他和橘子相处时的默契度越来越高,但橘子却始终没有喊他一句爸爸。
我以为这种场面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一天来临。
大概,那天会成为橘子这辈子都无法忘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