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无怨无悔

    窗外的春风吹着树叶和江水瑟瑟作响，小木屋里，充盈着茶香和映雪鬓发衣间的美人香。

    坐在茶案对面的妇人，年纪轻轻，枯黄的头发中间，已经掺杂着星星点点的白发。原本还算好看的脸，也是

    饱经风霜，像一朵过早枯萎的花朵。

    "听说你的儿子病了，现在好些了吗？"映雪一边问，一边给她斟了一盏茶，又从竹篮子里夹了一块百花饼放

    在她面前洁白的瓷碟里。

    她诚惶诚恐的伸出满是老茧和伤痕的手，接过白瓷茶盏，看着里面晶莹剔透的茶水，舍不得下口。嘴上还不

    忘回答映雪的问话："托娘娘的福，我家牛生已经好多了。原以为，肯定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还是娃福大命

    大，遇到了几位贵人。"

    她说到最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但映雪看着她，心里却心酸的很。抛开后天因素不谈，这女子无疑是聪慧

    的，也是很懂得为人处事的。如果给她一个正常的家，给她一个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屋顶的丈夫，她一定可以

    将小家庭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孩子过的幸福快乐。

    但她的丈夫给予她的，除了一个算不上姓氏的姓氏，别无他物。但尽管如此，她依然不遗余力，不惜一切代

    价，也要让自己的儿子过的好一些。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句话瞬间在映雪脑海里不断的徘徊。她不仅自我拷问，今时今日，自己跟儿子们生

    活在丈夫的羽翼之下，才会如此幸福安逸，可假如这些都化为乌有，她潘映雪可有为儿子牺牲一切的勇气？

    "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为了岔开自己的思绪，映雪重新找个话题。

    牛嫂点了点头，随即又带着她那浓重的乡音和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老家活不下去了，前几年，整个村子

    都被水淹了。当地官府又不管，说是养不活这么多人，叫我们自己想办法。不怕娘娘笑话，我跟大牛哥，是

    一路讨饭，讨到京城来的。刚开始，还有上头几个老的跟咱们一起，但没撑下去，死在路上了。"

    听她说完这些遭遇，映雪一双眸子里，已经不知不觉盈满了泪水。这几年，她跟着丈夫一路征战，也算是见

    识过战乱城市的贫弱，却真的没想到，中原大地真实的贫苦，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牛嫂看到她满眼的泪水，心里反倒生起一丝热腾腾的感觉。这世上最珍贵的，便是强者的慈悲。因为只有他

    们这些人，知道心痛了，于心不忍了，才有能力改变这个糟烂的世界。

    反之，最无能的，便是弱者的眼泪。因为屁都改变不了。所以牛嫂，早已不哭了。她只是捧起茶盏，喝了一

    大口茶水，接着正色说道："娘娘，您别难过。其实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今日这事儿，换做别家大老爷

    ，哪怕是还在位子上坐着的那个皇帝，我牛嫂都是不会答应的。那些人，有眼也无珠。但七王爷他……他不

    仅是咱家的希望，也是天下人的希望。所以我牛嫂能把这双眼睛给他，无怨无悔！"

    "相信我，他绝不会让你失望的。"映雪也坐直了身子，用她可以表现出的最真诚，最坚定的语气承诺道。

    从牛嫂的屋里走出去之后，映雪便穿过一条曲曲折折的石子路小径，回到了自己跟丈夫今晚入住的木屋里。

    南宫羡正坐在铺满竹席的地板上，跟两个儿子玩耍。

    两个儿子头一回见识这种类似于"榻榻米"的席居生活，很是兴奋。将爸爸当做各种形状的大玩具，在他身上

    爬来爬去，翻山越岭。

    这样的游戏，他们只爱和爸爸玩。因为别人太小心，实在很没有乐趣，而妈妈又没耐性，还动不动要打人…

    …

    映雪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便将鞋脱在门外，走到丈夫身边坐下去。

    两个娃娃见母上大人到场，似乎立刻收敛了许多，只敢在爹妈身边跑来跑去，却再不敢踩在父亲身上乱爬了

    。这平日在母上大人眼里，是肯定要挨揍的错误。

    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南宫羡跟妻子在方法上南辕北辙，在态度上，却从来没有过争执。

    做爹的宠溺归宠溺，但孩子的妈教训孩子时，他基本上都是保持沉默的。

    所以两个娃，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们的老娘扇他们屁股蛋子。

    但同时，当他们受了"天大"的委屈时，也知道，在父亲那里，永远可以得到最大的安慰。

    不知道当他俩发现，大人们看待自己爹妈的感觉，其实与自己截然相反时，会有怎样的感想。

    "见到她了？"南宫羡将妻子拉进怀里亲吻了一下，表面很平静的问了句。

    映雪干脆枕着他的大腿，仰躺在竹席上，一边摩挲他的喉结和下巴，一边云淡风轻的回道："见到了，她是

    个了不起的妈妈。"

    "你觉得她真的想好了吗？"他的语气里，隐藏着一丝不安。

    "我觉得是这样。"映雪一个骨碌翻身面向他，伸手抱住他的腰。让自己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夫君，我知

    道你现在心里不太好过。你就当，为了能将更多的人带出黑暗，先向别人借一点光。"

    说完，她感受到包裹着自己的温度又缩紧了一些。

    经过再三思虑，映雪没有让牛嫂一家人事先跟南宫羡接触。她太了解丈夫，不想让过重的心理负担，影响他

    明日的手术状态。

    但南宫羡耐得住寂寞，两个娃娃却不行。

    巴掌大的小木屋，终于关不住两个蠢蠢欲动的"活猴子"。映雪只好跟冰雁带着俩娃娃在小木屋附近玩耍。

    这两个小魔头好不容易从襄王府里出来放放风，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草叶子里的大青虫，树枝上停着的小鸟，林子里忽隐忽现的小动物，禁军手里的火器，江面上巡视的战船，

    天空中来回翱翔的战鹰，岸边捉鱼的小厮和杜若桐带领另外几个小丫头升起的袅袅炊烟……

    别说儿子们觉得欢喜，就连映雪，冰雁这些大人，都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惬意的很。